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的罪名》末路之徒

18、Act 17

　　“蜥蜴，”葵蜀突然喊她，“你还记得你第一次主动跟我谈起飞段这个人类是什么时候的事吗？”
　　“……我忘记了。”
　　“是十四年前，你第一次见到他、救了他。你向我汇报任务的时候那么开心，我问起来才知道你救了那个人类，抚养他、教育他，甚至幻想着看他长大成人。
　　“可是，你却忘记了人类曾经是怎样对待你的。他们辱骂你，排斥你，杀害你的父母，焚毁你的家。”
　　“但是，我曾经也是人类。”她有些痛苦地说。
　　葵蜀纠正她：“不是普通的人类。”
　　“陛下，您到底想说什么？”
　　“我无法放开你，用‘蜥蜴’这个名字是为了束缚你。如今，一个人类试图把你带走，这是我不允许的事情。你最好忘记他，因为他和你不一样。你不会没有听见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吧——‘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蜥蜴的手指攥紧胸口的衣襟。
　　“不要存有幻想，一切都结束了。记得我告诉你的关于天宫家的故事吗？他们曾经过于接近人类，虽有半神血统，却敌不过人类的计谋和陷阱，最终被他们驱使为战斗工具。还有玖罗守的父母，因为使用神力帮助人类而被视为恶魔，最终被人类烧死在祠堂里。这样的事太多了，不是一样的种族怎么可以走到一起。你别忘记这点，否则……”
　　葵蜀微微顿了一下，继续道：“殇翎和鸓也是，对人类抱有好感，忘记了自己是恶魔，不该有这种情感。这两人，我已经抛弃，我会找到比她们更出色的成员来继承恶魔的魂体。”该放弃的时候绝对不会留情，这才是符合他的个性。
　　蜥蜴的脚步冻结了，她震惊地看着葵蜀：“您……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是的。”
　　“她们会死的，这点您最清楚不过啊。在『龙狱』，被抛弃就会接受审判局的处死。”
　　“不，看在她们忠心的份上，我不会让审判局处死她们，这已经是我最大限度的宽容。”
　　宽容？蜥蜴垂着眼睑，不置一词。她难以去想象殇翎和鸓得知自己被抛弃后的模样——她们俩，一个由『龙狱』的前任No.3苦心培养，被灌输的思想只有对『龙狱』的至死忠诚；另一个，离开家族后由『龙狱』抚养，把这个组织看作一切。这样的放逐，对她们来说，不过是——灭亡。
　　失去了生命的意义，存在的是行尸走肉。
　　“让我猜猜，蜥蜴，你是在担心她们两人被抛弃后会变成怎样，对吧？”葵蜀微微一笑，“既然不想让她们因为失去生命的意义而疯掉，那么，作为战友和同伴的你，为何不去帮她们一把呢？”
　　蜥蜴顿时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什么意思？”
　　“就是亲手杀掉她们啊，这样她们就不会一辈子痛苦了。”葵蜀轻松地说。
　　蜥蜴痛苦地捂住脸。她第一次如此失态：
　　“不！我绝对不会这么做，我根本做不到！！您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她们，难道她们不是您最忠实的臣子之一吗？！您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葵蜀的脸上结了一层冰寒：“蜥蜴啊，你似乎越来越没有礼貌了。看来，跟人类相处的时间久了，就会缺些管教。”下一秒，莫名施加在身上的压迫力迫使蜥蜴双膝跪倒在地上，连抬头的气力都在殆尽。
　　“蜥蜴，不要忘记了，这是我给你的名字，是我施加的束缚和压力，无论你如何反抗，最终都要败在这种力量之下、向我——”
　　绝、对、臣、服。
　　那是他做的最自私的事情，自私到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剥夺她的原名，赐予新的名字作为她一生一世的禁锢，迫使她永远臣服于自己。
　　我该怎么办呢，蜥蜴，我亲爱的女孩，我是那么地爱你，所以我会不惜一切代价留住你，甚至是——
　　毁灭这个世界。

