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青州》山中野丫头

2、见面

　　三日后，赵青州一行人回到了都护府。
　　阿金看到赵青州像看到救星一样，顾不上行礼，便道：“大人，夫人来了！”
　　魏千月来的这几日，花钱如流水，仆人们看得是胆战心惊，总感觉都护府下一瞬就要喝西北风了。
　　魏千月在吃穿用度上的讲究，也令他们手足无措。
　　“你说谁来了？”张英和王小羽以为自己听错了，忙辩了一句。
　　“大人在京城娶的那位郡主夫人！”阿金说。
　　张英和王小羽齐齐转头看向赵青州。
　　赵青州蹙着眉，并无喜悦之情。
　　对于魏千月真的来了青州府这件事，他有点不敢想象。
　　该不会是从京城一路哭过来的吧？
　　王小羽顶了一下赵青州的胳膊，打趣道：“大哥，你还说郡主嫂嫂金贵，断不会来青州府，这不是来了吗？”
　　张英直接拱手恭贺道：“大哥跟嫂嫂终于团圆，可喜可贺！”
　　其他亲兵也连声祝贺。
　　张英和王小羽都见过魏千月，对她那张明艳的脸印象极为深刻。他们一度觉得以赵青州的英武之姿，就该娶个像魏千月那般漂亮的女子为妻。
　　不过，当阿金将魏千月的花销以及吃穿用度上的讲究说出来时，张英和王小羽脸上的笑容便维持不住了。
　　王小羽身为赵青州的账务总管，很快便将魏千月这三日的花销算了个大概。
　　那数额超出了他们日常花销的十倍不止。
　　王小羽顿时像要了命似的，囔道：“大哥，您得跟嫂嫂说一下，都护府家底薄，可经不起她这么花呀！”
　　赵青州此刻哪有心情计较这些！
　　魏千月来了，他总要去见见。
　　见面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呢？
　　总不能一上来就说花钱的事吧？
　　这一年多，他对人家不闻不问，一个铜板也没给人家花，有什么脸说人家。
　　赵青州眉头凝成结，脚步踌躇地往里走，至前厅坐下，想了许久也没想到该如何面对魏千月。
　　张英和王小羽见他坐着不动，一脸愁绪，不由挠了挠头。
　　王小羽想了想，说：“大哥，嫂嫂刚来，可不兴说人家，我刚才嘴太快了。”
　　王小羽说着还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张英也跟着说：“嫂嫂刚来，难免要添置一些东西，多花点钱是正常的。”
　　赵青州抬头看着他俩，问：“你们说，我见着她，第一句该说什么？”
　　张英和王小羽闻言一愣，随即一笑。
　　平日运筹帷幄的人，坐半天竟是在纠结这个？
　　“嫂嫂千里迢迢而来，自然要先关心一番。”王小羽说。
　　赵青州觉得有理，终于起身往后院而去。
　　银霜拎着个茶壶从主屋出来，远远看到一挺拔的身影穿廊而来。仔细一瞧，发现正是一年多未见的姑爷。
　　银霜忙不迭地闪进屋中：“郡主，姑爷回来了！”
　　魏千月正在记录这几日的开支，云雀在一旁帮其研墨，闻言，手皆一顿。
　　云雀放下墨条，几个箭步冲到门边，掀起门帘一角往外瞧，发现来人正是赵青州后，激动地朝魏千月点了点头。
　　银霜睨她：“我还能骗你们不成！”
　　魏千月莫名紧张起来。
　　她放下笔，站起来稍稍整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深吸一口气，这才出门相迎。
　　赵青州看到门口鱼贯而出的主仆三人，脚步一滞。
　　魏千月穿着一身绯红的衣裙，皮肤白得发亮，青丝尽数盘起，露出完美的脸部轮廓。
　　这么漂亮的女子，他如何配得上？
　　赵青州低头迈步，余光瞥到自己沾着泥土的衣服和马靴，不由懊恼：刚刚怎么没有想到先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再来呢！
　　魏千月站定之后，视线便一直定焦在赵青州身上。
　　见其胡子拉碴，风尘仆仆，想着应是连日赶路，无暇收拾，才会这般不修边幅。
　　又见他对着自己鞋服露出懊恼的神情，进而变得局促起来，心道：“他肯定比我还紧张。”
　　如此想着，魏千月心下一松，先前的紧张感便消失了。
　　赵青州在离魏千月两步远的地方停下。
　　云雀和银霜连忙欠身行礼：“给姑爷请安！”
　　“请起！”
　　赵青州对着她们抬了下手，然后朝魏千月看来。
　　“夫君！”
　　魏千月对他行了个妻礼。
　　夫君？她唤我夫君？
　　赵青州有点不敢应，拱手回礼道：“郡主！”
　　魏千月脸上挂着浅笑说：“外面冷，我们进屋去说吧。”
　　云雀和银霜忙一人掀起一边门帘，道：“姑爷请！”
　　赵青州低头迈入屋中，一股暖气顿时扑面而来，叫他有点不适应。
　　他抬目一扫，便看到屋里点着的炭火。
　　今天并不算太冷，她就要点炭火，寒冬腊月可怎么办？
　　赵青州视线游走，将屋中的变化尽收眼底。
