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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纳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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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该和洛却杭吵架,吵架吃亏的总是她。
她也不该和洛却杭说话,和他说话,也只能气到自己。
回到府上,洛却杭和百里皎各自回到自己屋内。
府中侍女提前放好了温水,百里皎一进屋便气哄哄地拔下满头沉甸甸的珠钗。
华阳替百里皎宽衣解带,道:“公主又和洛大人吵架了?”
“是啊,又吵架了。他以为他是什么东西啊,一天天的净会给本宫气受,还让本宫去和陛下提和离。”
百里皎赌气道:“本宫偏不,本宫才不做出头鸟。他若是不喜欢本宫,那他就自己去和陛下说吧,他要不肯说,那就继续熬着。”
事实上,百里皎并未做好和洛却杭同归于尽的准备。百里皎对洛却杭的看法,和洛却杭的如出一辙,眼不见为净。
反正挂着夫妻的名号,她也少不了一块肉。
走一步,算一步,在变故发生之前,百里皎才不蠢兮兮地谋求改变现状。
华阳是个老世事,等百里皎情绪平静下来,方将下午收到的消息转达,“杨国长公主府上派人来报,长公主将于六月二十日下葬,请您和驸马都尉要去送丧。”
百里皎很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我和洛却杭吗?”
“等等。”想到了什么,百里皎忽然做出惊愕难自已的表情来,“完了……刚刚我还对洛却杭发脾气,他现在是陛下的宠臣,陛下手腕狠辣,六亲不认。
“万一,我是说万一,他在陛下面前告状,陛下不是没可能,随便安个理由结果了我。”百里皎不认为这没可能。
如果说宴席上的敲打只让百里皎认识到陛下是站在洛却杭这边的,那么华阳递送的消息像醒世恒言、警世通言、喻世明言,叫百里皎如梦初醒般认识到了自己的愚蠢。
洛却杭是陛下的宠臣,她是陛下可有可无的姊妹。
陛下宠信洛却杭,陛下对宗室皇亲毫不心慈手软。
她们的姑姑杨国长公主,不听话的人,在棺材板里躺着等下葬。
百里皎牙齿磕磕碰碰,“华阳,我会不会被结果啊,他要是真去告状,那我真的完了。华阳,我还没到二十岁。”
“那不然公主和洛提刑说说好话,去哄哄洛提刑,哄得他心花怒放。”
百里皎听罢便直摇头,“不行不行,要本宫没皮没脸地跟他握手言和,本宫都做不到,怎么可能让本宫去讨好他呢。”
和洛却杭势如水火好几年,要她先低头,实在不成。
“您和洛提刑议和怎能叫没皮没脸,该叫能屈能伸才是。”华阳温柔地笑了笑,她的笑莫名安抚住了百里皎的惊惶。
华阳条分缕析,“陛下现在器重洛提刑,万一洛提刑在陛下面前埋怨几句,陛下记在心上了,岂非无妄之灾?”
先帝临终前替百里凉拣选的内阁诸臣,百里凉御宇近两年来,洗掉了七七八八。洛却杭一直在内阁,并且似乎还有节节升高的趋势。
“公主,是性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她一针见血地问道,十成十地醍醐灌顶。
“当然是性命重要,保命要紧。”百里皎轻声道,心底已认可华阳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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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皎很希望百里凉能够忘记自己,尽量不出现在百里凉面前。
讲好听一些,明哲保身;讲的难听一些,苟且偷生。
翌日,洛却杭上朝时,天空朦胧着浅灰颜色,晨雾尚未退散,远远地传过来公鸡打鸣声。
洛却杭一坐进车厢内,人便倚靠着厢壁睡去。他昨晚兴致起来画了半宿仕女图,睡得不够,故而困意浓。
站在朝臣中间,好几次因为担忧自己睡过去丢掉手上玉笏而恍然惊醒。好容易挨到下朝,洛却杭一骑当先,几乎是跑出大明宫。
却杭想回去,躺在梨木雕花床上,惬意地睡一觉。哪知他从马车上跳下来,困意却全然消失掉。
那还是画昨天没画完的仕女图吧。洛却杭回书房,先将头上乌纱帽搁到梨花木架上,挽起袖子,打开昨日那幅卷轴。
他将砚台用清水过一遍,门“嘎吱”一声忽然推开,百里皎笑嘻嘻地踏进屋来,“驸马回来了。”
“本宫听院公禀告驸马回府,立即就走过来了呢。”她端着张漆盘慢慢走来,漆盘上的如意翠瓷碗冒着凉丝丝的雾气。
却杭愣怔了下,疑惑难解,“公主有事?”
