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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探底 ...

  •   路上只剩沈炎和万俟天擎,走起来就快得多了。他们马均快,至晚就到昴州和毕州中间的一座小城甜水县。一条甜水河流经这座县城,因此县城盛产各种酒。晚上沈炎尝了一口这里有名的杏花春,赞道:“比你前天一百两银子一坛买的还好。”
      万俟天擎于是拍拍手又叫了一坛。他发现沈炎于衣食上颇讲究,身姿挺拔,举止文雅,饮食清淡,不好吃的不碰,好吃的也只多夹三两筷子,很是克制。爱酒,每餐至少六七杯。因此又疑惑起来,慕轻霖因酒量浅,除宴乐外,平时吃饭时一般不饮酒。这一点又和沈炎不一样。有心看他酒量,于是沈炎喝完一杯他就再斟一杯,一坛酒下去,沈炎有三分醉意,斜着眼睛说:“怎么?想灌醉了我套话?别做梦了,爷千杯不醉!”
      他面带桃花,一双大眼水波莹莹,嬉笑怒骂之际一股风流之态自显。万俟天擎自慕轻霖失踪后干涸的心田居然动了一动,忙收敛心神,嘴上激他:“是又怎样?你敢不敢喝?”
      沈炎嗤之以鼻,“小孩子才斗气!”夺过酒坛给万俟天擎也倒了一满杯,“瞧你一天到晚皱着眉头苦兮兮,若你那霖弟看见,也要不喜欢!”举起自己酒杯一饮而尽,“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哈哈,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又满饮一杯。
      万俟天擎受他感染,举杯一饮而尽,一杯下去,压抑在心里的思念和愁苦愈发浓郁,直从心里往外溢,他夺过沈炎酒坛,自斟自饮起来。两人喝了四坛酒,倒是万俟天擎喝得更多一些。他们坐在雅间,大厅里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歌女,咿咿呀呀地唱着,突然一句“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蹿进耳朵,两人俱各一愣。万俟天擎呆呆看着沈炎,喃喃道:“沈炎,沈炎,你到底是不是霖弟?你为什么不理我?”
      沈炎踉踉跄跄起身,嘴里念着:“多情自古伤离别,嘿嘿,我要为这一句浮一大白!”万俟天擎半闭着眼睛,扯住他手臂,“别走!”
      沈炎想甩开他,看见他两鬓边一缕白发又停住,叹一口气,伸手在他鬓边轻轻摸了一下,万俟天擎伸手抓住他手,握在手里抚摸,伏在桌子上说:“霖弟,我想你,我好想你!”
      沈炎面色变了又变,终于没有甩开他手,扶起他,万俟天擎站也站不稳,整个身子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沈炎只得抱了他腰扶着往前走,嘴里抱怨,“不是千杯不醉么?怎么两坛下去就醉了?”送他回房。
      回到房间,沈炎想把万俟天擎放在床上,不料万俟天擎紧抓着他手不松开,醉中胡乱用力,沈炎被他带得一歪,两个都倒在床上,万俟天擎恰压在他身上,嘴唇贴着他脖子,嘴里还说着:“霖弟、霖弟,不要走…”之类的话。
      沈炎被他弄得心烦意乱,推了几下推不动他,举手准备砍他后颈时,万俟天擎却向后一翻从他身上下去了。沈炎爬起来,看看万俟天擎浑身酒气,帮他把鞋袜除掉,叫小二送了热水替他净面。万俟天擎渐渐安静下来,闭紧眼睛睡去,沈炎就坐在床边呆呆看他。看他消瘦面庞,鬓边白发,手慢慢举起想抚摸他脸颊,却又停住。好一会儿,才轻轻站起来,起身掩上房门去了。

      万俟天擎等他离开,倏地睁开眼睛,双眼清明,哪里有一丝醉意?
      他记得有一种南家独创的香料,叫冷香,用来熏衣服最好不过。慕家几兄弟身上都有这种清幽冷冽的气息,就连梅玉在慕府住了几年,也习惯用这种香熏衣服。适才沈炎扶自己回房时,他身上也有淡淡冷香气息。可是冷香在大冉富贵人家中很流行,不能据此就认为沈炎和慕轻霖有关。又想起沈炎从不与自己对视,总是看一眼就转开头。回忆当年和慕轻霖尚未表明心迹时,他也是这样,从不对视,逼急了就要羞恼,自己当时颇以此为乐。恨不得立时抓了沈炎来问,你到底是谁?世上真有这么神奇的易容术,能完全换掉一个人的长相吗?反复思量沈炎举动,一时欢喜一时怀疑,只想得抓心挠肝,彻夜不眠。
      早晨起来沈炎看见他两个黑眼圈一愣:“怎么搞的?昨夜我送你回去后你不是睡着了吗?”
