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毕业论文》绮绣雪

6、摘要（6）

　　“没……不过你怎么记住的，居然一字都不差……”
　　范悔光是把这些台本背下来就已经很想死了。

　　洛天水：“你之前说你为什么要让花花背《陋室铭》？”

　　“不是说了啊，这间休息室简陋，角落还有蜘蛛网……”
　　范悔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下来。

　　对了，案发现场的这间东507休息室角落里的蜘蛛网呢？怎么没了？？？

　　范悔感觉自己大脑简直要过载了，他的眼前仿佛只能依稀看到洛天水的嘴唇在动。

　　洛天水的声音明明很轻，范悔却感觉自己整个人要被吞噬进黑洞一般。
　　四周寂静得仿佛只剩下洛天水的声音。

　　“……为什么现在窗外可以看见月亮？”洛天水问。

　　范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向窗外：“因为月亮也是东升西落啊，这里是东面楼，窗口在东面，能看到月亮很正常啊。喂！我再怎么说还没那么缺乏常识！”

　　“既然如此……”洛天水声音更轻，“那你们下午是怎么在这间东面的房间里——看到夕阳的呢？”

　　范悔彻底愣住了。
　　如果他们下午真的来的是东面的507教师休息室，那么为什么会在日落的时候看到夕阳？他可是之前说过了，正因为花花看到了窗外的夕阳，才让范悔背的《常记溪亭日暮》。

　　这就是他们当时身处西507教师休息室的铁证！

　　他也呆呆地看向花花。

　　洛天水淡淡道：“我想你已经没什么可辨驳的了，凶器总会找到的，这么短的时间你藏不到哪里去，上面肯定留有你的指纹。”

　　洛天水说得没错，最关键的证据已经给出了，就在范悔的证词里。
　　范悔惊呆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证词居然这么重要。
　　“你什么时候发现……”

　　“差不多就是一开始吧……”洛天水扶了扶眼镜，“我只是没想明白动机和不在场证明的手法。”

　　“这是你理性的思路吧。”花花终于开了口，“我很好奇，感性的思路是什么？”

　　洛天水沉默了一会，轻声说：“因为，在这次补习小组里只有你是女生，只有你才会感同身受……”

　　只有花花是女生，所以才会对被孙老师骚扰的女同学感同身受……
　　才会如此的愤怒。

　　其他几个男生即使知道这件事，也不过是装作无事发生地继续前来参加补习。
　　对他们来说，孙老师能提高他们的成绩，那比什么都重要，女同学的痛苦，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洛天水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花花低声说，“……她自杀了。因为孙老师没有得到惩罚，她的家长不相信她说的话，你知道吗？遇到这种事，家长居然不相信她的控诉……”

　　洛天水沉默了。
　　但是他知道，这不是个例。

　　在读博期间，他曾经做过一个课题，就是研究受害人家属的心理。
　　他惊讶地发现，往往在女生遇到性/骚/扰或者性/侵/犯的时候，很多家长是一时无法接受的，家长无法承受自己没能保护好孩子的负罪感，于是就把负罪感转嫁，选择去质疑自己的孩子，从而逃避内心的愧疚。
　　很奇怪的心理不是么？

　　但，确实存在。

　　就像很多小孩子生病后，家长第一反应不是看病，不是安慰，而是责骂。
　　——都怪你踢被子。
　　——都怪你平时不锻炼。
　　——都怪你在外面吃东西。

　　责骂孩子，可以把家长因责任感而起的愧疚心转嫁，这是一种类似“找水鬼”的心理。

　　洛天水:“……我很遗憾，花花。”

　　花花眼睛里慢慢有了泪痕，虽然只是一个剧本故事，但一个女生长到大，有谁敢说自己从来没经历过性骚扰呢？
　　“她死了，那个畜/生却没有得到惩罚，所以我来报复，就是这样……也许这就是你说的，这是‘一种感性的思路’。”

　　洛天水安慰地拍了拍花花的肩膀。

　　而本次案件，由于真凶承认，所以宣告结束了。

　　尽管故事结束了，场景里的气氛还是有些沉重。

　　导演吴穹过来和嘉宾握手。
　　到了洛天水这里，他郑重其事地伸出手，语气里带了几分佩服：“我还以为你根本留不到最后呢，对了，能单独要一下天水你的联系方式吗？以后有合适的本子不如再来我们节目里玩玩？”

　　洛天水轻轻一笑，丝毫没有抱怨节目组在门卫环节的恶趣味。

　　“当然，我可是一个长期主义者，一定会留到最后的。”
　　洛天水伸出手，狡黠一笑。

　　综艺节目一录制完，几个人就被安排进组拍戏。

　　洛天水注意到，他们这部戏其实也拍了快一半了。
　　也就是说之前的部分是原主参与拍摄的。

　　后来，他们在拍戏间隙开演唱会，又出了事故，连累剧组整个都停了。

　　只是剧组停一天，就要烧掉一大笔钱，于是就算洛天水身体没彻底好，现在也被拉来剧组继续拍摄。

　　洛天水在酒店自己的房间里看了一会剧本，只觉得“目害”。
　　真不知道这种故事的受众到底是谁。

　　当然，也可能是他将近十年都没看过电视剧，所以无法理解电视剧发展的日新月异吧。

　　这个故事讲述的是一群王侯贵子公主小姐们的故事。

　　洛天水出声读出来：“在一个四国相争的时代……”

　　——是为了给他们团里四个人都安排好身份所以这么设置四国世界观吗？

　　洛天水再仔细一看，原来四国分别是墨星、裴玉、范悔他们三个人外加女主所在的国家，自己目前还没出场。

　　“东之国诞生了一位公主，这位公主传说是女娲在人间的化身……”

　　——前面看起来还不过是凡人宫廷侯爵之间的斗争，怎么女主突然有一个神仙的身份？这和其他人的次元根本不同吧?

