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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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是什么？”
夏华昨晚又巴在革凡怀里赖了一宿，早上一进自己的昭德宫，就被大厅齐刷刷一字排开的六个红木镂花大箱子唬了一跳。
“回王妃，这是王君赏赐。”宫人答道，逐个指着箱子，“一首饰，一上衣，一下裳，一配饰，一袜履，一胭粉香料。”
“……这是给明天用的？”六个大箱！又不能全装上身，怎不送一套就算？
夏华心里猛哀号。她自己游云野鹤惯了，却不知这些赏赐在外人看来，正是圣恩隆重，三千宠爱，眼前人只能巴结，切切不能开罪。
“回王妃，是的，这些都是正式场合的宫装。君上口谕，若有不合意可差人再送。”
“……”往回送可以吗？夏华看着六只大箱，头痛道，“那平时赏的算什么？”那些都堆了满山满谷。
“回王妃，那些多是常服行服，以及少量内宴宫装。”
奢侈浪费！腐败堕落！不过……反正花在她身上，算了……
夏华擦了擦额头几滴冷汗：“都打开我看看。这些搭配有讲究么？”她可不知道这世界有没有什么犯忌的，平时读书精力也没放这方面上。
于是在宫人一件件首饰衣裳配套，举例讲解了三个小时还滔滔不绝势头正猛的情况下，她终于明白平日金革凡对自己多么放纵了。
头不带饰，脸不敷粉，一件便衣，措辞随便，没规没矩，游手好闲。
仪容德工一样没捞上，痴呆蠢懒一样没落下，要不是个心慈的烂好人性子，还有王君郡主护着，她在这宫里早被人唾至渣了。
“……步摇需插于右侧，短于四寸旁边不需任何装饰，簪花发卡配与左边，长于四寸，则两侧都可齐齐再做配搭；这如意双花簪不可拆单佩戴，取成双成对之意；这东珠扣一次只能带一颗，扣于正中，头上不能再有其他珠饰……”blablablabla……
“停，别说了，这个不忙，先把明天的弄妥当吧！”夏华实在扛不住了，这才首饰篇，等说到香料篇，她发花鬓白红颜殁了。
金国尚白，喜洁净，于是首饰佩戴以线条流畅为主，衣裳颜色大多偏素净，线条剪裁也简洁好穿戴。
夏华逐个箱子挑出几样最合心顺眼的，再转头问：“明天这身，怎样？”
宫人一脸黑线，犹豫再三才开口：“王妃喜欢，奴才万万不敢有意见……”
夏华看那表情就知有不妥，马上说：“怎了？有什么就直说，不怪罪。”
那宫人这才开口：“白玉流云簪不能配珍珠明月铛，这是流云盖月，若留簪子那得要配翡翠滴水耳坠，取白云春水之高雅，若留珍珠耳环，那得要配玳瑁繁花钗，取花好月圆之美满；上衣有龙翔，腰间不能是吉祥回字纹，那是囚了龙；下裳有凤舞，鞋子不能配如意流水纹，那是凤落水……”
“停！！！”敢情从头错到脚！明天这么一身穿出去送外宾，饶是夏华脸皮虽寸厚，也经不起这满世界丢人。
她满脸黑线，立马又从各个箱子里再拽出一些：“从这堆里给我搭配一套出来。”还好华冠只有一个，不用她挑……
一阵兵荒马乱。
折腾好久，终于挑得一套。身上穿好，发式梳好，佩饰挂好，鞋子系好，夏华对着那模糊走形的铜镜，猛抓喉。
装扮如此招摇，一个拿捏不准，极有可能给人民群众说那啥多作怪。她迫切地想知道自己到底怎个形象。
眼睛骨碌一转，她决定找革凡验验收。顶惨就是给自己人羞上几句，总比出门才知道丢了人要好。
当下把华冠戴上，出门直走上书房。
一路的环佩叮当，一路的跪伏宫人。夏华眼角望去，竟觉得那些身影比平时伏得还要低上几分。
华冠贵服压在她身，可低下的，竟是旁人脊梁。
夏华收回视线，不让自己深想了。
她出入上书房，不需通传，于是她进门就直奔主题：“革凡，快抬眼。看看我这身，有什么错处没有？”
金革凡正低头批章，听得她唤，抬眼一看，竟失掉了神。
