《蝴蝶翅》难乡子

76、求医

　　第二日万俟天舒去视察骑兵。毕州和翟爰接壤，两国交界处有大片草原，草原上有山岭有密林，最利骑兵。大冉崇武，从建国初期就注意保留骑兵优势，西部军区有骑兵5000人，大部分军马采购自西寨。西寨马场的马以西域马为主，身高腿长，既有速度又耐负重，乃骑兵首选。兵部一直和西寨保持良好贸易关系，全国有四分之一上的军马采购自西寨。万俟天舒去的时候，骑兵统帅副将蔺寒星早就准备妥当。
　　万俟天舒见一众兵将人强马壮，褒奖几句。蔺寒星带万俟天舒去参观马厩内养的几匹极品马，慕轻霖跟在身后。蔺寒星指着一匹青色的马说这是自己的坐骑，语气中不无骄傲。慕轻霖一向不插话，这时故作天真地问：“蔺将军，这雪花青骢很贵重吗？我与西寨敖寒姐姐相识，她曾送我十二匹马，其中两匹青色的与你这匹品相一样。”
　　霖寒星不相信地说：“世子确定一样？我这匹雪花青骢是我专程去西寨亲自挑选的，乃是万里挑一的良驹。”心想小孩子家没见过世面，瞎吹牛。
　　万俟天舒说：“轻霖自己有一匹汗血马，品相极佳。”
　　蔺寒星兀自不肯相信：“世子，敖寒姑娘年纪不大，却极能干。最近几年军马采购之事我们都是与她联系，不知她为何送十二匹马给世子？”
　　慕轻霖说：“我因缘际会救了敖雪一次。”
　　正说着，有一名传令兵来报：“将军，西寨敖寒姑娘求见，她们来看小马。”
　　霖寒星对万俟天舒说：“殿下，您说多巧？我军中一百多匹小马昨夜开始全都拉肚子，兽医束手无策。这些小马都是军马繁殖而生的，我还指望它们长大了省一笔军费呢！因此我一早就派人去请西寨的人过来帮我们看看。”
　　慕轻霖拉一下万俟天舒，“殿下，我也想去看看他们给小马治病。”
　　万俟天舒宽容地说：“好，那便去罢。”
　　秦晚带着十四五个人正在逐一检查小马，敖寒立在一边。见霖寒星带大队人马过来，敖寒拱手道：“蔺将军。”
　　蔺寒星为她介绍了万俟天舒一行，敖寒躬身参拜万俟天舒，对慕轻霖笑着说：“世子，我们又见面了。”
　　慕轻霖笑眯眯地回答：“姐姐好。”
　　蔺寒星心急，问：“敖姑娘，这些小马怎么回事？要紧吗？”
　　敖寒说：“昨夜一场大雨，马儿年幼有些受凉罢了，将军莫急，我们一会儿开几服药，煮水了给马儿服下，两日就好。这两日不要让它们在太阳下曝晒。”
　　蔺寒星放下心来，问：“敖姑娘，慕世子说你曾送给他十二匹好马，有两匹和我那雪花青骢品相一样。”
　　敖寒微笑着道：“将军，实不相瞒，世子那两匹雪花青乃是我整个西寨品相最好的。”
　　蔺寒星吃了一惊，敖寒说：“江湖人讲究恩怨分明，世子救我妹妹，替我们报了血海深仇，此等恩义，便是把我西寨好马一半送他都不为多。”
　　慕轻霖赶紧说：“姐姐客气了。”
　　敖寒问：“世子，梅大哥不是与你一起么？怎么没看见他人？”
　　慕轻霖叹一口气，“大哥为救我身受重伤，如今连路都不能走了。”
　　敖寒十分关心，“世子，圣手毒医席大先生现在正在西寨，世子何不带梅大哥去西寨求医？”
　　慕轻霖跳起老高：“姐姐此言当真？”
　　敖寒说：“自然是真。一个月前我与你分别后亲自去亢都请的席大先生。”
　　慕轻霖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扭头对万俟天舒道：“殿下，我想跟你告几天假，送梅大哥去西寨。”
　　万俟天舒从敖寒出现就若有所思，听慕轻霖请求，微微叹一口气：“既是如此，敖寒姑娘可否与我一同回将军府，今天就把凌风接到西寨？也好早日让世子放心。”
　　慕轻霖听他话里有话，看他一眼，万俟天舒恰也在看他，双目炯炯，慕轻霖一愣。
　　回到将军府，敖寒安排人带凌风走，万俟天舒走到慕轻霖身边低声道：“轻霖，你还是不信我么？”
　　慕轻霖不知他何意，并不说话。万俟天舒略带伤心地说：“我之前并不知席柯在西寨，否则不会阻挡你带凌风去西寨求医。我不想你走，只是想和你多呆几天而已。回到亢都，我便没理由天天见你了。”
