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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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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叔叔们不愿让他在这个当口下山,奈何山狸子主意正,根本不同他们商量,临时点了几位年纪相仿的小兄弟出了寨门。
晴日里,漫山积雪白得刺眼。
山狸子一马当先,领着一众山匪,浩浩荡荡向旬门镇疾驰而去。马蹄刨出飞雪,连成一片,于身后下了一场局部阵雪。
今天有集市,镇上格外热闹。
李记馄饨出摊了,但包馄饨、煮馄饨的不是原来那老头,换成了老头的女婿。
山狸子吃了一个,味道照老头做的差挺多。一口气将汤闷下暖暖胃,剩下的馄饨全扣进小栓子碗里,“吃啊,都吃了了,浪费粮食遭天谴。”
“我不怕天谴。”小栓子塞了满嘴馄饨,含糊不清道:“我怕大哥遣我。”
山狸子背倚着桌儿,侧目小栓子:“咋滴呢?”
“因为……”小栓子含着热泪,“因为大哥……”深吸气,动情道:“大哥就是我的天。”
“我操。”山狸子拍着大腿,咯咯乐,“你整这一出还怪悲伤的。”笑着笑着,踢了朱老五一脚,“跟人小栓子学学,嘴甜招人稀罕。你他妈的一开口,能把我气个半死。”
朱老五不服,“他就嘴好,真有事儿跑得比兔子都快。”
提到兔子,山狸子舔了一圈上牙,“明天到林子里下几个活套,搞几只野兔子回来烤。”
“不用下套。”小栓子吃完馄饨,抹抹嘴, “我整了一窝貂,找到兔子洞,往地上一放,妥妥滴。”
山狸子对他竖起拇指,肯定的一点头。
“可别提你那貂嗷——”朱老五撇嘴不屑,“大哥,就他养那貂,我一点儿不扒瞎,这么大!哎,就这么大点儿!抓兔子?那不得让兔子一脚底板蹬死?”
小栓子急了,“大哥你别听朱老五白活,我那窝貂小是小,灵活着呢!咋就那么寸,让兔子一脚底板给蹬死了。”
“兔子大脚板,蹬不死你那窝貂,也把你那窝貂蹬得脑瓜子嗡嗡地。哎,当场就不走直线,回去就趴窝。”朱老五晃悠着脖子气他。
山狸子抽了朱老五后脑勺一巴掌,“你他妈一天不欺负他,你难受是不是?”
“大哥,我跟他住一屋,你知道炕烧热了,那貂身上味儿多大么?”朱老五也不嫌冷,直接脱掉皮袄,凑到山狸子面前,“你闻闻、你闻闻,这给我熏得,都给我熏入味儿了。”
衬衣贴身,热烘烘得有利于气味发散。
“嚯——”山狸子皱紧鼻子侧过头,将朱老五推开,“栓子,真不怨人老五。你这属实是过分了,回去赶紧把那貂放大野地里。”
“嗯呐。”小栓子打了个饱嗝,愤愤不平瞪向朱老五。
朱老五穿上皮袍,指着他,吼道:“啥眼神儿?挑衅是不?”
其他几桌客官和过路人听到吼声,纷纷将目光投过来。
“小点声儿,别嗷嗷滴。嘎哈呀?”山狸子起身踹了朱老五两脚,见众兄弟都吃完了,“老板,算账。”
“十一碗,一共二十二文。”小摊贩伸出两根手指,怯生生道:“您给二十文就行。”
负责付钱的小兄弟打开钱袋,数了二十二文,拍在摊贩手心,“数数。”
“多了。”小摊贩拿出两文钱,塞还给他。
付钱的小兄弟抽回手,不耐烦道:“差你这三瓜俩枣啊!”
山狸子走出两步,又折返回来,他盼了一晚上,得到这么一碗馄饨,实在是意难平:“你呀,再跟你老泰山多学学。”说着摇了摇头,仰脖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小摊贩欲解释一二,山狸子在人群中一眼叼到陈员外,扯脖叫道:“叔——!”
陈员外见他如撞鬼。
采莲跟赵正德私奔了,这位活祖宗憋了一肚子邪火,保不齐会殃及到自己。
山狸子乐呵呵奔向陈员外。
陈员外心慌,越发觉得他笑得渗人。“诶呀”一声,转身就跑。即使腿肚子转筋,即使一瘸一拐,也足下生风。不健步,但如飞。
小型食肉动物山狸,带领一群豺狼虎豹,追逐着并不年轻的食草羚羊。
“叔——”、“咋啦?”、“跑啥?”、“别跑嗷!”、“咱爷俩唠唠!”
陈员外可不想和他唠,腿脚虽然不利索,身型却异常灵活穿梭于人挤人的市集。
离老远看到宋北宁在县丞、主簿、典吏,以及众多衙役们的簇拥下走来,陈员外犹如溺水者看到浮木般眼前一亮。
冲过去,扑到宋北宁脚下,九曲十八弯的哭嚎道:“大——!人——!呐——!”
宋北宁俯身扶他,“起来讲。”
陈员外:“山狸子他……”
“诶?大人!”山狸子追来,见宋北宁也在,想着现在把玉坠给他,过会儿不用特意找他了,十分欣喜。
“赵正德那个王八羔子拐走了我闺女!”陈员外一个侧转,改为抱山狸子的腿,“采莲你好傻啊,跟着赵正德能有啥好日子!采莲你好狠的心啊,抛下我们老两口无依无靠哇——”
山狸子红了眼圈,宽慰道:“叔,别难过了,你不是还有个儿子么?”
