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永不眠》叁疏狂

2、摔死

　　泊烟被叫喊声吸引出来时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她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于是迈着谨慎的步伐走进了屋内，蹲下来，颤抖着伸出了手。

　　探向了如织的鼻息。

　　如织没有呼吸。

　　她死了。

　　泊烟浑身颤抖着，身后传来鸨母的叫喊声。

　　“这一大清早的都吵什么，这屋子怎么······”鸨母捂嘴后退一步，本以为是遭贼了，但当她走进看清了如织的尸体后，也不免一阵惊呼。

　　“啊？如······如织？如织？！”

　　如织死了的消息不过一会就被传遍了全楼，门口的龟奴赶紧去报官，本以为很快就能有官爷来处理，没想到半个时辰京兆尹的人才拖拖拉拉的来了几个。

　　来了几个？

　　一个巴掌数完还余一根手指头，你说来了几个。

　　官爷草草看了一眼。

　　如织的尸体上有多处殴打痕迹，浑身都有被蹂躏的迹象，脖子上更是有一道淤紫的痕迹。

　　她嘴巴里还堵了一块布。

　　怎么死的显而易见。

　　官爷颐指气使地问着鸨母：“昨个儿谁跟死者睡的啊？”

　　鸨母点头哈腰：“是侍中大人。”

　　官爷明显被吓了一下，四个官爷眼睛骨溜溜转了转，然后为首的官爷轻咳一声：“这件事，不许说出去。”

　　就这样，京兆尹收兵回府，案子也在第二天出了结果。

　　如织——暴毙而亡。

　　如织的尸体也被京兆尹扣下，不给红楼的人看。

　　泊烟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如织脖子上有一道淤痕，脸颊肿的老高，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

　　就连最隐私的部位也不可避免。

　　蹂/躏致死变成了暴毙而亡。

　　凶手侍中逍遥法外，连一声指责都没有。

　　而如织的尸体却被丢在了乱葬岗任由腐烂。

　　红楼人心惶惶，这种事在青楼之中并不罕见。达官贵人大多数都喜欢在青楼找乐子，面对身份地位低下的青楼女子时，他们行为也更放肆。

　　每月都有青楼女子被这些达官贵人的癖好折磨致死，只不过这次轮到如织了而已。

　　红楼中的姑娘都对于如织的死只有心悸，没有同情，不少人还在庆幸。

　　“如织一死，这花魁位置总算腾出来了。”

　　“是啊，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死了更好。”

　　如此言论不绝于耳，泊烟这日从外头回来，前脚刚踏上楼梯，就听到有人这么说着。

　　泊烟停下脚步，扫了一眼。

　　说话的人是上个月两个刚挂上牌子的丫头，其中一个还跟着如织学过一段时间的筝。

　　泊烟还记得清楚，那个丫头当时一口一个“如织姐姐”叫得亲热，可是现在如织尸骨未寒，这丫头就换了个脸色。

　　泊烟的丫头蹬蹬几步走上前，对泊烟道：“那是上个月刚挂牌的，姑娘嫌她们吵吗？”

　　泊烟这几日休息不太好，眼睛红肿，眼底还有两团乌青。

　　泊烟一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们俩，听自己的丫鬟这么问，才应了一声：“是啊，年纪轻轻就长了个长舌头，可惜了皮囊。”

　　泊烟没有收敛声音，于是一字不落的被那两个丫头听进了耳朵里：“你说什么？”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面色一愤，当即就要发怒。

　　旁边的姑娘吓得脸色一变，眼前的泊烟可是没人得罪得起，和她顶嘴那不是找罪受吗？

　　泊烟揉了揉太阳穴，许是太累了，竟然没有理她，转身就要回房。

　　泊烟身后的丫头紧跟在泊烟身后，对泊烟道：“姑娘真的没有什么想法吗？”

　　“你有话便说。”

