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讨厌你但是》六出粒粒

9、第 9 章

　　又来了，无论让不让别人看我的画，都是我自己的权力，倒是你们这些人，为什么能把看别人的画当成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

　　宿秋烦躁地出了教室后门，径直上了五楼。六楼是天台，基本上没人来。这是去年宿秋被李运成那些混混骚扰的时候发现的圣地，天台锈迹斑斑的大铁门上会虚挂着一把大锁，解下来，推门进去，就是学校这片地狱里仅存的乐土。

　　然而宿秋爬上楼梯一抬头，却对上了一扇锃亮坚固的防盗门。

　　怎么回事。宿秋茫然地抓住门摇了摇，明明去年还没有的。

　　空荡荡的楼道里忽然想起了脚步声，宿秋警惕地伸出头往下看，看到了把自己逼到这个绝境的撒旦。

　　撒旦笑眯眯地朝他走过来，说：“看来你还不知道呢，这里已经被彻底锁死了。”

　　“你别过来。”宿秋警告说。

　　撒旦完全没把他的话放在眼里，自顾自地走上前，楼梯通道狭窄，宿秋退无可退地后靠，背部撞在防盗门上发出“哐啷”一声，二人间的距离缩到了仅有小臂长，宿秋甚至能看到林野寺眼底的自己。他像个炸了毛的猫一般弓起了背：“你……！”

　　林野寺一动不动地欣赏着宿秋色厉内荏的神情，正当宿秋的忍耐值达到临界点时，林野寺从口袋里提出了一串丁零当啷的钥匙，修长的食指拨弄了两下，找到了目标物，侧身越过宿秋，插进了防盗门的锁孔里。

　　通往天国的道路被打开了。

　　“愣着干嘛，不是你要上来的？”摩西食指套住钥匙荡起来转了圈，啪地捏在手心里。

　　宿秋忍不住问：“你保管着钥匙？”

　　“怎么可能让学生保管，”林野寺等他进来以后又关上了防盗门，“这是我自己偷了以后配的。”

　　“偷偷配的？”宿秋瞪大了眼，这个总是考年级第一的好学生，居然还会干这种事？

　　“你可别想着告密啊，到时候你也跑不了。”

　　“我才没那么无聊。”

　　“哦？是谁开学第一天就拽着我非去告教导主任啊？”

　　“……”宿秋说，“这不一样。”

　　“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是共犯了。”林野寺收起钥匙，冲他笑了一下。

　　宿秋不自在地转回了头，走到了天台的栏杆边。

　　“别靠太近啊，很危险的。”林野寺这么说着，胳膊一撑搭上了栏杆。

　　“那你在干什么？”宿秋不满地说。

　　“找刺激呀。”林野寺的右手习惯性地在制服裤兜里掏了下，没掏出来，只好抚了下下颌，宿秋看他手指张开的动作，猜测他是要抽烟。

　　林野寺抽烟？还偷钥匙？这不完全是小混混吗？

　　宿秋更鄙视他了。由于林野寺霸占了栏杆，宿秋退后了好几步远离那里。

　　清晨的风吹过来，让他烦躁了一上午的心情好受了很多。

　　“喂，你真不去KTV？”林野寺的声音随风飘过来。

　　“你到底，为什么非让我去KTV？”宿秋皱着眉说，“明明少我一个也不少。”

　　“错了，少谁都不行，”林野寺摇了摇手指，“不然就不叫班级团建了。你以前的班级不会举行这种团建活动？”

　　“不会，就算举办了，我也不会去的。”反倒是林野寺这么执着地不让任何一个人掉队非常奇怪。

　　林野寺发现了盲点：“你不会从来都没去过KTV吧？”

　　“……”宿秋用沉默表示肯定。

　　“好可怜哦。”

　　“我一点也不可怜，”宿秋立刻反驳，他有点恼火地说，“不去KTV就是可怜了吗？世界上这么多地方人不可能都去过，岂不是所有人都很可怜。”

　　林野寺义正词严：“所以，我就更有必要带着你去了啊。”

　　“你……！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我不去！”

　　“你为什么不去？五音不全？”

　　“我……”宿秋咬了咬嘴角，别过头“我去了也只会扫兴而已，还不如不去。”

　　“这就不对了吧，”林野寺伸出一根手指，“你上句明明说从来没去过，这句为什么又假定去了一定会扫兴？”

　　宿秋心里的烦躁积蓄到了顶峰：“这还用假定吗？我就是一个很招人讨厌的人啊！”

　　天台有一瞬间的寂静。

　　“难得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林野寺似笑非笑地说了句。

　　“我要回去了。”宿秋转身要走。

　　“但是啊，你不想和大家一起玩吗？自己总是一个人画画，上学，放学，很无聊吧？”

　　“不无聊。”宿秋面无表情地说，“我自己和自己玩很快乐。”

　　“真的？没说假话？”

　　宿秋飞快地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哦，这样啊。”

　　宿秋快步走向防盗门，和林野寺擦肩而过时，他听到对方说：“可是我昨天看你的涂鸦，小猫咪都是成双成对地在一起玩哎。”

　　宿秋按在门把上的手一顿。

　　林野寺慢慢悠悠道：“而且你本身让我看涂鸦的这个行为，也是在寻求认同吧，我不信你心里没有冒出过一丁点儿想要交朋友的想法。”

　　“够了。”宿秋有点狼狈地制止了他。

　　不明白，根本不明白林野寺的种种行为。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人，时而捉弄他，又时而帮助他，能看透他的想法，也能精准地抓住他的软肋。

　　“你究竟为什么要一直缠着我不放？你就像其他所有人一样，远离我、别管我、让我自生自灭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扯着我往前走？”