夏华见他看来，张手旋身一圈，又是一阵金玉作响，笑问：“怎样？能见人么？”
她本来五官精巧，只是平素不施脂粉，疏于打扮，眉目间又带飘渺仙气，故乍一眼只给人清淡秀丽之感。可这番巧施薄妆，把那眉目描得真真切切，一身华裳，把那仙气盖得严严实实，整身去了那阳春三月孤峰雪，平添上洛阳仲夏富贵花。
山河社稷袄，乾坤地理裙，头冠彩凤衔明珠，耳戴金脚四珠环，腰间白虎卧玉璜，脚踩锦绣绫罗履。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夏华等了一阵，却见金革凡一脸呆相，只当他批折批得眼直了，走过去，食指中指弯住去夹他鼻子，左右轻轻摇得几摇，笑道：“傻猫，回神呐，问你我这身有错处没？不然明天可是丢你的人。”
金革凡这才一愣醒过来，突然想到自己方才看呆过去，心头大窘，脸上虽然依旧平静，但耳根竟不争气地泛起一圈暗红，火燎火辣，又见得面前佳人巧笑倩兮，一时竟有点无名恼火，当下一个白眼翻过去：“丑！丑死了！”
夏华眼尖，早就看见那圈耳红，眉一挑，无赖地巴进他怀里去，双臂圈着他脖子，伏在他耳边轻轻调笑道：“问你错没错，答个丑不丑，心里想什么去了呀……”
金革凡给她耳边一吹气，整个人全身都绷住了，一双耳朵烧得跟出炉铁水似的，连声带都绷紧了：“穿上龙袍不像太子！野到上书房来了！没规矩！！”
那口气就像根羽毛，搔得夏华心头直痒痒，看着那别扭表情，当下坏心大起，只想作怪，一手捏上他耳边，轻轻地搓，又吹气道：“一把年纪还口是心非……”
可怜这下的金国元首，完全一副脑溢血样，一下咬紧下唇，全身却猛地变得松软起来。
哇哈哈哇哈哈哇哈哈哈！！！！
夏华心里差点没笑翻过去，脸上那叫一个贼，手上沾点茶水往他耳上一涂：“不诚实的人要惩罚~”
金革凡狠狠刮她一眼，此刻只想生生把她吞了，只恨全身脱力。
夏华此刻笑得花枝乱坠，再吹气：“天亡汝非吾之罪也……”眼睛无辜眨眨，“可我心慈，许你一个愿，说吧。”
“……”死咬下唇，宁死不屈。
夏华见状，无奈耸耸肩：“那好，我这不耽搁你了，先走。”作势要跳出他怀，这才听得低哑一声：“……别走。”
回眸贼笑：“这就是你的愿望？”
“……”又不说话了。
夏华乱没形象地翻了个大白眼。
“老古板！说些个甜蜜话你会烧舌头啊……”还没来得及说完抱怨，突然眼前的脸放大了好几倍，嘴巴被吻封住了，轻轻的，软软的，细细的，温柔而缠绵。
而那双眼睛，那双月牙似的眼睛，万语千言，有阳光细碎，有风月无边。
莫吵了，佳期如梦，难聚易散，莫要吵得醒了呵……
翌日早晨，昭德宫。
乐极生悲！古人诚不欺我！
夏华自打经历了昨儿早晨调戏过度反被调戏的人间惨剧以后，就一直进行着深刻而痛楚的闭门反思。
个贱猫，老奸巨猾大大滴！总先装败下阵来，趁人放松警惕就一气反扑！Y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高危生物！！
夏华懊恼得直想挠墙。
同一个坑她栽了两次！两次！！她对不起亲妈，对不起观众，对不起JJWXC给她宝贵机遇呜哇哇哇哇哇……
正垂头丧气的任人装身打扮，金革念冲进来了，噼里啪啦倒豆子：“妖女你到底磨蹭完没啊？手脚怎这么慢！半个时辰内给我准备好！仔细着不要给我丢人！车马仪仗宫门候着了！一个时辰后就要出发了！”
“……”去！没见正伤感着呐！夏华心中猛翻白眼。
这金小蛮，一觉睡醒，跟个没事人样，该吃吃该睡睡该闹闹，好像自己那天早上从来没有疯过一遭，坦然得夏华以为她刺激过度选择性失忆。
但既然那烂事80%因她而起，苦主自己都不追究责任，她怎敢单凭一腔八卦热血无端询问生生给自己挑事？
“快了快了，这头梳好就完事了。”好脾气的回答声。
“啧！这水国王君真会找事，藏着捂着个绣花枕头都要硬给拽出去游街……”
