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讨厌你但是》六出粒粒

6、第 6 章

　　“……”宿秋茫然地抬头看了眼，卢淡和费钰的背影已经不见了，“你怎么不跟他们走？”

　　“我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他们又不是我的副班长。”林野寺甩着制服的领带玩，“你想什么呢，我走到你背后了都不知道？”

　　“在想待会见到年级主任了就跪在他面前求他不要让我当副班长了。”

　　“不要吧，这会吓到他老人家的。”林野寺揪住了宿秋继续往前走的后衣领，在他嫌弃地说出“别碰我”之前率先松了手，“在这拐弯，你不应该来办公楼很多趟了吗，熟得就跟回家一样，怎么还一直往前走。”

　　办公楼和高一二三楼之间连接着空中回廊，宿秋继续往前走的话就走出办公楼了。

　　到会议室之前的路上林野寺又遇到了不少来开会的班长副班长们，毫不意外地他认识所有人，而所有人见到他也都很开心，滔滔不绝着交换各班的八卦。

　　进了会议室，背靠大屏幕的大讲桌下摆列着密密麻麻的带小桌板的椅子，已经来了不少人，人和人之间挤挤挨挨的，宿秋仅是扫了一眼就觉得胸闷气短。

　　果然还是应该对年级主任下跪。

　　“不好意思学长，这里有人吗？”林野寺走到最后边靠窗的位置，问了句旁边的男生。

　　“野寺，是你啊。这没人，坐吧。”

　　“进吧。”林野寺给他闪开了进去的路，让宿秋可以靠窗坐。

　　宿秋看了看那位学长膝盖和前面椅子之间的狭小空隙，小心翼翼不碰到对方膝盖地挤了进去。

　　林野寺坐在宿秋和学长中间。他好像有那个谈话饥渴症，屁股刚挨着凳子边就立刻开始和别人攀谈起来：“学长，我还以为你是怕麻烦的那种类型不想当班长呢，高二时不还拒绝了就任学生会长嘛。”

　　“确实很麻烦啊，尤其是我们班副班长还和我老对着干，将来开展各种活动肯定会很麻烦，”学长叹了口气，“不过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当过班长，想着这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次机会了，体验一下也不错，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大学里去了也可以体验啊。”

　　“我打算大学时参军。”

　　“哇，志向明确，真了不起。”

　　“哎也是想投机取巧罢了……”

　　“投机取巧的人不可能选择入伍啦，不如说吃苦耐劳的人才敢这么选。”

　　“你真是，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实话实说而已嘛。”

　　学长挠了挠头，想到了什么：“倒是你，干嘛也拒绝就任学生会长？大家都对你很满意啊。”

　　“还是想把重心转移到学习上来，我妈抓我学习比较严。”

　　“你都年级第一了你妈妈还不满意啊？”

　　“又不是全省第一。”林野寺笑着摊开手。

　　宿秋面无表情地掀开笔记本写写画画，仿佛和热火朝天聊天的俩人完全不是一个世界。

　　人很快就到齐了，喧闹声渐渐平息。年级主任慢悠悠地走上讲台，喂喂喂地试了试麦克风，道：“欸，先祝贺大家升入新年级，欸，这个，我也不耽误大家上自习的时间，简单这个，欸，讲两句。首先就是这个这个，为了更好地监控……嗯，监督，监督同学们的上课状态，决定，欸，让班长和副班长每天写班级日志，来记录一天中每节课有没有什么突发状况，欸，更方便班主任了解班里发生了什么事……”

　　林野寺笑了，他偏头凑过去对旁边的学长说：“这不就成名副其实的monitor了吗？”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俩人小声地哧哧笑起来。

　　宿秋低头在笔记本上写写记记，好像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

　　年级主任终于欸呀哈呀地讲完班长副班长应该做的事情之后，三十分钟过去了，接下来又花了二十分钟讲国庆前要举办运动会了，可以先开始准备着了云云。

　　“野寺，你不走？”学长起身，疑惑地问。最后一排离会议室后门近，能很快离场。

　　林野寺摆了摆手：“学长你先走，我待会要陪同桌下跪。”

　　“感恩主任五十分钟的相濡以沫吗？”学长拿起笔记本，“走了，拜拜。”

　　等人全都走了，连年级主任也走了以后，宿秋才终于啪地合上笔记本，站起了身。

　　林野寺善意提醒：“现在去追主任还来得及哦。”

　　“不跪了。”宿秋挤着他的膝盖走了出去。

　　林野寺颇感新奇：“怎么？改主意了？”

　　宿秋走到门口，手扶着门框，沉默了一会后，回头看他。

　　“椰奶，真的好喝吗？”

　　林野寺：“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我又没下毒。”

　　“……”宿秋点了下头，“知道了，谢谢你。”

　　说完，他往会议室外走去。

　　林野寺伸手缓缓捂住了嘴，倒吸一口冷气，

　　“嘶——这家伙原来能礼貌说话啊。”

　　他快跑了两步追上了宿秋，“没想到你听得挺认真啊，一直在记笔记，我可是一个字都没写。”

