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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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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有福偷拽山狸子,小声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咱别这么硬气。”
山狸子横了孙有福一眼,“他饿我一天,我还得给他磕一个呗?”
“你跟我俩杵倔横丧嘎哈呀!”孙有福连连尬笑。
“大人。”吴妈同宋北宁说:“饿一顿两顿,是!指定饿不死。那万一落下胃病,这辈子就好不了了。坐牢,不求吃的多好是吧?你到点儿给他整点儿啥吃的呀!饥一顿、饱一顿的,算咋回事儿!我们山匪绑肉票,也得按顿……”
“吁——”孙有福捂住她的嘴,急道:“说啥呢?!绑啥……啥啥呀?!啥时候绑……啥啥啦?!”
吴妈也反应过来了,拍开孙有福的手,忙找补:“没有的事儿,我瞎白话的,您别当真。”
宋北宁始终平静地看着仨人,见他们在观望自己的反应,且短时间内没有开口的打算。勾了勾唇角,缓声道:“今日是本官的疏忽。”
孙有福、吴妈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没有……”
山狸子扬起下巴,肯定道:“嗯!”
“二位既然来了,就留下陪他吃顿便饭,也算本官弥补今日之过。”宋北宁做了个‘请’的手势,“不打扰。”微微额首,转身离去。
白虎寨仨山匪揣着手,目送宋北宁。直至大门关上,三张嘴不分先后张开了。
大当家:“你说这玩意得儿呵的,就还挺招人看。”
伙房大姨:“人长得好,家条件给那儿摆着呢,错不了。”
三叔:“咱狸子也不差啊!”
大当家:“我是不差,但没他得儿。”
三叔:“你其实……也挺得儿。”
“妈——呀!这家伙让你俩说的。”伙房大姨颇为诧异:“我来北方也十多年了,那‘得儿’啥时候成好词了?!我咋不知道呢?”
说话间,下人们陆续进来走菜。
白虎寨仨山匪不约而同闭了嘴。
待下人们离开,关上房门。山狸子拿起宋北宁赔他早饭的鸡蛋,转手藏进笔筒,“留着,以防这瘪犊子明早再给我喝稀的。”
“他老也不给你吃饱啊?”吴妈眼圈又红了。
“那没有。”山狸子拿起筷子,先扒了两口白饭,含糊不清道:“我吃啥,他吃啥,但我没他抗饿。”
“正常。”孙有福夹酱牛肉给山狸子,“咱这长身体呢,他都长完了。”
山狸子顿住筷子,眼睛泛光,探身道:“你们猜他比我大几岁?”
“那……”吴妈看了看孙有福,“咋地也得大个四五岁吧?”
孙有福点头,“差不离儿。”
“十七!”山狸子这会儿讲与二人听,还是很惊讶,“他才比我大两岁!”
孙有福噘嘴摇头:“你生日小,跟人那正常十五可不一样。”
“咋不一样呢?!”山狸子重重放下碗筷,“我差啥呀?”
“十五!”吴妈胳膊肘怼了怼孙有福,哄山狸子:“都一年生的,早几个月、晚几个月不差啥。”
孙有福略显敷衍道:“嗯,不差、不差。”
山狸子这才端起碗筷,继续吃。
孙有福向他报告了白虎寨这些日子的事项,以及诸位叔叔们的态度。
朱老五和小栓子劫狱不成,回去被隋长青吊起来打,现在卧炕养病。
山狸子:“他们也是好心。”
孙有福:“好心用不对地方,害死人。”
前阵子,周起云还把县丞绑到寨上,叫宋北宁拿山狸子换。宋北宁传话出来,大当家期满后认错,他便将人释放,各位不要做无谓努力。县丞受到任何伤害,只会增加大当家的刑罚。
隋长青连夜把县丞送回府衙,奉上两箱金银珠宝,请县令大人开恩。
谁料宋北宁直接将这两箱金银珠宝入了县衙府库,还替旬门镇百姓谢过白虎寨慷慨解囊。
听到这里,山狸子好奇:“多大箱?”
孙有福比量了一下。
“嚯——”山狸子乐了,竖起拇指,“二叔难得敞亮,马屁还拍在马腿上了。”
“话不能这么说。”吴妈道:“你二叔抠搜,可也从来不在你身上抠搜。”
山狸子边咀嚼边闷头笑,忽而抬眸:“你是不是喜欢二叔?”
“净整那没有用的。”吴妈红着脸,别过头。
“我说真的。”山狸子不依不饶:“你们都是过日子的人,年龄还相当。回到寨上,我给你们撮合撮合。”
孙有福斜眼山狸子,瘪了瘪嘴,“你呀你,挺大小伙子,咋竟爱干保媒拉纤的活!”
吴妈回过头,“他给你安排谁了?”
“去!去!去!”孙有福思及山狸子他娘,从额头一路红到脖子根,红得好似能滴血。
“不是我爱干保媒拉纤的活。”山狸子吃饱了,放下碗筷,抬起孙有福胳膊,在他棉袄上擦了擦嘴,“瞧瞧你们老几位,一色的跑腿子老光棍。二叔天天琢磨寨子生计;你呢?平时除了捅咕捅咕文玩摆件,再不就是追我关心这、关心那;四叔终日忙着操练弟兄们,五叔……五叔……”
提到他那个傻五叔,山狸子长叹一口气,“愁啊!愁得我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啊!”