      万俟天擎道:“半夜醒了就睡不着了。”
      “毛病真多。”
      万俟天擎说:“如果你告诉我几个问题的答案,我就能睡得安稳多了。”
      沈炎优雅地拿起一个白煮蛋在桌子上敲碎外壳,慢慢剥,“说,你想知道什么?我今天心情好,说不定可以告诉你。”
      万俟天擎一口气说:“你到底认不认识慕轻霖?如果认识,告诉我他在哪里?如果不认识,为什么你知道秋水是一把剑?为什么曜日会找你报仇?为什么小飞对你如此亲昵?为什么你会帮我抓尤氏?”
      “你的问题可真多,人生一定不好过。”沈炎慢条斯理地说,“我不认识慕轻霖。我为什么知道秋水是一把剑,为什么抓尤氏,是因为我知识渊博,江湖上没有我不知道的秘密。至于曜日,一个活死人,行事毫无章法,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盯着我。小飞嘛,”沈炎笑了,“因为我有亲和力,不管人还是动物,都喜欢我。”
      “江湖上没有你不知道的秘密?好大口气。”万俟天擎不信。
      “其实应该是,大冉没有我不知道的秘密。”沈炎剥好鸡蛋,拿起来咬了一口,说出几句话,“乾元六年春御花园,乾元十七年五月初六承天宫,隆盛十五年四月初八甘露宫,隆盛十七年十月十四甘露宫,万俟天擎,你以为只有你知道这些秘密?”
      万俟天擎睁大眼睛,若不是两人在大厅吃早餐,到处都是人,他差点跳起来:“你知道这些代表什么?”
      “乾元六年春御花园,四岁的万俟钟目睹太后与臧北在御花园私会。所以他一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四世亲生的,直到大明王长大。因为大明王与他有五分相似,他才确定自己是四世的儿子。这是他不杀大明王的重要原因之一。”沈炎轻描淡写地说,“宜王,我说的对吗?至于接下来三个时间地点,啊,它们让我十分不舒服。乾元十七年五月初六承天宫,万俟钟被四世宠幸。隆盛十五年四月初八甘露宫,五世宠幸万俟天赐。隆盛十七年十月十四甘露宫,五世宠幸万俟天舒。嘿,若不是你和大明王父子三人还有个人样,我真是一提起你们姓万俟的就要呕吐!”
      万俟天擎十分惊讶,“你怎么、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我也是后来才想起来,要是我早点知道,也许很多事会不一样。”沈炎有些感慨,“至少这解释了万俟天赐和万俟天舒兄弟俩为什么会这么变态。”
      “那你知不知道万俟天舒现在哪里?”
      沈炎摇摇头,“抱歉,你也知道,有些事偏离了原来的轨道,我若知道万俟天舒藏在哪里,早就把他碎尸万段。”
      “那你知道我多少事?”万俟天擎想到一件很不妙的事。
      沈炎似笑非笑,“全部。”看万俟天擎脸色发白,慢悠悠补充了一句,“你前世的全部。”
      “你也是从过去而来?”万俟天擎一字一句问。
      沈炎摇摇头,“不是。哎,你别这副表情。我算意外而来。说起来,有时候我也很无奈,这世上,我无父无母,无兄无弟,若不是……”咽下后面的话,“你吃完了吗?吃完了就走吧。”
      万俟天擎一路上一直看沈炎,到打尖时沈炎实在忍不住了,“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看我?我不是妖怪,我只是知道的东西多一些,所以,别一看我知道点和你那霖弟有关的事,你就瞎想。好吗?”
      万俟天擎点点头,“好。”
      “乖。”沈炎表扬他。
      “沈炎,既然没有你不知道的秘密,能不能请你告诉我,霖弟到底有没有死?”万俟天擎抓住机会问。
      沈炎沉默了一会儿,“我没办法给你解释清楚。某种意义上,慕轻霖没死,可是从另一种角度上说,他死了。”
      万俟天擎消化了一会儿沈炎的话,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我还能不能看见他?”
      沈炎怜悯地看他一眼,轻声道:“看缘分了。”纵马奔向前方。
      确定了慕轻霖还在人世,万俟天擎心情豁然开朗。再跟沈炎相处时就自然得多了。自从十五岁重生回来,前世许多秘密像一副重担,七年来时时压在他心里,不能和任何人分享,包括慕轻霖。突然间沈炎就出现了,知道的比自己还多,就好像孤军奋战时突然找到战友一样,他再看沈炎就亲切许多。而且他很快发现沈炎说自己受欢迎真不是吹牛。一路上无论打尖还是住店,只要沈炎露出他那个小酒窝一笑,再说几句客气话,基本都能立刻得到最热情的招待。

      两人第二天下午到达毕州,刚在城门口下了马,一女五男六个人就齐刷刷走到沈炎面前跟他行礼:“大公子好!”