陈员外见装可怜奏效了,山狸子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更加哭天喊地:“可别提我那儿子了,那是个不争气的东西,老了也不得济。”
“叔,你别这样,你这样婶儿的我心里可不落忍了。”山狸子抽了抽鼻子,砸下两颗金豆,“等你和我婶子动不了那天儿,我接你俩上山,给你俩养老送终。”
“狸子啊——”陈员外哭嚎间吸入冷气,捶胸狂咳,“还得是你呀!”
宋北宁眉头轻锁,强行扶起陈员外,正色道:“本官在此,莫要怕他,你方才说山狸子怎么你了?”
“什么怎么?”陈员外一脸懵,“没怎么。”揽住山狸子的肩,破涕为笑,“我们好着呢!”
这会儿围上许多人,朱老五指着因挤不进来,又看不清,一跳一探头的男子,叫道:“大哥!冯吉安。”
探头男子看清里面情形,张大嘴,撒腿就跑。
“冯吉安!”山狸子拨开人群,领着众兄弟追他,“老子今天弄死你!”
山狸子杀气腾腾,宋北宁怕出人命,忙叫手下去拦。
普通衙役哪敢拦白虎寨大当家,只有兵部刚刚抽调来保护宋北宁安危的护卫们追了上去。
宋北宁也要追,被陈员外抓住衣袖。
“大人明鉴,山狸子是匪,我不能够让他给我养老送终。就算他是那样的,那……那他也是匪。我陈仕恩在旬门镇谈不上多德高望重吧,那也是出了名的遵纪守法、乐善好施。我是万万不会,万万不会与那山匪有所干系的啊,大人!”
“本官有事。”宋北宁扒掉陈员外紧攥他衣袖的手,“容后再议。”
陈员外喊道:“别再议呀!没啥好议的了!”
山狸子等人将冯吉安追进巷子。
冯吉安踩着一处矮墙,攀上房。
山狸子停住脚,从靴子里摸出短刀,甩腕飞向冯吉安。
冯吉安一声惨叫,摔了下来。按着受伤的大腿,哀嚎不止。血水浸染了白雪,结成红色冰碴。
山狸子扬起下巴,吐了吐舌尖,对自己手上准头很得意。上前拔下短刀,冯吉安又是一阵冲破云霄的惨叫。
冯吉安这人好逸恶劳,终日游荡在街头无所事事。立秋前后家里老娘病了,厚着脸皮向山狸子讨钱。
山狸子可怜他老娘,给了钱。隔几日上家瞧,才知道冯吉安他老娘半个月前就没了。
冯吉安骗了山匪头子,不敢再在旬门镇待。躲外头吃喝玩乐了小半年,没钱了,才冒险回来,想着把家里那几亩薄田卖了。
倒霉催的,刚进城门看个热闹的功夫,让人撞了个正着。
“跑,我让你再跑。”山狸子狠踹他屁股,“挺能个呀!他妈的坑蒙拐骗,骗到老子头上。”
“我错了!我错了!”冯吉安挣扎跪下,不住磕头,“您饶我一条狗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山狸子抿起嘴角,想了想。觉得事已至此,可以了。
狭窄的胡同涌现七八人,山狸子压低眉弓转回身,“干嘛的?”
“奉县令之命,阻拦尔等行凶作恶。”
“晚了,我们完活儿了。”
这时宋北宁赶来,见了冯吉安惨状,又见山狸子短刀还在滴血,“将他们统统拿下。”
护卫逼近几人。
山狸子活动脖颈,觉得十一比八,稳了。
殊不知宋北宁出身显贵,且少年得志颇受圣上青睐。兵部为其派遣护卫,皆是武艺超群、骁勇善战之士。
山狸子这边多是少年,无所畏惧、一身是胆。但力量欠缺,功夫更不及护卫。
很快,除了山狸子与朱老五,其余山匪都被护卫军按住,不得动弹。
朱老五腕缠绳索、握四趾飞爪,护在山狸子身前。那飞爪中空,爪尖锋利,可伤人于一丈远,护卫一时不得近身。
“姓宋的。”山狸子面露狞笑,“老子栽了,老子认,但你别得意。老子今儿死这儿,你也快了。”
宋北宁拿起立在墙边的木棍,“本官无杀你之心。”
“用不着你大发善心。”山狸子握紧短刀。
朱老五抛出暗器。
宋北宁棍挑飞爪,转三圈,借力一甩,朱老五跟着飞了出去。
山狸子做困兽斗,宋北宁扬声交代不要伤他。
四人按住山狸子。
山狸子用力一挣,怀里掉出一个锦盒。
宋北宁踱步而来,弯腰拾锦盒。
山狸子涨红脸,青筋暴起,“还我!”
宋北宁险被他咬上一口,将锦盒背于身后,“本官未同大当家讲过,大当家神似我府上一只狸花猫。散漫、暴躁、没规矩,自命不凡、目空一切,还时常出爪伤人。”
“去你妈的!”
“本官不懂猫语,但那猫撒起泼来、骂起街,确与大当家一个腔调。”宋北宁负手而立,垂眸山狸子,令护卫:“将一众山匪押至菜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