　　“完全没有记。”

　　“那你在写什么？”

　　“画画。”

　　“能让我看看吗？”

　　“不是什么值得看的东西。”

　　“这么小气？你画都画了还不给人看看？”

　　宿秋皱起眉：“我又不是为了让你们看才画的。”

　　“将来你要成了大画家，岂不是会不好意思办画展？没有把作品展示给别人看的勇气可不行……喂，道路中间突然刹车是要扣分的。”

　　“……”

　　宿秋居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因为没有朋友一起玩，对学习也没有兴趣，所以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画画，上课画下课也画，自然会引起别人的好奇，让他们看的话他们就会说“给我也画个”，但是画了对方又未必会喜欢，常年作为垃圾桶伴侣的宿秋也没少在那里面发现揉成团的画作；如果拒绝，对方又会说“什么嘛好小气哦你在这里画画不就是为了让我们称赞你吗，现在又不让看到底是什么意思”，两种情况对比一下果然还是选择后者比较方便斩断后续麻烦。

　　——但是刚才林野寺的话给宿秋提供了新的角度。

　　他只在画室老师同学面前大大方方展示过画作，但那只是为了应试而画的镣铐之作，私底下的涂鸦才是能真正展现自我的媒介。

　　更何况，他画画又不是因为成绩差考美院方便，而是为了……

　　宿秋回想起编辑宝宝发来的那条邮件：

　　【Aki老师，非常失礼但还是想冒昧问一下您有没有把作品展示给别人看过呢？虽然您的大作已经在我们编辑部内传阅过，但是想要作为商业漫画出道的话还需要聆听更多读者的意见哦^ ^】

　　宿秋好像断了电的机器人一样立在回廊中间久久未动，林野寺等得快不耐烦的时候，他忽然嘎吱嘎吱地走到了林野寺面前，把手里的本子平铺展开，递给他。

　　林野寺被吓了一跳，被对方拒绝惯了，现在意见突然被采纳，反而会觉得不适应，他指了指自己：“给我看？”

　　宿秋僵硬地点点头。

　　上次主动让别人看自己的画，还是幼儿园。

　　他紧张得捏着本子的手指都在抖。

　　“嗯……好吧，让我看看。”被宿秋庄严的神态感染，林野寺吸了口气，像个授勋的骑士一样接了过来。

　　宿秋的字很好看，这点他已经知道了，书写得整齐美观的注意事项旁边画了大大小小的涂鸦，有的是年级主任指点江山挥斥口水的速写，有的是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猫咪，还有……

　　一个单词，mouniter，被圈了好几圈，还打了一个问号。单词旁边，是一个漆黑地张着血盆大口的不明生物。

　　林野寺眯起眼睛，又松开；拿近本子，又放远。

　　“这是什么意思？”他指着那个单词和不明生物。

　　“是怪物。”

　　“那这个单词呢？”他从来没见过这个单词。

　　宿秋的嘴翕动了两下，有点难以启齿似的小声说：“哞……哞……”

　　林野寺自作聪明地抢答：“牛？牛形恶魔的拉丁语？牛身上的部位？牛肉的某种品类？”

　　“……牟尼特儿。”宿秋终于艰难地把这个单词从牙缝儿里挤了出去。

　　林野寺侧过头，单手捂住了脸。
　　忍住，不能笑，这不礼貌。

　　宿秋面无表情地看着林野寺肩膀哆哆嗦嗦地抽动着，自己的耳朵也不知不觉间变得滚烫。

　　终于，林野寺笑完了，他长舒一口气，赶紧合上本子以免自己看到那个单词还会笑出来：“我猜你是不是把monitor和monster搞混了？monitor有监视、班长的意思，而monster是怪物。”

　　林野寺的英语发音很标准，哪怕宿秋英语听力十分糟糕，也能听出来对方口语很好。

　　“哦。”宿秋有点迟钝地点头。

　　看他难得这么乖，林野寺又打开本子，随便挑了页空白的，拿笔把两个单词写了上去，还贴心地标注了动词、名词、形容词含义。林野寺都要被自己感动到了，弹了下笔记本。瞧瞧，还有谁的同桌这么贴心，嗯？

　　宿秋接过了本子默默盯了两秒，张了张嘴，又合上。

　　“怎么了？”林野寺察言观色的本事已经登峰造极，自然不会忽略他嘴巴蠕动几毫米的细微动作。

　　“这个喂爱，喂替和诶滴J……是什么意思。”

　　林野寺走到回廊栏杆边，看着下方夜色中被路灯照亮的园圃，有不知道什么虫子在唧唧地鸣叫着。

　　林野寺深吸一口气。

　　他回头说：“你到底怎么进的六中？”

　　宿秋：“塞钱进的。”

　　“我草你小点声！”林野寺真是服了他了，这种事情哪能在办公楼前这么大声地说出来！

　　宿秋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似乎在说不是你问的吗，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唉。”

　　一声叹息徐徐回荡开。

　　教宿秋学习，任重而道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