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星际]》熊猫六六

23、第二十三章

　　艾德里安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

　　钍反应堆暴走炸裂的那一瞬间，世界仿佛是无声的。
　　眼前尽是刺目得让人想要流泪的光亮，隔着机甲防护罩都好像能感受到那阵扑面而来的热能，仿佛皮肤都跟着膨胀的气流一起灼热地燃烧起来。
　　他只能本能地抱紧几乎是摔进他怀里的那个人，用自己的身体当做屏障，抵挡外界的任何伤害。

　　他们处于爆炸的核心，所处所见皆是毁天灭地的灾难。
　　但对于浩瀚的第三星域而言，不过是一小撮绚丽的烟火。

　　混乱中，艾德里安脑子里反射的闪过好几个念头——超A级机甲的外部装甲能够抵御几级伤害？防护罩能挡住冲击波吗？机甲核会被破坏吗？我会死吗？
　　……他没事吗？
　　但最终所有的思绪都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化为虚无……

　　……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的疼痛感逼得艾德里安的意识逐渐回笼。他感觉自己像是在一片摸不着东南西北、没有引力的地方漂浮，失去了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一会在火海中前行，四肢有着被焚烧的痛苦。一会又坠入冰海之中，冰冷彻骨。
　　然后，在某一刻，这一切又都消失了。

　　艾德里安费力地睁开眼，却只看见了一片灰蒙蒙的天。他感到身体不受他的控制，可意识却尤为清醒。

　　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吗？
　　——念头划过脑海的瞬间，突如其来的下坠感令他不禁闭紧双眼！再度睁开时，眼前的场景已经是翻天覆地的改变。

　　这是什么——？
　　艾德里安瞪大双眼，他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描绘眼前的景象。

　　小时候他曾因身体不好，而寄住在祖父母家很长一段时间。乡间的风景很美，却也很单调无聊，不愁衣食，可也没什么精神上富足的东西。只有宽阔得几乎一望无际的田野，勤劳朴实的人们，和几个成天只想着吃喝玩乐调皮捣蛋的同龄小伙伴。
　　因此在他被父母接回帝星后，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震撼！
　　在农业星上足不出户生活的人，即使有着以假乱真的全息技术和能够链接星域的星网，但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身所至，很难相信，在同一片星域中，会有截然相反的两个世界。

　　城市是立体的，三维的管道交通从几百米的高空衍生至仿佛没有尽头的地底，炫酷的轻磁太阳车、长了翅膀的公交车、还有无数造型不同的飞行器穿梭在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间，地面上覆盖着占地面积不小的森林公园，华丽奢侈的私人住宅、数不清的博物馆、顶级酒店、奢侈品店……比比皆是。路上过往的行人皆是穿着时尚，谈吐优雅。
　　但最瞩目的还是那座漂浮在半空的天空之城，自反重力技术成熟后，皇室便将它首先运用到了皇宫与帝国最高行政机构之处，那天空之城的周围则同样浮空着四座军事要塞堡垒，如同一面铜墙铁壁。
　　这是一座用想象打造的梦幻世界，像是一个极乐天堂，从里到外看不出任何一丝瑕疵，完美到像是人的幻想。

　　艾德里安理所应当被震撼了，两边的反差实在太大，当时的他天真地以为那就是他所能想象的最大差别。

　　可那如果算是天地之差，眼前的这些又是什么？

　　……

　　破旧贫瘠街道中弥漫着酸臭腐朽的难闻气味，地上满是破碎的瓦砾、难以下脚的排泄物和叫不出名字的丢弃物。路过的大汉面无表情地背着枪，神色警惕。破旧的酒馆里传出吵杂的谈话声，混合著粗俗下|流的词汇。女人们抱着小孩坐在肮脏的垫子上，怀里的孩子瘦瘦小小，唯有眼睛瞪得极大，啃着手指甲，眼神空洞。
　　甚至有些孩子手里还拿着子弹和坏掉的针筒当玩具，令人说不出的诡异，可他们游戏时的笑脸，似乎又与帝国那群出生起就不知贫穷的小孩如出一辙。

　　我到了什么鬼地方？
　　这是在做梦吗？
　　看着一个形容邋遢的男人直直地穿过自己的身体，他却躲闪不得，艾德里安彻底懵然，内心腹诽不停。

　　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就好像背后有一双手推着他走一样，眨眼间前方的视野一变，艾德里安看见一个孩子坐在石阶上，似乎正在发呆。

　　视角逐渐推进，他觉得自己眼下这种像意识体的形态又古怪又神奇，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对上面眼前小孩的视线。
　　在对视的那一刻，艾德里安愣住了！

　　小孩看起来不过六七岁，有着张脏兮兮的脸蛋，尽管明显营养不良，脸上依然有着孩子特有的婴儿肥，眼睛很大，穿着不算整洁，头发凌乱地散着，和其他小孩最大的差别可能就在于他安静的坐在一边，没有加入同龄人的游戏，反倒显得和周围的嘈杂有些格格不入。
　　这本来没什么好吃惊的，可那张脸——
　　那不是尤尔·德里斯泰因的脸吗？！
　　虽然那男孩很小，但他不会错认，根本就是少爷的缩小版，只是显得更加瘦小。

　　这是怎么回事？
　　他是尤尔？可德里斯泰因怎么会让自家的少爷流落在外，过这种连宠物狗都不如的生活？
　　还是德里斯泰因家有不为人知的第四个儿子？
　　不可能吧？！