　　慕轻霖又是一愣，万俟天舒说：“你是不是因此疑心凌风的病是我害的？轻霖，我与凌风无冤无仇，害他作甚？我不知是否有人在你前面说我坏话，但我只想你知道，你但有求，只要我能答应的，一定不会拒绝你。你知道席柯在西寨，完全可以直接跟我说，何必要与西寨诸人劳心劳力演这一出？白白害得蔺将军一百多匹小马拉了一夜肚子。”
　　慕轻霖瞠目结舌，“你看出来了？”
　　万俟天舒说：“我又不傻。轻霖，你既然这么想走，便走吧。我强留你在身边，也没什么意思。”负手站在屋外，眼望院子里一大片葱翠兰叶，神情落寞。
　　慕轻霖想起除了听见他和柳芳菲讲话觉得他薄情以外，从未听过他在现实生活中有任何劣迹。一时心中迷惘，万俟天舒扭头过来看他，眼神中满是失落。慕轻霖不知怎么心就突然软了一下，冲口而出，“天舒，你这么想我留下来，我过几天等梅大哥的病情稳定一点就回来。反正敖寒姑娘肯定能把梅大哥照顾好！”
　　万俟天舒又惊又喜，一把拉住慕轻霖的手，含情脉脉地看他。敖寒带着人把凌风放在轮椅上推出来，看见这一幕，不由一愣。
　　万俟天舒一直把慕轻霖送出将军府，低声道：“早去早回，我过七八天就回亢都了，届时咱们一起回去。”慕轻霖点点头。

　　凌风坐在马车里，敖寒与慕轻霖并辔而行，低声问：“世子，高大哥说你杀了曜日？”
　　慕轻霖点点头，“彼时情况紧急，我用的方法不太光彩。但曜日死了无疑，我和大哥、遏云一起埋了他。”
　　“世子可否告知他埋在哪里？”
　　慕轻霖说了地点：“遏云已走了十来天，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去起出曜日尸体。”
　　敖寒道：“曜日与西寨有血海深仇，无论如何我要派人去看看。”
　　到了西寨，敖晋亲自出来迎接。慕轻霖见敖晋五十出头，身材高大瘦削，大眼豹鼻，看相貌并不老，但头发却已经白了一半。晏于归和高欢也在，慕轻霖先给师父磕了头，以晚辈礼拜见敖晋。敖晋拉着他说：“燕大侠果然慧眼识人！慕公子年纪轻轻就透着一股子英雄气！”
　　慕轻霖一向只听人家说他生得好，这还是有人第一次见面就夸他有英雄气的，心中大悦，一下对敖晋心生好感。
　　敖晋盯着轮椅上的凌风看了好一会儿，神色黯然，许是想起死去的敖雷。慕轻霖赶紧推着凌风请敖寒带路去找席柯。席柯一个人住一个院子，一走进院子慕轻霖就吓了一跳，满院子地上都铺着草席，席子上是各色虫子尸体，慕轻霖只觉头皮发麻。高欢叫道：“席大先生！”
　　一个沙哑的声音不耐烦地说：“又是你这小子，进来！”
　　满地的虫子，凌风轮椅过不去，高欢低头道：“凌风我抱你进去啊？”
　　凌风微笑：“有劳你了。”高欢抱起他，众人走进屋子。几大架子草药中间一个老头坐在桌子前捣药。慕轻霖是第一次见这传说中的圣手毒医，他年纪不大，顶多四十多岁，身材矮小，不胖不瘦，头发乱蓬蓬的，胡子拉碴，眼窝深陷。他见高欢抱着凌风进来，皱眉说：“又来一个？没看我最近烦着呢。”
　　高欢道：“你不自诩医毒双绝吗？我这朋友全毕州城的郎中都说他是痨症，但我们却觉得他是中毒。你给看看？”
　　席柯翻翻眼睛，问：“给敖寒丫头回春水的小子来了没？”
　　慕轻霖上前一步道：“前辈你找我？”
　　席柯停下捣药，猛地朝慕轻霖扑过来，慕轻霖轻轻一闪，躲在晏于归身后。晏于归拦住席柯说：“席大先生，你怎么和小辈一般见识？”
　　席柯指着慕轻霖骂道：“就是你这小子拿走了我的回春水！快还给我！你可知我穷尽毕生心血，才在三年前炼出这一瓶回春水，一共才十一滴，除了救我儿子用了一滴，连我老婆死了我都没舍得用！敖晋求了我多少次我都没给他，谁想万俟天擎这臭小子竟然把我的回春水偷走了。若不是敖寒去请我我还不知道。我跟他要，他说连瓶子都给你了。你叫慕轻霖不是？你这臭小子拿着我的回春水做人情，我听说你已经用掉两滴，又给了敖寒一滴是不是？那可是我的命根子啊！你快还给我！”
