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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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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狸子心中一阵悲凉,下唇出走上唇之外。抻着脖子、皱起眉,对宋北宁这个人从无奈变为无力。
“我对你好有一比。”山狸子说:“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宋北宁和善道:“饭前不必出此言论,倒你我胃口。”
“茅坑里的石头不会觉得自己倒胃口。”山狸子双手拍向自己,“只有我!看着你这块儿茅坑里的石头,才会倒胃口!”
下人端来早饭,稀汤寡水的米粥和一碟盐水浸过的白菜。退出屋内,关上房门。
山狸子杵在原地,只瞧了一眼米粥白菜,便毫无留恋转向门口痴望,嘀咕道:“不能够,咋地……也得……有包子、馅饼……啥的……”
宋北宁彻底打破他的幻想:“饭菜齐了,大当家请。”
山狸子斜眼瞪宋北宁。
“你是在坐牢。”宋北宁提醒。
山狸子原地起跳,蹲下身。冲他摊开手心,要债般凶狠:“昨天坐牢早上有鸡蛋,今早鸡蛋呢?”
宋北宁看向早饭,若有所思,“是该有,我也交代过,许是伙房忘了。”好言好语同山狸子商量:“中午补给你可好?”
“我吃这些,挺不到中午。”
“那也不至于饿出好歹。”
宋北宁盛了一碗粥给他,又盛了一碗给自己。
山狸子坐下,将宋北宁那一碗圈进怀里,“嘎哈呀?这些我能喝个水饱就不错了,你咋还想分点儿呢?”
“今后一日三餐我与你同食,若再有人投毒,我也解释得清。”
山狸子想了想那只猴,将粥碗拿给宋北宁。
宋北宁舀了勺米粥,见山狸子还在愤恨地盯着自己,放下勺子道:“你肯用功读书识字,以后吃什么就由你来定。”
山狸子端起碗,如饮酒般,豪迈的干了。
“先生用《千字经》为孩童启蒙识字,我不求你背诵通达,但愿你领会其意,会写其字即可。”
“你别整那个四五岁孩子学的,瞧不起谁呀!你整……整……”山狸子对自我彷徨片刻,自信道:“整十岁学的!”
宋北宁决定遵从他的意愿,“那我们从《孝经》学起可好?”
“不好!”山狸子环住双腿,枕着膝盖,闷声道:“我爹没了,我娘……我娘不用我孝顺。”
“《孝经》中除了孝顺双亲,还有忠君之道……”
“你拉倒吧,嗷——!我是山匪,我学什么忠君之道?!”
“未尝不可。”宋北宁郑重道:“你生下来便是匪,出身无法选择。但你惩恶扬善、保护百姓,他日弃暗投明,我愿为你举灯引路。”
山狸子使劲儿挠了挠头,也很郑重道:“我!不!学!”
宋北宁深深看他。
“别总用你那却黑、却黑的眼珠子横了老子。”山狸子猛地一拍桌儿,“老子就不学《孝经》,爱咋咋地!”
宋北宁移开视线,慢慢将粥喝光。
山狸子斜眼瞪他,瞪着瞪着,被他斯文的吃相感染,平复了暴躁心境。
“既然你不屑于《千字文》,又不想学《孝经》,那我们尝试读《大学》。”宋北宁推开碗筷,从一摞书里挑出一本,“在此过程中,如遇不喜之处,可共同斟酌。”
山狸子扬起下巴,认命了:“行吧。”
宋北宁因材施教,秉承着尽量浅显易懂的教学理念,使山狸子能接受、有所得。
半个时辰后,他给山狸子留下功课,出门公干。
宋北宁阅过仵作提交的杀手尸格报告,并无特别之处。
请来画师为杀手画像,然而县衙画师从未对着死人画过像,壮着胆子画出的成果也差强人意。
宋北宁便到停尸房,仔细研究凉了一夜的尸首,亲自作画。
仵作看了,拍手称妙。
这时捕快来报,在县尉外宅园子里挖到王治妻儿尸首。
县尉养在外宅的美娇妾坐在园内,悲天跄地道:“这可不关我的事儿,我啥都不知道哇!”
“想好再说。”宋北宁蹲下身,与她对视:“人死在你园内,你怎能全然不知?”
那小妾如此近距离见了他,竟不好意思再撒泼打滚。收了哭声,跪在地上,“奴家自幼跟随戏班卖唱为生,日子过得虽苦,却也能自食其力。年前来到旬门镇,被县尉大人相中。县尉与那戏班班主私下做了交易,强行纳我为妾。我一个弱女子,又怎能与……”
“讲重点。”宋北宁揉了揉山根,制止了她的长篇大论,“县尉畏罪自戕,你为案情提供线索,本官助你谋出路。”
“出路?”小妾欲抚宋北宁的手,娇媚道:“这出路可就是大人您了。”
宋北宁起身后退,温柔的声线变得硬朗:“既然不肯说,那便将你带回衙门细审。”
“我说!我说!”小妾丢了擦泪的帕子,跪直道:“奴家把见到的、听到的,都说与大人听。”
小妾仔细回忆。
前天早上不请自来了一位男子,那男子与县尉并不相熟,上门时亮出一块儿腰牌,县尉便立刻恭敬起来。
宋北宁招来成文,成文将刺杀山狸子的杀手画像展开。
小妾立刻指认:“对!就是他!”