　　泊烟的丫头压低声音：“姑娘您想想，如织那个婆娘一死，就等于给您腾地方了，您努努力，以后就是花魁了啊！”

　　丫头雀跃的声音传来，听在泊烟的耳朵里却是那么刺耳。

　　泊烟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那张满是喜色脸，内心一阵泛呕。

　　懵懂的双眼是那么让人憎恶。

　　你怎么也配提如织的名字。

　　泊烟嘴角噙着笑意，让人毛骨悚然，她抬起胳膊：“如织在地下一定很寂寞，你这么大嘴巴，不如下去陪她吧。”

　　泊烟一用力，丫头失去重心靠在楼梯护栏上，泊烟再一推，丫头竟然从楼上摔了下去。

　　围观的人惊慌失色。

　　丫头头先触地，脑后一摊血迹染红了地板，空洞的双眼了无生气。

　　泊烟用帕子擦了擦手，然后将帕子丢了下去。她眼尾笑得翘了翘，帕子在空中翻转，然后落在了血泊中。

　　血染红了层层叠叠的帕子。

　　围观的人看向泊烟的眼神都变了变，刚才说闲话的姑娘此时都被吓得颤抖，连一句指责的话都说不出来。

　　鸨母被楼内的声响吸引来，她嘴中不住嘟囔着：“大白天还给我找不痛快，你们怕是都想死不是！”

　　踏入大厅后，入眼的是一片血泊，鸨母当时被吓得后退一步。

　　“鸨母！泊烟杀人了！”围观的姑娘半晌才缓过神来，对老鸨叫道。

　　泊烟倚在栏杆上，香肩半露，丝毫没有辩解的意思，而是挑眉反看向楼下：“鸨母来了？”

　　老鸨绕过那片血泊，颤抖着爬上楼梯，壮着胆子问道：“泊烟啊，你······这是干什么？”

　　泊烟含笑瞥了楼下的尸体一眼：“她太吵了，我不喜欢。”

　　因为太吵就杀人，这泊烟当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老鸨心里骂着泊烟是贱蹄子，脸上却不敢表现出什么怒意。现在如织已死，楼中还能拿得出手的姑娘非泊烟莫属。

　　这位主，她自然要哄着捧着，说什么也不能让第一花魁的名头落到别的青楼的姑娘之中。

　　至于一个丫头么，死了就死了。

　　这么想着，老鸨把泊烟的衣服往上拉了拉，笑着将泊烟送回房里：“不喜欢就不喜欢，你何必动手把她推下去呢，倒麻烦。”

　　泊烟回过头看向刚开始说闲话的那两个姑娘，淡淡道：“鸨母，那两个是上月挂牌的吗？”纤长的手指一扬，指向角落。

　　鸨母心头一悸：“是啊。”

　　泊烟指向左边那个姑娘：“这个，以后给我洗脚。”

　　左边的姑娘脸色一变，右边的姑娘心中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她却不知道泊烟为何放过她了。

　　难道是因为她刚才比较恭敬吗？

　　没等鸨母同意泊烟的做法，泊烟对右边的姑娘道：“你的筝一定弹得很好。”

　　房门被关上，泊烟只留给众人一个背影。

　　老鸨对着房门啐了一口，只能依言按泊烟的吩咐做。

　　如织的死没有惊起任何波澜，即使如织是京城第一花魁，她的死也只换来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些猥琐的男人总是一边喝着酒一边遗憾着。

