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五十一 ...
-
严格来讲，霍炎不算一个顶标致的美人。
眉毛既长且直，眉尖收得针一般，齐束束直刺向鬓间，连带着底下那双丹凤眼的眼角，也给挑了起来，弯弯弧度，像极一条向上甩尾的调皮小鱼，鼻梁高挺，鼻准薄尖，微微带翘，再配上那双不笑也勾的寡情薄德嘴，这般五官，即便是放在最圆润端正的鹅蛋脸上，也掩盖不了那天生的飞扬傲气。
如果给这人画幅像，看官们大多数会觉得这只是一张不太讨喜的漂亮脸蛋。
只可惜见过霍炎的人，通常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昂藏七尺，肩宽腰窄，一身朱衣，肤色皎然，行动时轩轩如朝霞举，顾盼间灿灿如闪电生。
上扬，灿烂，钻石般折射一切光亮。
观其动态，方知世间竟有人生就如此耀目风采，真不知几世才修得来。
这时此人正在茶馆包间中临街而坐，百无聊赖地捻起一颗棋子，想要拍下去。手举到半路，忽地停在半空，一动不动，而视线则转向了大街下，注视着方才眼角瞄到的那个身影。
与他对弈的展晓观其动作，也回身张望，继而再回头一笑：“阿炎，莫要观望美人，误了江山。”用手指敲敲围棋盘边。
霍炎轻轻一笑，视线还是没有收回，只心不在焉地把手中棋子拍下棋盘某处：“阿晓，这回菜钱又算你的了。我将收官。”
展晓一愣，细细观棋，好一会儿才苦笑道：“好吧。这回算我的。”见霍炎只倚栏托腮微笑，目光还是跟随着街上那个慢悠悠闲逛的女人，不免又看了回去，“看着眼生，身姿不俗，可这程度也只能算中上吧。那身红衣色泽倒是端正。阿炎，你这般专注所为何来？昨晚才去的怡红楼呢。”展晓刚又输了一盘，心头自然有点不忿，见霍炎如此模样，只想着挑下刺。
霍炎这才带笑一撇展晓：“棋臭就罢了，还要不识货。”他本来就天生几分轻蔑相，这番撇来，更让观者感觉分外趾气飞扬，要不是展晓从小与他玩到大，此刻只怕也要翻脸。
霍炎，其父为火国镇国公，家中独苗，不单天资聪敏，还生就一副好姿容，就连半年前驾崩的先帝见了他，也直赞俊颜天成。
“卓卓如鹤立鸡群。”先帝曰。
顶着个进可以治国安民，退可以修身齐家的脑袋瓜子，却偏偏是个一流的纨绔子弟。活了二十七，一半是泡着醇酒，抱着美人，闻着脂粉，读着闲书过的。什么，契玉？好像十八那年给了初恋情人，叫小婉。可惜那女孩是青楼中人，给了之后他便被人关了禁闭，半年后出来，小婉已被人逼得“急病”而去，坟头新新。
“她配不上你。”镇国公曰。
当然也曾要死要活，只是闹完之后，发现清醒不如糊涂，较真不如荒唐。从此诸事不上心，醉卧美人膝。也不知是不是颓唐得过分，老天爷看不顺眼，二十七了也没个幻兽肯来栖。亏得血统纯正无可非议，要不然，等过了三十还没有幻兽，只怕要被人当做妖孽处理了。
不料半年前先帝驾崩。按火国惯例，朱雀君将返回圣地栖霞山涅槃，三年之后重生择君，到那时还没有幻兽栖息的人，有个盼头了。而这段期间国家政事，由镇国公、安国公暂代掌。
安国公府长嫡子展晓，这时翻了一个大白眼：“瞧这得瑟样。”见霍炎但笑不语，翘个二郎腿，自个自斟杯轻嘬，静观楼下倩影，不禁又对那女的看多几眼，“这回看见什么花？紫薇？山茶？玫瑰？石榴？”
这是两人之间的暗语，以花喻美人，论姿评级。
“不好说。面容看不准。气质似莲似牡丹，半带仙气半带贵。”
听得霍少爷评价如此之高，展晓也挑了挑眉，仔细看起那人来，边看边说：“我说你，好眼界全花在无聊事上了。”
“无所谓无聊有聊。我不开心，我有资本，寻欢作乐有什么不对？”
“迟早有人治得了你。”话虽这样说，可这霍大少风流名声，薄幸性情，还有那花招百出风格各异没皮没脸的逃婚法子，饶是火国民风开放，这焰域也没有哪个般配人家能够并甘愿将自家适合孩子许与他了。
霍炎轻松一笑，仰颈干了杯中酒：“放马过来。”
“……你还没忘了小婉？”展晓也倚坐在栏边，顺带夺了霍炎手中的酒壶子，肉痛道，“我特意从家里挖来的陈年贡酒哇~！张嘴就倒！你是牛吗？”