“……”忍。
“幸好是个瞎子，没眼看，要不然丢人丢到邻国去，这脸面真没法要了……”
“……”忍！
“等等上下车都记得伯上伸手来扶才能动作，先躬身作福道谢，然后接过他扶，右脚先出，走路时最多只能并排，不要超前了。平时又笨手笨脚又毛毛躁躁跟只母猴子似的……”
“……”忍！！深呼吸一口气：“你怎不去忙？”
“现在的任务就是把你从这护送到正宫门。真倒八辈子血霉才摊上这事……”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夏华干脆闭上眼睛猛念心经，正觉得世界安静下来了自我催眠有效了的时候，耳中飘来一声轻得快要听不见的“谢谢”。
幻觉，佛曰，一切都是幻觉。
可为什么这个幻觉给人感觉如此轻松舒畅？夏华禁不住，微笑了起来。
“小曲的兽开始长角了，他说他下月初三就回木国去。”
“哦。那……你还好吗？”
“我不好。可是我会好的。”
一时满室安静，只余衣裙碎响。
一切就绪，她被装模作样地送进辇内，开始游街。这才见识了什么叫漫天星汉拥宸游。其铺张奢华简直令人发指，折寿哇！她还一次摊上俩，夭寿*2！这倒霉孩子。
“帝王出游，劳民伤财！”
死神棍，一道卦吊得王君王妃亲自送行，果真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也不怕有报应！
夏华此刻与金革凡一起并排坐在辇上，接受平城百姓的夹道欢迎。
他们的辇后跟着水国王君江悠的辇。
两车统一规格，连拉车的八只兽都长得跟克隆似的，只是车的色调不一样，他们的是纯白，而江悠的是玄黑。
郑铮金革念前边左右开道，陈泰肖紫云跟在江悠后边左右护道，那看起来足足一个加强营的羽林军仪仗队，还有礼乐司，还有江悠的小班随行侍者，再加上激动的人民群众，哦，再加上她能看到奇形怪状的幻兽在每个人头顶飞！飞就算了还叽叽喳喳串门唠嗑！！
夏华脸上微笑心里哀号。
该不是全金国的人都往这街上挤了吧？？？地上闹哄哄，连天上也乱糟糟，整得跟个黄帝战蚩尤似的！！！个骚包精郑铮开路时恨不得一步顿三顿，一顿三回首，这么个磨蹭法明早上都不能把江神棍送到运河边啊！！！！
此时身穿十二章服的革凡听到她的抱怨，笑了，伸出右手来轻握住她的左手，只低声道：“莫要恼了。且看看这社稷，吾妃来评评，孤这些年做得可好啊？”
他期盼地注视着夏华，嘴角勾起酒窝深深，顾盼流转间净是骄傲自豪，见夏华还没反应，又拖起她的手左右轻轻晃，追问道：“小花，我做得好不好啊？”十足十前世她那些捧着奖状来邀功的小妹小弟样。
被他个孩子气的模样逗笑，夏华转眼看起这个城市来。
华厦叠起，长街平净，热闹熙攘，商贾繁多，行人有礼而守序，民众温饱而和乐。
他的王城如此昇平。
抬手理了理他耳边少许乱发，她颔首回笑：“革凡，很好，是真的很好。吾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
革凡闻言一愣，重复念道：“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过得一阵，竟哈哈大笑，个中欢欣，笔墨不能书尽。
民众得闻帝笑，十里长街，欢呼雷动，经久不绝似万马齐奔。
若说人的一生，总会有那么几个瞬间难以遗忘。
那么，夏华想，此时应是了。
她将永远记得，有个人，笑容灿若旭日，于满世繁华顶端，晃花了她的眼。
她将永远记得，有个人，声音暖如骄阳，在红尘众生面前，许她至尊诺言。
“夏华吾爱。待我创那太平世，再捧与你面前。”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二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