“你还有睡不着的时候?”孙有福挑起半边眉毛。
山狸子摆摆手,一副‘你不懂’的模样。
饭后,孙有福、吴妈又待了半个时辰,护卫多次催促,这才十分不舍的告别了山狸子。
二人走后不久,宋北宁一身便服来了。
见山狸子有认真练字,很是欣慰:“不错,真是不错。”
山狸子有些抹不开面,眉梢带喜,嘴角却硬要下沉,“放那没味儿的屁,老子当然不错。”
“不求你多儒雅,好歹不要张口闭口屎尿屁。”
“咋?你不放屁?”
“……”宋北宁胸口肉眼可见的大幅度起伏,一息之后归于平静。从袖子里掏出一袋炒花生,递予山狸子,“嗯——”
山狸子揣起手,不屑于接,“嗯啥嗯?喂狗呢?”
宋北宁将花生放在桌上。
山狸子斜眸瞟了两眼,伸出食指,很是‘矜持’地勾过来吃。
宋北宁见他吃的香,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山狸子垂眸盯住宋北宁手心,心不在焉地扒花生。将花生仁一股脑扔进口中,抬眼瞧着宋北宁,把花生皮放在他手心。
宋北宁端着两片花生皮,摇了摇头。
山狸子往旁边一歪,单脚踩上椅子。边吃边乐,末了丢了一颗花生仁到宋北宁手心,逗狗似的扬扬下巴。
宋北宁也笑,斯斯文文、温温柔柔。
山狸子喜欢这样的宋大人,半躺在椅子上,彻底放松了警惕。
宋北宁除去两片花生皮,骤然将花生仁抛向空中,“接着。”
山狸子下意识张开嘴,花生仁精准入口,“……”
“不错。”宋北宁夸奖的话还是那两句:“真是不错。”这会儿听着,真像是在逗狗。
“噗——”山狸子吐宋北宁。
宋北宁游刃有余躲开花生攻击,低声笑笑。
山狸子在桌下踹了他一脚,“老子算看明白了,你他妈也不是啥好人,蔫坏!”
“买花生给你吃,还不是好人?”
“谁稀罕你这破花生!”山狸子抓了一大把,将其余花生推了回去,“明早整点儿大碴粥,干的撸地,别稀汤寡水。然后……”
思索良久,“然后整点儿酱瓜条、萝卜干啥的,别太咸嗷——”
宋北宁一脸平静查看山狸子功课,没有回话。
“老子跟你说话呢!”山狸子朝他扔花生皮,“听见没?”
宋北宁虽未抬头,却道:“我说过,你肯用功,吃什么由你说了算。”
这下山狸子气儿顺了,歪在椅子上继续吃他的花生,“案子查得怎么样?”
“一有了结果,本官会告知你。”
“是你们的人想杀我吧!”
“我们?”宋北宁严肃了神情,“本官何曾想至你于死地?”
“你看你这人。”山狸子往前凑了凑,“我的意思是,你们朝廷有人想我死。”
宋北宁深深看他。
山狸子从宋北宁的沉默中明白,自己八成是猜对了。
似笑非笑坐了回去。
“任何一个人或群体,都无法单独代表朝廷。”宋北宁直言:“没错,如今朝堂之上,确实有人想你死。”顿了顿,又说:“但也有人想你活。”
“你想我活。”
“我想你平安、大有作为。”
山狸子笑意盈盈,预言道:“我啊,倔得很。早晚有一天,你也会想我死。”
“……”宋北宁喉结几经翻转,咽下劝他归顺的话。望着山狸子的功课,逐渐平复了心境,“基础有的,还是要多写多练。这样,每日一随笔。”
“啥?”山狸子五官痛苦移位。
“随笔。”宋北宁解释道:“不是让你做文章,记录生活即可。”
山狸子爬上桌子,指着宋北宁大骂:“老子被你关在这儿,还他妈的有什么生活?!”
宋北宁仰头看他,“学习心得也可。”
“老子没心得!”山狸子揣起手,一屁股坐下。
宋北宁做出让步:“想写什么写什么,只是写足三百字,可还行?”
山狸子眯起眼睛:“想写什么写什么?”
“想写什么写什么。”宋北宁耐心道。
“不会的?”
“我教你。”
“大碴粥?”
“好。”
山狸子斟酌一番,看向宋北宁。
宋北宁与之相望,“还有什么要求?”
圆眼对黑眸,良久……
山狸子张开口。
宋北宁做倾听状。
“酱黄瓜、萝卜干?”
“……好。”
山狸子跳下桌,提笔书写。
【老子今天挨饿了,应为……】
宋北宁在【应】上画了个圈,“这是‘应’,‘因为’的‘因’这样写。”
“哦!”山狸子照着他的‘因’改了,【因为姓宋的狗官说要和我一起吃饭,他妈的他不回来,我就得挨饿,天底下哪有这个道……】
山狸子住笔,问:“道理的‘理’咋写?”
宋北宁收回往返于【姓宋的狗官】和【他妈的】之间的视线,抖了抖嘴角,写下‘理’字。
“谢谢啊!”山狸子眉欢眼笑,觉出了写随笔的趣味。
【其实也不全……】山狸子求知若渴:“‘赖’咋写?”
“真是一步一个坎儿。”宋北宁只得又提笔。
【其实也不全赖姓宋的狗官,他那个叫成文的狗腿子最不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