　　慕轻霖闻言大怒，心想这席柯在江湖上威名赫赫，不想竟是这样的人！医者父母心，他心疼药丸连自己老婆都不救，这回春水炼来何用？还不如猪尿能浇花呢！但凌风还要求人家救治，慕轻霖不敢得罪他，只好道：“席大先生，那回春水宜王给我时，我并不知他是怎么拿到的，也不知它竟如此珍贵，先生要，我还给你就是了。只是我前次失手被擒，那些药丸差点落入黑鹫手中，因此我一脱身就托人把药丸送回亢都给宜王了。等我回了亢都，必定把回春水连瓶都还给你。”
　　席柯怀疑地看着他，“你此话当真？万俟天擎那小子极难对付，东西到他手里，他怎肯还我？”
　　慕轻霖温声道：“先生放心，我去求他，宜王必定肯给的。”
　　席柯嘟囔道：“也是，万俟天擎偷了我十几瓶好药，全都给了你，对你果然好！好吧，看在你肯还我回春水的份上，我瞧瞧这小子的病。”
　　高欢把凌风放在椅子上，席柯抓起他手号脉，又翻开他眼皮看了看，闻了闻他口气，拿起他左手在食指上用金针刺了一下，挤出几滴血，倒入一些黑乎乎的水调配了一下，仔细观察一会儿：“你分明是中毒！哪是什么痨症？若按那帮庸医说的以痨症来治，不出一月你小命就要玩完。”
　　慕轻霖忙问：“先生能看出梅大哥什么时候中的毒吗？”
　　席柯翻翻眼睛说：“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这小子从小就被人在体内下了慢性毒药，最近一个月内一定又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引发了毒性。小子，你是不是一动五脏六腑就疼？”
　　凌风道：“先生高明，的确如此。”
　　席柯说：“那毒无时无刻不在腐蚀你的内脏，你动的时候气血流通加快，就更痛了！看来你意志力还不错，一般人这时候都只能躺着哼哼。”
　　慕轻霖问：“求先生为大哥解除病痛！他是为救我才被人暗算的。”
　　席柯道：“包在我身上！小子，回春水可记得还我！”
　　慕轻霖笑道：“先生放心！”
　　席柯不再说话，直接在药架上左一把右一把抓了许多药，出门在地上捡了十几条各色虫子的干尸和草药混在一起，分包成七包交给高欢说：“每包煎水两次分两次服用，七天后包好。”
　　高欢接了，席柯说：“你们走吧，这一个救了，那一个还在冰窖里躺着呢！”挥手赶他们走。
　　敖寒拿了药亲自安排人去煎，慕轻霖推着凌风回屋休息。晏于归这才有空仔细问他别后详情，慕轻霖一一说了，到杀曜日那一段晏于归听他语焉不详，看他几眼。慕轻霖知道瞒不过师父：“师父你别那么看我，曜日武功比我厉害，我只能用些不入流的手法。”
　　晏于归说：“能赢就是好办法，什么入流不入流的？我只是担心，旧年万俟天赐那次你好几个月恶心吃不下饭，这次怎样？”
　　凌风闻言盯住慕轻霖，脸有愧疚之色。慕轻霖说：“生死关头顾不得许多，反正我也宰了他，恶心几天就好了。师父不用担心。”
　　高欢问：“回春水这么贵重你真托人送回京了？”
　　慕轻霖噗嗤一笑，“我瞎编的，大师兄你也信？我只是不忿席柯心疼他的药连老婆也不救，故此骗他。那回春水现在还好好的揣在我怀里呢。”
　　高欢点一下他额头，“你呀！席柯的老婆又胖又丑，性情凶暴，动不动就打骂他。席柯不救她也是有原因的，并不单纯是舍不得回春水。”
　　“那她至少是他儿子的妈呀，见死不救，薄情寡义！”
　　“你以为江湖上个个都和你一样读圣贤书长大？”
　　“大师兄，这跟读不读书没关系。你若是快死了，我把回春水都给你也舍得！”
　　高欢拍他一下，“我谢谢你！二师弟，说起来万俟天擎这臭小子才该打几下，我是他师父，他给你那么多好东西都没想起来给我一些！”
　　慕轻霖一笑，“大师兄，天哥不是给你沁润膏了吗？好用吗？”说完撒腿就跑。
　　高欢跳起来追他，慕轻霖哪里跑得过大师兄，才出屋子就被高欢揪住在屁股上拍了几下，慕轻霖喊：“师父！”
　　晏于归笑眯眯地说：“该打！连师父师兄都敢调戏，反了你了！”
　　慕轻霖揉揉屁股，和师兄一闹，心里郁结消了许多。凌风一直静静坐在轮椅上，突然开口问：“晏先生，席大先生说他还要救另外一个躺在冰窖里的人，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