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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尽心竭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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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女帝很少宣他即刻入宫,但凡有这样的旨意,必然是十万火急的事情。
所以,洛却杭人虽然安稳地坐在马车上时,心内却感觉到些许忐忑。
内侍引他到太液池畔,“陛下在等大人您了。”
太液池畔修筑着雅致水榭,女帝懒怠地伏在水榭栏栅上,眼神呆滞地望着水面,朱红色宽大袖袍垂落下来,像一瓣花瓣早早地掉落。
洛却杭正准备行礼,未开口便听青暄女帝忽然道:“他的婚事已经定下了。”
“七月初六,娶镇烨侯的三女儿。”背后没长眼睛却察觉到他来了。
鲜少有人知,其实百里凉心中有所牵念。尚未被册封皇太女之前,喜欢容国公长公子,甚至以为能嫁他的。
百里凉做公主还能仗着自己深受先帝喜欢撒娇央求他,错就错在她做了皇帝,招容家长公子为夫,谁能保证不是羊入虎口,自取灭亡。
洛却杭自顾自捧手作揖,完成臣子面见君主时的礼节,“臣愚拙,听不大明白所言何意。”
青暄女帝倏然掉过身,头上流苏坠珠碰撞得玲玎响,“孤家问你可有妙法阻止?”
她淡漠神情在转身前的那一瞬倏然变得有些恼怒,眼睛因急躁而显出怒相。他明明知道她在讲什么。
百里凉和百里皎的神态相似,生气起来的样子竟然也有些像。或许习惯了女帝的威严仪态,洛却杭经常性遗忘女帝和百里皎同年,今年才一十七岁。
洛却杭好似不解,“阻止什么?”
百里凉欣赏敬佩洛却杭的品行和才华,这几年他们亦君臣亦挚友。她毫无顾虑地将她喜欢容涣的事情告诉了他。
那时,洛却杭没多说什么,只递给她一本翻开来的诗词选集。
她接过来看,那本诗选翻开的左页印着《节妇吟》。
她是何其聪明通透的一个人,不用说她已知道洛却杭的意思。
他非要她说出口,她便如他的愿,语气却带着虚浮,“阻止容涣的婚事。”
“陛下,臣有一言,望陛下听从。”洛却杭再次捧手作揖,“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如果到了年纪都拖着不事婚娶,世上岂不是尽是些怨女旷夫?”
“是啊”她低低地应和道,自怨自艾,“可他要娶,为什么不能是孤家呢?为什么不能是孤家呢……”
百里凉刚开口时,却杭已经明白了这次她宣召他的目的。
明明女帝心里是很清楚的,横亘在她和容涣之间的东西太多太多,比肩天上银河。
她只是清醒地难过着,所以更痛。
她低垂的眼帘缓缓抬起,声音低哑,“洛提刑,你是孤家赏识倚重的臣子,你会和孤家同心同德的,对吗?”
却杭应道:“臣自然与陛下协力同心。”
女帝留洛却杭在宫内用过午膳,再由宫人引却杭到偏殿小憩。
却杭午睡,不知女帝闲情逸致,不睡觉反而在御花园浇花。
百里凉信手抄起水壶,往蔷薇花丛上洋洋一洒,“宝藿前些天不是想知道孤家喜欢什么,方便她投其所好,讨孤家的喜欢吗?”
她笑得良善,眼神却格外犀利,“告诉宝藿府上的人,孤家喜欢琵琶,玉石做的那种。顺便再告诉她,景王名单一事是洛却杭向孤家进言献策的。”
联络百里皎府上细作的心腹侍女一时弄不明白,“陛下要出卖洛大人吗?”
“嘘——”青暄放下水壶,若有所思道,“这怎么能算出卖呢?孤家是考验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
她可是问过洛却杭愿不愿意和她同心同德的。
洛却杭自己说同心协力,那就不怪她了。
她的感情灰飞烟灭了,身为近臣的洛却杭怎么能够一帆风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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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渐夕阳,百里凉才让洛却杭回去。
女帝让在宫内谋划裁决几个时辰,虽然很少,但不是没有过。
洛却杭不疑有他,在女帝说要留他用膳时,便请了小黄门告诉等候在大明宫外的车夫早些回去。
傍晚,橘红色在天际磅礴的彩云间蔓延开来,在黄昏浮光中,他寂寂地走回洛府。
刚到洛府门口,便有侍从小声地向他通风报信,“公主在里面等您,脸色不大好看。”
走之前,百里皎还语态平和的与他说话,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
却杭迈过通往后园的侧门,听见了百里皎生气地叫嚷:“洛却杭,你这个骗子!”
