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有千种风情》应律

23、姻缘树下

　　“凤施主。”离境在身后唤了她一声。

　　云锦时睁开眼，此刻，她才真正相信离境的话。

　　离境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往日之事不可追，沉溺于过往只会让自己越发痛苦，凤施主，何不学会放下？”

　　云锦时抬眼，一轮弯月挂在天空，云彩飘过，遮住了月的光辉。

　　“放下，大师希望我放下什么，弑父杀母之仇吗？”

　　她垂下眼，陷入自己的黑暗。“若我的重生，能够改写父皇母后的结局，或许我也能放下手中的利刃。”

　　“可是，大师，你也知道，什么都没有改变呢。”

　　离境不语，而云锦时也仿佛陷入了无边地狱中，她喃喃道：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其实，死在那皇城的脚下，或许才是解脱。”

　　“凤施主，并非所有事物都没有改变，譬如，你改变了那个少年的命数。”

　　“你可知，你身上夹杂的那缕龙命，本该归属于他。是你的重生，带走了他的这缕命格。”

　　云锦时愣住，她想到，重生前见到的那个男子，那时见他，明明是上位者的威严气质。

　　算到现在，不过是四年后的光景。

　　若他真的是沈丞，四年时间，真的能从乞丐成长到那般模样吗？

　　云锦时心中惊疑不定，隐隐有了一个让她彻骨生寒的想法。

　　但这...实在是荒唐，怎么可能呢...

　　离境说：“凤施主冰雪聪明，老僧也不便多言。”

　　云锦时紧咬住嘴唇，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大师所说的影响，只要远离就可改变吗？”

　　离境没有给她答案。

　　云锦时失魂落魄地走了。

　　可她前脚刚走，观音像后就走出了一个白衣飘飘仙风道骨的青年，他走到离境身边，也看着云锦时离开的地方。

　　“涂壁，老僧心有不安呐。”

　　青年正是涂壁，他挑了挑眉，“为何？反正你也不算骗她。”

　　“但沈施主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让凤施主重生，所求可不是这些。”

　　涂壁笑了一下，看上去有些幸灾乐祸。

　　“那没办法，谁让他不会记得呢。”

　　离境又叹了口气，一脸愁容。

　　涂壁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他们两个可都不是认命的主，以后如何，还说不定呢。”

　　“有些东西，他们也不得不承担。若做不到，整个天下，都跟着遭殃啊。”

　　涂壁眯了眯眼。

　　离境依旧担忧，“但是，若是两人就此陌路，凤施主的身子...”

　　“放心，我已有所计划。小锦这边搞定了，就看沈丞那了。依我看，这两人已互生情愫，这些，就当是考验了。说不定，到时候，他俩还得感谢我们呢。”

　　——

　　这两日沈丞神出鬼没，执湘看得奇怪。

　　云锦时更是一反常态，很少过问沈丞的行踪，就算见了面，话也比以往少很多。

　　快回府的时候，云暖儿约了云锦时还有京城几位小姐到姻缘树底下小聚。

　　执湘陪着云锦时过去了。

　　不多会儿，沈丞不知从哪里跟了过来。

　　云锦时不说话，但执湘竟然莫名松了口气。她总觉得，两人的气氛有点古怪。

　　而云主更甚，虽然什么不说，但时常感到她心情低落，偶尔盯着一个地方，半天不说话，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执湘的直觉告诉她，可能与沈丞有关。

　　说起来她心里也是矛盾至极，自从沈丞来到云主身边，她就一直想着怎么把人赶走，现在云主不开心了，她又想着怎么让这人安慰云主。

　　几个待字闺中的官家小姐聚在几个石桌面前，好奇地打量着手中的木签，嬉笑不停。

　　只有云锦时面无表情地坐在一个石桌前，旁边三个少女看着云锦时浑身散发冷气，面面相觑。

　　旁边都是欢声笑语，独独她们这桌上清冷的不像话。

　　云锦时握着手中的红木签，半晌没说话。

　　沈丞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云锦时也视若无睹。

　　就坐在她旁边的少女穿着一身翠绿水袖长裙，她和对面的红衣姑娘对视一会儿，主动打破了安静。

　　“听说这姻缘树很灵的，每年都有许多姑娘来这里求取姻缘。”

　　“啊！”一旁的少女顿时羞红了脸，“可今日我们来的，都是未出阁的，或者即将出阁的姑娘，连男人都没见过几个，求什么姻缘呐。”

　　“对啊，”对面的红衣姑娘露出一脸愁容，“再说了，这姻缘大多由父母钦定，我家姐姐嫁人的那天才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相公呢。”

　　“嗳！我们说嫁人虽然还早，但这姻缘树灵的可不止这些呢，要不然怎么有这么多姐妹来这边。”

　　云锦时抬头看了下这棵姻缘树，这棵树遮天蔽日，长得不高，却枝丫极多，在冬日依旧翠绿如春，树枝上密密麻麻挂着的，似乎就是自己手中的这红木签。

　　“婉儿妹妹，你快说说，这里面有什么奥秘呀。”

　　被唤做婉儿的，正是那翠绿衣裙的姑娘，她神神秘秘道：“听说，若是对哪家公子有心，只要把名字写在这木签上，挂到这姻缘树上，就能增加两人的缘分呢。”

　　“这缘分这东西，可说不清楚，这木签挂上去了，就不能拿下来，所以，也没人会知道，自己的心思，所以，姐妹们，你懂我的意思吧。”

　　话落，桌上几个少女都不约而同地脸上泛起一层红晕，拿着手中的竹签露出美妙的神采。

　　细细看去，旁边几个桌上，已经有人拿着毛笔，往木签上写着什么。

　　执湘见云锦时没动作，不由得上前一步，“小姐，不如你也试试，反正这种东西，没人会说闲话的。”

　　一旁的婉儿耳尖地听到这话，顿时也笑着附了过来。

　　“对呀，虽然云小姐这般出色，不用求也会有男儿倾慕，但这姻缘树确实神奇，几乎每家的小姐都会写一个呢，也当是个消遣。”

　　云锦时握紧手中的竹签，见这婉儿面相良善，不由得轻笑着点了点头。

　　她拿起一旁的笔，露出思索的模样。

　　婉儿被她这笑晃了神，再回神时，那冷清的少女也拿起笔来，便也看向自己的木签，想着写什么名字。

　　无人注意时，云锦时终于露出了一个苦笑，看着有些心酸。

　　她以为，她终于寻到了世上唯一一抹温暖。

　　起初，她只想他留在云府，后来，她慢慢生出隐秘的心思。

　　如今，有人告诉她，你要离开他，否则就会毁了他。

　　云锦时觉得，这命运似乎总是捉弄于她。

　　其实没关系的，反正她只有四年的时间了，用这四年，报仇雪恨，连着自己一同埋葬掉就好了。她可以不去招惹身后这个男人，可以远远看着他，成长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模样。

　　可这样想着，心里那不知何时生根发芽的东西便似乎要连根拔起，带起一层血淋淋的血肉。

　　沈丞在她背后看着，只见那人纤细的手指紧紧握着笔，在那木签上从上至下划过，只字未写。

　　她似乎并不愿多看，连墨还未干便将带着红绳的木签丢上了姻缘树。

　　云锦时转身，对上沈丞复杂的目光，紧抿唇角，错过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