　　那小孩像是看不见艾德里安一般，很快就转开了视线，把注意力放到了灰蒙蒙的天上。这时有阵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秋延！”

　　那个孩子闻言倏然转过头，朝声源处看去。

　　林……秋延？
　　不是尤尔？
　　艾德里安呆在原地，这恍若梦中的感觉令他的逻辑产生了混乱和缺失，梦境和现实交错闪现，思维不定。
　　难道说那少爷小时候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他随着那个孩子的视线方向一起望去，两个成年人带着四个孩子正站在那里。
　　在这条像是垃圾堆放物一样的街上，其中一名男人们的穿着已经算得上考究了，另一名则看起来不太好惹，线条分明的脸上毫无笑意，熊一般高大健壮的身体挂着机|枪，穿着长靴，一派杀气腾腾，目光锐利。他的打扮像是一名野外作战的军人……不对，不像是正规军，准确而言更像是雇佣兵。

　　小孩很乖巧地站起，往这两名男人的方向跑去。其中一个孩子立刻把他拉到了自己身边，两人关系看起来似乎不错。
　　那像极了德里斯泰因的小孩还没有这两个男人的腰高，他疑惑又懵懵懂懂地看了那个高高壮壮的男人一眼，朝另外一个成年人喊道：“老师。”

　　“算上他，你要的五个孩子。”被称为老师的人朝他微微一笑，“现在想找到还算健康的小孩可不容易了。”

　　“嗯。”男人应了一声，将一袋东西丢了过去，然后低头对一群小豆丁们说道，“跟我走。”

　　艾德里安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亲眼目睹了一场人口买卖？！他下意识就想过去阻拦，可他现在只能当个看客，完全没法动弹。

　　如果跟着那个男人走会怎么样？他们会遭到什么待遇？他们要用还算健康的小孩做什么？
　　总不可能这个男人是做慈善的，要带他们离开这样噩梦的城市吧！

　　艾德里安心下一慌，想都没想就喊道：“喂，尤……林秋延！不要去！”

　　他本应像一团意识体，不会被人看到，也不会被人感知道。就好像看电影一般，他在屏幕前的喜怒哀乐，不会被屏幕里的人察觉。
　　可就在这时，那个叫秋延的小孩突然下了脚步，转头朝他的方向看来。

　　“怎么了？”走在他身边的另个孩子问道。
　　“好像有人在叫我……”林秋延迟疑一瞬，“没事，走吧。”

　　艾德里安再次一怔。
　　他很想冲上去拉住那几个孩子，让他们不要去，尤其是林秋延。他甚至想立刻回到帝星，告诉德里斯泰因家，他们丢儿子了！
　　然而无济于事，那声呼唤好像仅仅是个巧合，之后无论他做什么都传达不到了。

　　或许——或许——就只是长得像呢？他们名字都不一样。
　　毕竟只是一个梦不是吗……？别太较真了，艾德里安对自己说，内心却依然烦躁，他曾自信地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纵然世道艰阻，但只要他努力，世上便无难事。从小到大仿佛上帝总是格外偏爱他，只要想做，没有什么不会成功。
　　可事实是，他现在连自己的梦境都主宰不了。

　　他到底为什么会做这样莫名其妙的梦？难道他看德里斯泰因不爽已久，就潜意识地给他编造了这么一段悲惨的过去？他阻止不了只是因为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潜意识？

　　艾德里安胡思乱想着，看着那个孩子离开的身影，似乎和德里斯泰因的渐渐重合起来……

　　眼前的场景忽然模糊起来，视野一点点地变暗。
　　艾德里安闭上了眼睛，再度睁开时，身处的地点又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这是一个像是地下室的封闭空间，明明光线明亮得足以视物，却仍旧阴暗得让人感到窒息。里面站着几个十几个少年，他们手上统一拿着一把军刀。正笔直又整齐地站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冷兵器在艾德里安的时代已经很少看见了，除了对高级机甲的机师要求极高，对科技的过度依赖使军用格斗术已不再是每个军校生的必修课。

　　艾德里安神经紧绷，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开始在这群孩子里找了起来——
　　当他又看到那张和尤尔相当相似的脸后，他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但他现在可以确定，这个人绝对不是德里斯泰因。
　　那个孩子长大了些，如今看起来12岁左右，这个年纪的德里斯泰因早就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这一代的天之骄子，就算是家中没有继承权的幼子，但关于第一贵族的新闻八卦绝不会少。
　　艾德里安11岁时回到帝星，在学校时或多或少听过这金贵少爷的传闻。

　　而眼前的这个……果然还是做梦梦出来的臆想吧？

　　比起其他人，林秋延在这群人种不同年龄相似的孩子中实在太矮小了，和尤尔极其相似的面孔上找不到一点属于上层人士的傲气，过长的黑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脸上是和旁人如出一辙的平静无波。

　　这副表情……倒是和现在的德里斯泰因有点相似。
　　艾德里安看着他想到，心中闪电般地划过什么，却转瞬而逝，他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逻辑上的紊乱却让他怎么都抓不住那个点，他干脆不管那些有的没的，抛了开去。
　　既然无论如何都干涉不了，那就看看自己这个梦境究竟要放些什么。

　　艾德里安没等多久，便看到如同木头人般的少年们有了动静。
　　一声哨声后，他们迅速地两两分了队伍，面对面在空旷的地下室按区域站定。

　　这要做什么？决……斗？
　　心里的念头还没想完，他就看见少年们不约而同地拔|出了刀，毫不犹豫地朝对面的同伴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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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一卷！很卡……久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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