她站在他白天作画时的木桌前,背对着黄昏光芒,眉间虽然流露怒意,但有丝委屈在其间若隐若现。
“臣何时骗了公主?”他一头雾水,“臣怎么就成骗子了?”
怎么他从大明宫中回来,百里皎就又对他怒言相向了。
莫不是百里皎本就是个喜怒无常的女人。
她撅嘴瞪着他,愤然骂道:“洛却杭,你真是个上天入地、旷世难寻的忘八端!”
“我怎么了?公主责骂,也请先将缘由说个明白。”
“洛却杭,是你给陛下出的主意对不对,你向陛下进言,杜攥一份名单,佯称是他同党供出的。”
百里皎言辞慷慨,冷哼道,“洛却杭,是也不是?”
向青暄女帝进言献策时,太液池畔只有他和女帝两人。洛却杭相信他和女帝的声音无论如何也不会被第三人偷听了去。
他没料到百里皎会知道,索性破罐子破摔,“是,是臣向陛下建议如此做的。名单上既写了陛下真正想罢黜的人,又写一些无足轻重的官员名字,鱼龙混杂,掩人耳目。”
“你还有脸告诉本宫这些?”他说得愈坦诚,百里皎却越愤怒。
“公主以三百亩良田求陛下饶臣一命,臣感念于心。既然公主已经知道了,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还晓得是为了他,她搭上三百亩良田!
当时,她一心想要救他一命,丝毫不顾及脸面地跪在百里凉眼前,眼泪婆娑地求她放过洛却杭。
却原来,这事从头到底都是他们两个人的计划罢了。
听到真相时,百里皎又气恼又难过,居然啪嗒掉下几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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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去杭,你这忘八端的!你还知道本宫用三百亩良田救你,白瞎本宫这些得之不易的身家!”
几百亩田地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情真意切地为他周全,真相却是他彻头彻尾地欺骗她。
“气死本宫了,气死本宫了!”百里皎气血上涌,肺管给堵住了似的艰难地运作。
想来青暄女帝那时一定觉得很好笑吧。
洛却杭身为百里皎的丈夫却心甘情愿为她赴汤蹈火,洛却杭连半个字都没透露给自己的妻子。
她那么可怜兮兮地去求百里凉饶洛却杭一命。
真相居然是,他们把她蒙在鼓里骗,并且好整以暇地欣赏了她跳梁小丑似的蠢样。
“臣不该隐瞒公主,但此系要事,轻易不敢与人语。”却杭诚恳地道歉。
“臣与陛下言谈时,旁边更无第三人在,但不知,公主从何处得知。”
他怎么还能有脸问她是从哪里知道的。
百里皎再蠢也不会告诉他,她在青暄女帝身边也安插了眼线。
洛却杭离开至回来之前的中途,宫内的眼线突然回禀消息。
不仅交代了前些日子她让她谈听的女帝喜好,还告诉她有关突然出现的景王名单的真相。
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虽然当初她安插眼线只是为了自己的性命打算。
“你管本宫是从哪里知道的。”她没好气地道,心里燃烧着愤怒快将她整个人焚化,“洛却杭,陛下在你眼中是不是比本宫还要重要。”
这话出口,她自己立刻惊觉。
她一定是气糊涂了,才会这样问他。虽然知道洛却杭的答案十成十要她伤心,可是莫名地,愤怒和懊悔里夹着一丝期待。
洛却杭浑身一颤,只当百里皎气急了。
他不觉得自己瞒她有错,但是百里皎也确实无意被他伤害,他不愿意再加剧她的愤怒,“陛下乃梁朝国君,身负江山社稷本朝兴亡大任,臣岂能不尽力而从之。”
“好呀,好呀,洛却杭,好的很。”她咯咯冷笑,“本朝出了你那么个才华出众、忠君爱国的臣子,是本朝之幸。”
“洛却杭你还本宫这三百亩田地,从今以后,你我再无干系,你要尽忠就去吧。”
洛却杭瞧出百里皎正在气头上,缄默不语,试图以此平息她的怒火。
“你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百里凉是什么人,莫说她登基为帝。即使没有,她也是你高攀不上的公主,她也和你没半枚铜板的干系。”百里皎默默无言的模样却让她瞧了更觉愤懑。
百里皎一向谨小慎微,此刻却直呼青暄女帝的名字。
洛却杭画的人是百里凉吧。
他为百里凉尽心竭力。
他是喜欢百里凉的。
心里对洛却杭才萌发的好感此刻正如油浇烈火,百里皎眯起眼睛冷笑,“洛却杭,你扪心自问,她能看上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