　　遗憾着没能一亲芳泽。

　　没能被他们享用过的女人，就这么死了着实可惜。

　　而京城之中，又有许多妇人庆幸如织死得好，谁叫这个勾栏院的狐狸精勾引她们男人的，现在死了是报应。

　　人言最是可畏，这样的话在京城每日流传着。

　　但即使如织死了，那些日夜翘首以盼丈夫归来的女子，却始终没能换来丈夫回家，她们许是不明白，即使如织死了，还会有下一个如织。

　　京城花魁这个位置，从来都不缺人坐。

　　京兆尹有意帮杀了如织的凶手隐瞒，因此如织的事情很快就被压了下来，凶手依然安稳地当着侍中大人，而红楼也依然是那个红楼。

　　每日都有哭哭啼啼的小女孩被卖进红楼，每日也有姑娘挂上牌子又怕又羞地接了第一个客人。

　　泊烟看着那一片人声鼎沸的红楼，回忆起了当初。

　　她还记得自己是七岁被卖进青楼的，和许多话本中的故事一样，泊烟父亲嗜赌，母亲哭哭啼啼惶惶不可终日。

　　最终父亲被人剁手死在了赌桌上，母亲将泊烟卖进了青楼，拿着卖孩子的钱过上了好日子。

　　从那开始她就成了红楼中众多丫头的一个，泊烟从小挨过不少打骂，每天晚上在大堂端茶倒水时，也被不少满肚肥肠的男人占过便宜。

　　泊烟忍气吞声七年，后来在十四岁的时候，她挂了牌子。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接待的第一个男人的样子了，只记得当天晚上她梳洗完毕，看着那个男人的猥琐的笑容时，泊烟却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害怕。

　　她兴奋又激动。

　　泊烟在为自己即将迎来好日子而激动。

　　泊烟在那一晚讨得了客人欢心，终于如愿以偿的过上了好日子。

　　泊烟挂牌子接客的时候，如织早就红遍了一方天地。

　　如今物是人非，如织已经不在世了。

　　红楼的鸨母是个极会做生意的人，为了招揽顾客她用尽浑身解数。从前红楼的姑娘只在红楼过夜，现在她竟然肯允许姑娘外出过夜。

　　只要给够了订金，第二日能让姑娘完完整整地回来，那么你就可以把姑娘带走。

　　这可算是开了京城青楼的先河，红楼生意很快好转。

　　而鸨母趁热打铁，将泊烟捧成了第一花魁，泊烟身价瞬间翻了一倍，不少男人都想一亲芳泽。

　　但泊烟似乎变了一个人一样，从前她最不屑讨好达官显贵，而如今泊烟却只接这些有身份的客人。她更是一改臭脸，迎客时笑靥如花又欲拒还迎。

　　京城第一花魁的名头就这么易了主。

　　老鸨本是觉得如织死在自己房里，而泊烟住在隔壁太过晦气，想给泊烟换个屋子，但泊烟却一根筋的不肯换。

　　现在泊烟对老鸨百依百顺，老鸨哄她还来不及，既然她不怕晦气那就让她住着，不搬倒省事了。

　　泊烟近来身体不太好，找了郎中，郎中只说泊烟是睡眠不足导致的，让泊烟注意休息。

　　话说的委婉，鸨母却理解了郎中话里的意思。

　　迎客太多了，泊烟的身子吃不消。

　　老鸨很快就换了个做生意的方式，每月泊烟只有两天迎客，这样的方式非但没有减少生意，反而越来越多的人来红楼。

　　听闻泊烟身体欠佳，总是点泊烟的李大人还给泊烟带了安神香。

　　“泊烟啊，这香点了保管你一觉到天亮，看看你这憔悴的，啧啧真让人心疼。”说话时这男人一直用胡子扎着泊烟的肩膀。

　　泊烟笑着躲进他的怀里，软声道：“奴家两个月未见李大人，您不在我身边，觉都睡不踏实。”

　　美人温香软玉，很快就哄得李大仁晕头转向，他口袋中的钱也哗哗流进了泊烟的口袋里。

　　恩客为博美人一笑，各种金银珠宝都往红楼送，安神香倒算新鲜玩意，泊烟喜欢，第二天就点在了香炉中。

　　熏烟袅袅，这一夜安稳。

　　梦中没有那些男人恶心的笑，也没有如织香消玉殒的可怜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