　　“啊呀，你终于问这个问题了啊，”林野寺鼓了鼓掌，“想知道答案吗？”

　　宿秋直直地盯看着他。

　　林野寺冲宿秋弯下腰，一脸神秘地勾了勾手指，宿秋也忍不住倾过去了身子。

　　“当然是因为……”

　　林野寺故意顿了一下，

　　“你好玩儿啊。”

　　宿秋面无表情地直起身子。

　　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林野寺看着他一脸“被骗了”的神情，笑眯眯地解释：“你能理解吗，就跟消遣一样，有的人靠打游戏，有的人靠画画，而我就是靠你了，不然真的很无聊啊~”

　　宿秋看上去真的很想给他一拳，但良好的教养和轻微的洁癖让他忍住了。不过……

　　“倒是你，为什么不愿意去？”宿秋问出了那个在心中盘旋很久的疑问。

　　“我为什么愿意去？”

　　“你很喜欢那种场合吧，被所有人簇拥环绕着。”

　　“说得我好像古代的昏君一样，”林野寺又掏了一下口袋，理所当然地什么都没有摸出来，“去了也只是被利用而已，有什么好去的。”

　　“被利用？”宿秋没懂。

　　“这种场合之所以叫上我，只是因为我会照顾所有人的心情不至于冷场罢了，他们只是想要合群和被重视而已，”林野寺摊开手，“至于我本人怎么想的并不重要。”

　　“……”宿秋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想。

　　林野寺眸光一转：“不过啊，现在有你了，能把你带到那种场合去受苦，我心里说不定能好受点。”

　　刚有了一点波澜的宿秋立刻又恢复成了死气沉沉的表情。

　　宿秋瞥了他一眼：“你真可怜，明明不喜欢还要强迫自己合群。”

　　林野寺：“这是在回敬我之前说你可怜吗？”

　　宿秋不置可否，他伸出了手掌，手心向上摊开。

　　“怎么，握一下手就喂一根猫条？”

　　宿秋一脸的忍辱负重：“你，能不能把钥匙给我，我也去配一把。”

　　“那可不行，话说，你知道天台为什么突然换新门了吗？”

　　“门坏了？”

　　“上个学期啊，大概是春天的时候？有个学生跳楼自杀了，就是从这里。”林野寺指了指脚下。

　　宿秋看着水泥地，突然有点眩晕，眼前似乎浮现出一个身影一步步走向栏杆边，然后轻轻跨过去，像鸟儿滑翔一样坠落。

　　“所以你下次要来可以，但是必须要跟我一起，得好好看住，不然一个人真的很危险啊。”

　　“……我自己能看好自己。”

　　“我指的不是你啦。”

　　宿秋疑惑地看向他。

　　早自习下课的铃声骤然响彻天空。

　　林野寺后倚着栏杆，微笑地指了指自己。

　　——

　　又是无聊的一顿早饭，大家说着无聊的话，开启无聊的一天，真不知道这种无聊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吃完饭，上一秒还和谭宇等人说说笑笑的林野寺一回到座位，下一秒就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他趴在桌子上，看向了窗外，窗外也是一样蓝澄澄的无聊，于是他把目光转向了宿秋的桌子。

　　宿秋的桌子整洁，物品摆列整齐，与其说是有洁癖和强迫症，不如说是对自己所有物的一种极端的秩序感，任何人破坏了这个秩序都要被宿秋立即纠正。在他的领地里，他就是自己的国王。

　　然而在这用水平尺测量都井然有序的领地里，林野寺突然发现了一处不和谐音。

　　宿秋的桌洞里有一叠纸一样的白色物品冒出了一点参差不齐的头。

　　他想到了昨天晚饭宿秋似乎在翻阅相片之类的东西，见他进来了以后立刻收了起来，应该就是这个吧？

　　是什么东西呢，毕竟这家伙可是能面不改色当众画裸/体的类型，能让宿秋那么紧张的物品？真好奇啊。

　　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不会真的人品卑劣到偷拿出来看。

　　额，不对啊，反正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还给自己立上牌坊了？

　　正当他即将伸出魔爪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在背后传来。

　　“吃完饭了？”林野寺后仰着头打了个招呼。

　　“别跟我这么熟地说话。”宿秋侧身进了自己的座位。

　　“说着说着，不就熟了？”林野寺指了指他桌洞里的相纸，“这是什么，能给我看看吗？”

　　宿秋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扭过一点头，“你……看过了？”

　　“没有啊，这不是在问你吗？”

　　宿秋沉声说：“你绝对不可以乱动我的东西，让我发现了，我会立刻……”

　　“告班主任，告教导主任，告校长，告警察叔叔，”林野寺闭着眼报完菜名，又睁开，“对吧？”

　　“我会立刻给你一拳。”宿秋面无表情地说。

　　“哈哈，那我还挺期待的呢，你打人的样子。”

　　“神经病。”

　　有人走过来和林野寺搭话：“班长，听说我们放学后要去唱K，真的吗？”

　　“真的啊。”

　　其他人闻言纷纷围过来簇拥在林野寺身边：“太好了！这可是我们班第一次团建哎！”

　　“哎呀怎么不早说，我好提前练练啊。”

　　“就你那破锣嗓子，练不练有意义吗？”

　　“我扇死你。”

　　大家都很高兴地议论起来，一时间居然可以和放暑假前的气氛不相上下。

　　宿秋默默地盯了一会后，把脑袋埋在胳膊里睡觉去了。

　　在人群中央的林野寺微微偏头，注意到他放在大腿上的左手忽然攥紧成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