　　屋中新添了好几个灯座，桌子铺了桌布，椅子也垫了软垫。东次间的门上新挂了挡风的布帘子，西次间的门上则挂了珠帘。透过珠帘，可看到里面放着大大小小近十几口箱子。
　　赵青州只觉得琳琅满目，都有点想不起来这屋子原来的样子了。
　　魏千月见赵青州盯着西次间瞧，猜他应是觉得那屋太乱了，忙解释道：“我入府时日尚短，一些东西来不得及整理，就先放在西次间。过几日整理完了，会把箱子放到库房去。”
　　赵青州其实是面对屋里天翻地覆的变化，有点没理出头绪来，听到魏千月的话，忙道：“你慢慢整理，不急。”
　　魏千月有想着这屋以后是要两人一起住的，便说：“这屋子还要再添一些东西，到时会重新布置一番，夫君可有什么要求？”
　　赵青州对住宿的要求本来就不高，能遮风避雨，有张床就可以，而且就在刚刚，他已经决定把屋子让给魏千月，便说：“你做主就好。”
　　魏千月见他如此好说话，心中不由欢喜，原本她还担心两人喜好的风格不同，不好调和。
　　“那我先按自己的喜好来，夫君要是有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提。”魏千月还是微微客气了一下。
　　赵青州应付地点点头。
　　魏千月指了张椅子给赵青州坐。
　　云雀和银霜忙把桌子上的笔墨、账册收走，然后去厨房煮茶。
　　赵青州原本受王小羽指点，是准备对着魏千月嘘寒问暖一番的，结果他还没酝酿好，魏千月就抢先一步，一口一个夫君，关心着他，问着关于他的事，偶尔还穿插几句她自己的事。赵青州全程反倒只能被动应对了。
　　当然，最出乎赵青州意料的还是魏千月的态度，照理说他在新婚夜离开，之后一年多的时间里都不曾过问她，她就算涵养好，不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也不该是半点委屈也无啊？
　　其实，魏千月不但不怨他，还觉得愧对于他，毕竟单从婚事抉择来讲，他才是被牵连的那一个。一句未曾婚娶，婚事就被敲定了，连推的余地都没有。
　　而魏千月自从同意晨王去求皇上赐婚，便打算好了，不管嫁的人是谁，她尽管自己过好日子，才不管夫家那二三事。若不是晨王和皇上一通操作，非把她送来青州府，她在京城过得不知道有多自在呢！
　　所以论委屈还是赵青州更委屈一些。
　　云雀端了茶进来。
　　魏千月一边喝着茶，一边拿眼偷偷扫着赵青州，见其眼下灰青，满脸疲倦，心想他在外巡察了一个多月，此刻一定想倒头就睡，不管黑夜白天。
　　于是，她放下茶杯，体贴道：“夫君连日奔波，想来一定很累，不如先沐浴一番，去去乏，再歇一歇？”
　　魏千月把自己代入了妻子的角色，赵青州此刻却半点也不敢想，连忙找借口：“军中还有要事处理，恐不能在府中久留。”
　　魏千月连道辛苦，又想到府中仆人说过赵青州平时不常回来之事，担心他这一走又是十天半个月，忙说：“我初到府上，有好多事要跟夫君商量，可这一时半会儿的又说不清，道不完，不知夫君何时再回来？”
　　赵青州需要时间理理两人之间的问题，在此之前他也不能完全不管魏千月，就说：“我留两个亲兵给你使唤，如果还有什么难以解决的，我后天上午回来再商量，你看如何？”
　　魏千月表示可行。
　　赵青州神思不属地从后院走出来，王小羽和张英见了，猜他是在魏千月那没落着好，冷了人家一年，哪有不挨说的。
　　王小羽又幸灾乐祸道：“新婚之夜落跑，之后让你去把人接来，你非是不肯，这下被嫂嫂责怪了吧！”
　　赵青州心说若真责怪他一番倒好了。
　　这时，张英又问：“大哥，嫂嫂远道而来，晚上需不需要备点酒菜替她接风洗尘？”
　　赵青州根本没想到这茬，不由一愣。
　　纠结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先躲躲：“先去军营，接风洗尘的事往后延两日。”
　　“什么？还要去军营？”王小羽如遭晴天霹雳，“大哥，你还让不让兄弟们活了！”
　　“叫什么叫！又没让你跟着！”赵青州略微烦躁地喝道。
　　王小羽收住表情，眨眨眼：什么意思？
　　“你留在府中。”赵青州说，“你的郡主嫂嫂远道而来，吃住方面想必有不少问题，你正好给她搭把手。”
　　王小羽想了想，问了和魏千月同样的问题：“你何时再回来？”
　　赵青州说后天上午，王小羽听了当即决定：“那我就留下吧！郡主嫂嫂人生地不熟，确实需要有个人给她搭把手。”
　　赵青州让王小羽和张英搬到偏院去住，又点了两名亲兵留下帮忙。
　　王小羽和张英对此倒没有意见，毕竟现在后院多了个女人，他俩外男住在厢房里不方便。
　　“把我的书房也收拾一下，搭张床板，放一床被褥。”赵青州冷不丁又交代。
　　王小羽愣了一下，随即反过来赵青州这是要去睡书房，忙道：“你让嫂嫂给赶出来啦？”
　　赵青州说没有，王小羽却认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