“没有啊,本宫就是来稍稍探望驸马。”
百里皎将漆盘放下,取出如意翠瓷碗,口不应心,“近来暑热愈盛,本宫思虑驸马勤于本职,朝堂辛苦,故此让华阳沏了份绿豆冰沙,送来与驸马解暑。”
洛却杭迷惑又惊愕,百里皎平时不找他麻烦,他已谢天谢地。
洛却杭一时怀疑是自己做梦未醒,或许可能得了癔症。
眼睛没瞎,耳朵没聋,所以百里皎送来冰沙是真的。
“多谢公主了。”他言谢,像瞧见怪异似的打量她,还是忍不住道,“公主有事,不妨直言。”
却杭不觉得百里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按照百里皎的个性,有甚不快,她肯定早翻脸发作了。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笑容清甜地催促,“驸马快喝呀。”
难道是想毒死他。
这想法荒唐得洛却杭自己也不信。
“本宫就是特意来给驸马送碗冰沙消暑的。”百里皎弯了弯唇角,本来想学华阳让人觉得温柔,脸上笑容却连自己也感觉到僵硬,“驸马觉得如何,要是好喝,那本宫让华阳再做一碗。”
明明昨天她还一副恨不得生吞活剥他的样子,今天性子就变了。
洛却杭愈发觉得迷惑,视线不禁在百里皎脸上来回扫望,“多谢公主美意,微臣何德何能,蒙公主如此费心。”
“驸马尝尝。”百里皎将碗递到他眼前。
“多谢公主。”他接过碗,用勺子舀了一口。
冰沙清脆冰凉,融化口中,拥着甜味的清凉顺着食道蔓延到脾肾。
东西是好吃,可人不自在,他好像更习惯愤怒叫嚣着的百里皎。
洛却杭委婉赶客,“公主若是无事,可否暂退,容臣凝神审阅各地通判的呈报。”
百里皎将目光移到半展开的卷轴上。
卷轴展开着,她推门进来时他在洗砚台,看样子是准备作画的。
画上是一个正青春年华的女子,颜容清丽自持,捻梅花一枝立于树下,笑容可掬。穿着朱红色衣裳,鬓发被长风半撩起,回首侧望,仿佛望见了满心喜欢。
等等……
画上的人怎么仿佛似曾相识,很熟悉,偏偏一时想不起来。
是谁呢?是在哪里见过呢?百里皎苦思冥想。
洛却杭再舀了一勺冰沙,故意用勺子碰了下碗壁。
响声清脆。
她后知后觉地回过神,“若说是嘛,那还当真有一件。”
“本宫与你成亲一年半有余快近两载,至今也没给你生下一儿半女。驸马今年应该二十有四了吧,本宫长姐与驸马同岁,长子明年交春过就八岁了。”
百里皎极力也没演出自责神情,“驸马膝下尚无子息,追根溯源,是本宫之过。”
洛却杭以极其微妙的眼神看着她,“然后?”
和百里皎成亲快两年了,实际上,他们至今没效夫妻之礼,行鱼水之欢。
新婚第二天,百里皎和洛却杭就吵得不可开交,分房睡了。百里皎住西边小楼,洛却杭住东厢。
“本宫想替驸马甄选妾侍,挑美貌贤惠的淑女为驸马开枝散叶。”她掰着指头数起来,一本正经,“一个两个应该不够,五个六个怕驸马吃不消,三个四个中庸为上。”
昨天,华阳说欲要修好,需得投其所好。洛却杭喜欢什么,她还真的一无所知。思来想去,酒、色、财,总有一个是他所好。
什么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这是行酒令呢?洛却杭脸黑下来,立刻拒绝,“不用了。”
“也是,本宫挑的驸马不一定喜欢。”百里皎错会了他的意,大方说道,“驸马若是看上了哪家女子,就算千金万金为聘,本宫也拱手奉上。”
“驸马要是喜欢娼优姬伶,本宫也绝不介意。驸马要是在府外金屋藏娇,只管带进府来,本宫发誓,绝不为难。”
洛却杭清了清嗓子,“臣是说,臣不纳妾。”
“什么,你不纳妾?”诧异一闪而过,百里皎眼中现出若有所思的怀疑。
却杭正声说:“以前没有,现在不肯,以后也绝不会纳妾。”
“为什么啊?驸马是男人,哪个男人不想三妻四妾?”百里皎疑惑了,原来以为洛却杭对皇家几分忌惮,所以没有纳妾。
她无所谓他纳妾与否,不过从前井水不犯河水,她懒得声明。
“臣不想。”洛却直视着她,眼睛里映着犹如层峦叠嶂般的坚定,说得那么诚挚。
“臣以为男子女子都是父母生养,应当一视同仁。如果男人能够三妻四妾,那么女人为什么不能嫁好几个丈夫?”
之前,从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百里皎凝望他,看得魂不守舍,想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似的。无缘由地,她相信洛却杭字字为真。
“可是……”百里皎低喃,却没再说出个字来。
想问他,若是他们以后都像以前那样势同水火,那他洛家香火后继无人该当如何。
却问不出来,丢下碗和一句话,匆匆逃离。
她一路失神返回西边小楼,在西面花园内恰好撞见华阳。
华阳见礼,期待地问道:“公主,怎么样?洛提刑可上钩了?”
百里皎摇头,眉间攒着疑惑,“他说,从前现在以后都不会纳妾。”
“怪事,洛提刑怎么好像和其他男人不一样,哪一个有权有势的不是家中姬妾成群。”华阳不解地嘟囔道。
她厌憎洛却杭,讨厌他和那些迂腐读书人一样自视清高,平时连对他一笑都不情愿。
今日陪笑又说好话,她已经从心底鄙夷起自己。
百里皎却又忍不住地想,洛却杭说男子女子同为父母生养,应当一视同仁。
既然女子只能有一位丈夫,那么男子也只能娶一位妻子。这必然会被世俗打为歪理的言论,却令她耳目一新。
不止为他标新立异的言论,百里皎也好奇卷轴上的女人是谁。
她初见便觉得熟悉,却瞧不出来是何人。
走着走着,却恍然想到那画上女子的眉眼究竟和谁相似。
洛却杭画的,会是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