宋北宁:“可看清了腰牌?”
小妾摇头,“并未看清,那人只匆匆亮与我家大人瞧了一眼。”
宋北宁:“县尉如何称呼他?”
小妾说:“我家大人刚要行拜见礼,便被他制止了。二人到书房密谈,我去奉茶,隐约间听到他们说什么是上面的意思,不该你我揣摩。”
“上面?”
“是,后来我家大人打发我出去小住,我也是今日才回来。”
宋北宁问身后捕快,“搜索房间时,是否有杀手遗留物件。”
“秉大人。”身后捕快道:“里里外外都搜过了,并无杀手生活痕迹。”
“他身上没有令牌,此处又无生活痕迹,便是有其他落脚处。”宋北宁下令,“将此画像临摹百份,分发至客栈酒楼,并张贴在城内各大交通要道。赏银十两,寻其遗留包裹行李。”
“是。”捕快领命。
众人返回县衙,已是申时一刻。
孙有福和吴妈架着一辆驴车,在县衙门口苦守多时。
见宋北宁现身,孙有福忙跳下驴车,揣着手、点头哈腰,“大人,这不昨天牢里出事儿了,寨里上下都惦记的不行,就心思过来瞅一眼。您行行好,让我俩跟当家的见上一面,成不?”
宋北宁看向吴妈。
吴妈从车内提出一个食盒,也是对他点头哈腰,陪笑脸。
宋北宁喉结翻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诶!”孙有福止不住的鞠躬,“谢谢!谢谢!”
回身,从驴车里抱出一床棉被。
宋北宁皱眉,“他怕冷,我已命人加足了炭火。”
“那不用了、不用了。”孙有福猛地将棉被扔回车内,把吴妈提着的食盒也放进车内。生怕动作慢了,惹宋北宁不悦。
宋北宁行于前,孙有福、吴妈跟在后。
“他虽居于县衙厢房,却是犯人之身,故而房内亦是牢房模样。我教他读书识字,他总是贪睡,白日里便只留桌椅、草席,夜里再给他棉被。”
听闻宋北宁在教山狸子读书识字,孙有福和吴妈感到不可思议,但也并未说些什么,只道:“您费心了。”
走进内院,护卫们刚刚换好新门,地上旧门漏了一个大窟窿。
“大人。”
“这是怎么了?”
“里面踹的。”
“为何?”
护卫们面面相觑,无人作答。
宋北宁推开新门,昏暗的房间内,山狸子蜷缩在草席上一动不动。
吴妈当场落泪。
孙有福叫了声,“大当家。”
山狸子以为自己饿得出现了幻听,并不为之所动。
直到孙有福、吴妈来到他眼前,他才坐起身,高兴道:“你们怎么来了?”
“昨天出了那档子事儿,不放心呐!”即使山狸子穿着棉衣,孙有福还是觉得他冷。脱下身上鹿裘,披在山狸子身上,“这个你留着,车上有棉被。回去路上,让吴妈赶车,我披着棉被在车里躺会儿,也偷偷懒。”
“我不冷。”山狸子欲脱下鹿裘。
奈何孙有福按死了他的手,“穿着、穿着。”
“穿什么穿,外面那么冷,你这一身到门口不得嘚瑟着哇!”
“那……那你里面那个给我,你穿我这个。”
“行。”山狸子把棉袄脱给孙有福,换上鹿裘。龇着一口小白牙,笑道:“还是个皮子暖和。”
孙有福:“那当然了。”
“瘦了。”吴妈恨得直躲脚,“这一天天能吃饱不?”
山狸子揉了揉肚子,瞪向宋北宁:“早上到现在就喝了一碗跟水似的米汤。”
孙有福、吴妈大为震惊,也都看向宋北宁。
宋北宁感到意外,问门外护卫:“没给他午饭?”
护卫们纷纷瞟向成文。
宋北宁转而问成文,“怎么?你交代护卫,不给他饭吃。”
成文眼神飘忽,“您说……”
山狸子替他道:“成大人交代,您说过一日三餐都与我同吃,所以您没回来,我就不能吃。”
“胡闹。”宋北宁皱眉训斥成文:“我若宿在外面几日,你还要饿死他么?”
成文偏过脸,小声嘟囔:“我就是看不惯他对您吆五喝六,再说我也没想到会回来这么迟。”
宋北宁说:“晚饭不要吃了,回房反省,三日内不许出门半步。”
“是。”成文向宋北宁叩首告退。
山狸子在成文抬头之际,眉弓上挑,扯起一侧嘴角邪笑。
待宋北宁回身,山狸子上翘的嘴角又立马下垂,眉间内收,哼道: “唉……,这一点儿劲儿没有,脑袋直迷糊哇!”
“大当家谦虚了。”宋北宁不为所动,“能把木门一脚踹个大洞的人,想必没有那么虚弱。”
“茅坑里的大石头,你懂个屁!”山狸子凶相毕露,竖起中指,咬牙切齿道:“没人性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