　　——“西之国、南之国、北之国的三位皇子与女娲转世展开了爱恋，彼此也被卷入国家之间的斗争……”

　　所以女娲转世到人间就是来谈恋爱的么？

　　洛天水快速翻页翻到了自己角色的部分。

　　原来他演的是一个反派，而且还是一个小炮灰。
　　他这个小炮灰追随的是女二，也就是本作的大反派。

　　洛天水不由地去翻看女二的事迹，试图找到这位大反派之所以能够成为大反派的例证是什么。

　　尽管有十年没看过什么电视剧，洛天水依稀记得，反派，就是与主角理念对立的存在。

　　比如仙侠武侠世界里主角的理念往往是救世，那么反派的追求就会是灭世。
　　朝堂剧里主角相信政/治清明人间理想，反派就会认可利益至上人性本恶。

　　有什么样的主角，就有什么样与之相对的反派。

　　既然这部戏里主角担了个女娲的名头，那怎么也应该是走的是普渡众生的价值观才对，与此相对，大反派至少要得是个灭世魔头才相称。

　　再一看这个大反派女的人设：普通凡人，不是什么神的转世也没有什么妖魔的法力，父母双亡，是小炮灰——也就是洛天水自己的妹妹。

　　兄妹两个流民出身，从小历经坎坷，妹妹卖酒供哥哥读书，哥哥也算是努力，最终中了进士，妹妹也就脱离卖酒女的命运。可能是太想改变命运了，兄妹两个成了“卷王”不断地努力奋斗，在地方赴任期间还真的做出了一些政绩。
　　最终哥哥升了官，妹妹被封了个县主的名号，两人也算是走上了人生巅峰。

　　接下来就是故事正式开始了，妹妹这个县主遇上了天龙人真公主，就开始莫名其妙地嫉妒憎恨真公主，从事业脑变成恋爱脑，不断地和公主争夺男主们宠爱啊……或者做一些立刻会被打脸的小动作……
　　而哥哥这个小炮灰呢，当然也是维护妹妹这个大反派到底。

　　按理说以他们俩的草根出身，随随便便就可以被几位皇子公主用一根手指碾死。
　　结果可能是为了拖剧情，也可能是为了展现主角真善美，反正主角团居然和这炮灰反派兄妹两个斗得有来有往。

　　这两兄妹越挫越勇，直到给主角团和观众添堵到最后一集。
　　当然到了大结局，兄妹反派两个还是被问斩了，死得血淋淋、死得惨兮兮、死得大快人心。

　　故事里的男主们争夺到了最后。
　　墨星饰演的白月光在最后一战为了保护女主死了；裴玉饰演的朱砂痣虽然坐拥万里江山，但还是失去了女主，终身寂寥；最后女主怀着白月光的孩子嫁给了第三个男主范悔。

　　看完剧本的洛天水锐评：贵圈真乱。

　　他现在简直是头大不已。

　　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看的古装里，主角都是草根出身。
　　要么是草根考科举，智斗作恶的权贵；要么草根学武，为维护江湖正义诛杀拥有权力的高层人物。

　　现在……怎么世界反转了？

　　草根出身的都成了反派，既要出身差、又要心眼小，还要天天被权贵打脸；权贵成了主人公，既要家世显赫，又要真善美。
　　权贵什么都拥有了，可不是只能光谈恋爱折腾彼此呗。

　　可见阶级固化，人人都想当天龙人，已经没人想看草根的奋斗史了。

　　洛天水把看得他头大的剧本放在一边，开始整理起了从原主家里收拾出来的东西。

　　原主的东西实在太少了，洛天水只能各处旁敲侧击，才勉强拼凑了原主的生平。

　　原主就是一个典型的草根出身，单亲家庭，母亲又在几年前意外去世，他中考第二天缺考，最后上了职高。
　　原主一边上职高一边到处打工，意外进了地下剧场的偶像选拔活动，误打误撞一路走到了今天。

　　……缺考一天考上职高，如果正常考完，也许原主能去普高上学？
　　洛天水在心里想着。
　　但是，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以洛天水本人的素养来看，不论是什么原因，也不管现在在做什么职业，都不能放弃读书。
　　只有一个职高文凭是肯定不行的，在确定自己只能留在这个陌生世界的当天，洛天水就查了专升本考试的相关信息。
　　如果可能，洛天水肯定想走统招专升本，但是目前统招只要应届生。
　　原主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已经有了偶像这层身份，没必要再升学，干脆错过了应届生的身份，无法再参加统招。

　　搞得洛天水现在想专升本，只能选择连考十几门的自考升学，或者参加成人高考。

　　洛天水：“……”
　　洛天水无语凝噎。

　　要知道，他当初一路本硕博连读。
　　高考之后，不论是读硕士还是博士，都是一路直升，从来没参加过升学考试。
　　洛天水都快忘了升学考试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而现在命运给他开了如此之大的玩笑，对洛天水来说，现在所处的境地与十八层地狱没有区别。

　　但是……我不能屈服。

　　洛天水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