      为首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大眼睛圆脸小姑娘,沈炎说:“沈大,怎么是你?我不是让你在家照顾二公子的?”
      沈大略带撒娇地说:“大公子,二公子说不要我照顾,我就跟沈二换了,留他在家。你出这么远的门,身边没人照顾怎么行?你看我把沈七也带来了。”
      沈七是一个圆圆胖胖的中年男子,憨厚地笑着说:“大公子,沈大怕你在外面吃不好,让我把锅子都带上。”
      “好了好了,”沈炎说,“沈大,我说了多少次,我能照顾自己。明天到西寨,你们千万规规矩矩的,不许给我搞特殊,免得让好朋友看笑话,知道吗?”
      “是。”六个人齐声答应。
      沈炎指着万俟天擎道:“这是宜王,还不见礼?”
      六人齐声称呼一声:“宜王。”比叫沈炎时的恭敬差远了。
      沈炎想起一事,吩咐一个瘦瘦矮矮账房先生模样的男子道:“沈九,你去甜水县把各类好酒各买一百坛,送回去给大先生。“又说了几样胃州和昴州的特色点心名字,“这几样八姐爱吃,多买点一起带回去。”
      问沈大:“沈三去接应八姐了吗?”
      沈大点头,“公子放心,云娘姐领着沈三他们去的,这会儿应该已经和八姐汇合了。”
      再打尖住店时沈炎什么都不要操心了,沈大一行把所有事安排得妥妥当当。晚饭沈大包了客栈一个小厨房,沈七专门烧了六七个菜送到沈炎房间,沈炎请万俟天擎一起用餐。万俟天擎惊讶地发现,沈七确实技艺不凡,几个菜整治得色香味俱全,有两三个还是自己爱吃的。他问:“沈七是厨子?水平比皇宫御厨不差。”
      “沈七家世代御厨,十年前因罪被流放,我替他赎的罪。”沈炎轻描淡写地说。
      吃过饭沈大来收拾碗筷,帮沈炎铺了床,取出一个包裹:“大公子,我给你带了两件衣服来,你身上那件换了给我罢,我拿去洗洗。”
      沈炎点头。沈大又点了熏香,问:“公子可要抚琴?我带了你的琴来。”
      “放着吧,今夜没兴趣弹。”
      沈大又把沈炎房间到处整理一遍,临走时说:“大公子,咱们还是应该在每个州都买一所宅子,客栈条件太差,委屈了你。”
      沈炎摆摆手,“我又不常出来。你若觉得有必要,去跟二先生和沈九商议就是,二先生说买便买。”
      “是。”沈大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万俟天擎叹为观止。他是金枝玉叶,但万俟良不重享受,相比之下,他觉得沈炎比自己更有王爷做派。
      沈炎看他神色,略有些尴尬地解释说:“沈大那丫头,总是觉得委屈我。其实我哪有那么金贵。”
      万俟天擎一笑回房。刚坐下擦了一会儿剑,传来几声敲门声,听敲门手法,他知道是暗一回来了。
      果然是暗一和暗四,两人身上都有伤。万俟天擎一皱眉,这三十名暗卫都是从五百亲卫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身手不凡,轻功出众,尤其暗一,十分得力。他命二人不需多礼,坐着回话。暗一暗四谢了坐好,暗一说:“王爷,我们查到,沈炎字无双,江湖上称无双公子。三年前五月突然出现在危州室州一带,去年他们在黑风山建起无双城,据说北方女、虚、危、室四州,大部产业都在他名下。有一个叫朱子夫的大行商,是无双城在外的代言人,一应经商往来都是他出面。”
      万俟天擎觉得朱子夫这个名字很熟悉,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命暗一接着说。
      “无双城有一支军队,作战十分勇猛,三年功夫,北方四周流寇、马贼被他们消灭殆尽。领兵的是一名女子,十六七岁,人称大将军。对了,据说无双城有十八个将军,各有本领。我和暗四动了好奇心,想去无双城探听一下,却连入口也找不到。后来我们动用了所有力量,才在黑风山一座山谷中发现了它。还没进去就中了机关被抓住了。”暗一苦笑,“王爷,属下无能,丢了咱们王府的脸了。”
      “那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守卫把我们交给一个叫沈二的人,那人看了我和暗四胳膊上刺花,没有为难我们。后来有一个年轻人,他们称二先生,过来把我们放了,还叫我带一句话给您。”暗一说到这儿有些吞吞吐吐。
      “什么话?”
      暗一鼓起勇气说:“他说,天擎,凡事随缘,莫要强求,否则徒增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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