霍炎薄唇一挑，食指倒挑酒杯打起转转，粗着嗓子仿了声牛叫，才笑问：“哪个小婉？”
“……”
霍炎看着面前人的呆样，放声大笑。直眉飞鬓，眼角弯挑，鼻尖微翘，嘴角有小括符般的笑纹，衬着明亮眼神，微红脸颊，端的是春风一笑，羞煞桃花。
“阿晓。我最难忘记的，是当时的自己。肯去爱，敢去恨，爱得淋漓，恨得尽致。”霍炎笑看着展晓，“我总觉得那是我最美好的时光。”
“少来了。那时你就一楞头青。”莫说计谋手腕，就是姿容风情，也不及今日一半。
霍炎突然不笑了，只是无所谓地扁了扁嘴，同情地拍拍展晓肩膀：“你是幸福的，知道吗？”年纪跟他差不多，竟然生人不生胆，慢说性别还没定，现在眼看着家里就要包办婚姻了，还不放肆一把，安分守己得简直让他咋舌。
“……这话听着别扭。”其实他俩差不多，只是展晓当时有了霍炎惨烈的前车之鉴，明智地决定不重蹈覆辙而已。
霍炎又笑了，把酒杯摆在一旁，见那身影越去越远，便说：“阿晓，你这样畏头畏脑，枉为火国子民。”说罢眼珠一转，“相信我，街上那个很不错哦。”
“你这话什么意思……”展晓话还没说完，便被霍炎一把捞住臂膀，从窗边一跃而下。两人从小练武，这种二三楼高度当然是寻常，但展晓明显被霍炎惊住了，甫一落地便想骂，“你到底想干……”可霍炎只一股劲地拉着展晓往前冲，直直奔到方才观望的红衣丽人旁边，然后展晓便听到霍炎脸不红气不喘的大话声：“美人，这位是展晓，方才于楼上见你绝世风姿，不禁对你一见钟情。可否留下芳名？”
。。。。。。。。。。。。。。。。
夏华正在一摊前看小物什，手里拿着一只青花游鱼小瓷碗，目瞪口呆地看着旁边突然杀出来的两人。她到了火国首都焰域几个月，住在江悠为她置下的一家小四合院里，每天晃荡，打探有关线索，也顺道领教了这火国人民的热情。
歌以咏志，舞以表情，鲜花水果以示爱。明晃晃，热辣辣，奔放得很。
她坐在酒店茶馆里听八卦时，常有人突然跳到她面前扯开嗓子就唱一把，或者扭着小腰就舞一下，要不，就在路上猛地冒出些人来，往她怀里塞了连着姓名住址纸条的鲜花水果，然后红着脸跑开。
但是……这么直接问姓名的，倒是头一回。
小花看着面前冒着酒气的两人，开口说话的那个是男性，相貌不算顶标致，可气质璀璨无匹；旁边那个怒视着他的，还没定性别，模样倒好，可惜气场弱了点。
要是之前的夏华，可能就笑着客套回话了，但现在的她，一听“一见钟情”这些词汇就头大，早就下定心思冷酷到底。
于是眼神都没多给一个，放下小碗，转身便想离开。
两人出生二十来载，虽说不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一呼百应，左拥右抱总是没问题的，这回贴了个冷脸，就是展晓，心中也立时生出莫名的不舒适，别说霍炎了。
只见霍炎一个闪身，挡在她的前面，笑眯眯道：“小姐，你还没回答小生呢。”
“……”这算不算登徒子当街调戏？
夏华惊愕地看了这男人一眼，便想绕开从旁而过。可霍炎一个闪身，又把她去路挡住。
这回小花不干了，一瞪眼：“你想干嘛？！”
“嘻嘻，敢问小姐芳名？”霍炎一个揖身赔礼，又问。
“我叫什么与你何干？让开。”搞毛啊？别以为长得好点就能青天白日地挡道！
“可我心坚决，定要知悉小姐芳名。”霍炎还是眯眯笑，随着夏华的步伐游移位置，“我们没有恶意，只有一片赤诚真心，还望小姐垂怜。”
“让开！”
“偏不。”
夏华无奈一撇眼，看到自己方才放下那青花白瓷小碗：“小碗，我叫小碗。行了吧。”看见面前人明显一愣，忙闪身越过，急步离去。
还没跑几步，忽然听到背后一阵恣意笑声，随即有人欢声唤道：“喂！”
夏华下意识回过头去，只见那人转身回眸，朱衣俊颜，暖暖日光下，高扬眉梢，上挑眼角，闪闪眸子中隐隐笑意，平添了前时没有的，淡淡的真挚。
“我叫霍炎。霍闪的霍，炎热的炎。请记住我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五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