　　“嗯？你说什么？”鵺寒扬起眉，“陛下开始解除封印了？”
　　手下的臣子之一——湘华鸟恭敬地点头。
　　“这不是要命吗……”鵺寒有点脱力。
　　“哎哎，这可真是奇怪，陛下解除封印会怎样啊？”伊莉思小妹妹放下手中的甜点，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
　　鵺寒严肃地看着她：“你真的是现任的No.7？”
　　“是啊。”
　　“你到底知不知道陛下体内的那个魂体是谁的？”
　　“知道啊。”
　　鵺寒深吸一口气，说：“如果‘赤龙’萨缪尔取代陛下的意志的话……”
　　“会怎么样啊？”
　　“这个异世界的所有罪恶、堕落、败坏和黑暗会毫无抑制地喷涌而出，最终吞没一切美好和光明。”
　　伊莉思愣了一下，紧接着他的话：“这个世界就会……毁灭？”
　　“是的。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到这一步，他竟然可以为蜥蜴毁灭一个世界。”
　　萨缪尔，被称为“赤龙”“死之天使”的地狱之王，拥有“撒旦”称号的堕落者，关于他的故事太多，每一个都在重复几乎相同的版本：神命令创造天使群造人，唯有萨缪尔成功，也因为他的造人的知识和功绩，神从此命他掌管人的生命，因此被称为“死亡天使”。而这光辉的炽天使，身负十二枚羽翼的天使，却为一个人堕落了——“夜之女”莉莉丝。不过，即将回归的萨缪尔的心里唯有那个银发少女。
　　伊莉思将注意力转回甜点上，沉默地吃着，好一会儿才发出一声完全与外表年龄不符合的叹息，深邃得好似来自千百年前的某个黑暗的时代：“陛下他，是动真心了……连莉莉丝大人都不曾让他如此失控。”
　　鵺寒揉着额角，苦恼地看向窗外湿气氤氲的森林：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持着尖端涂以胆汁的枪，立于夜嗥的地狱犬前头，边走边散布死亡’……”合上手中的书籍，葵蜀的墨绿色眸子温柔地锁住跪在脚边的蜥蜴，“你看，蜥蜴，神和它的信徒是这样形容我的，不过，这些倒也全是实话。”他蹲下身子，将蜥蜴纳入温暖的怀抱之中，下巴抵在她的肩上，鼻尖埋入那头银发中。
　　“我等待了很久了，从第一次封印自己真正的魂体的那刻起，为了那个女人所说的话，一点点抑制杀戮和毁灭的心理，可是现在我不需要再压抑了，因为我知道能陪在我身边的人只有你，而绝对不是莉莉丝，那个背叛过我一次的女人。”附在蜥蜴的耳边，银发男子笑着吐出那个曾经亲手封印的名字，也是蜥蜴的本名——“凛曛泽。”
　　伴着剧烈的颤抖，蜥蜴倒在地上，手指痛苦地攥着衣襟。
　　在古老的魔术书中记载，名字是具有魔力的东西，一旦被施加新的名字，旧名便会被封印，而被施加新名的人必须臣服施予名字的那人并与其定下不可磨灭的契约。不过目前为止，有能力使用这一魔术的，只有神。
　　“蜥蜴，你说过要和我一起走下去，这是你的承诺，承诺是不可以破坏的。”葵蜀居高临下地看着银发少女。他的容貌开始变化，原本那张绝美的白皙脸庞像逐渐溶解的积雪，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蜥蜴从未见过却觉得无比熟悉的脸——精致而空灵的五官中揉入不可一世的尊贵和高傲，银色双眸中凝结着视一切为无物的淡漠。他注视倒在地上的蜥蜴，轻轻开口：
　　“是我，萨缪尔。”
　　每一个字都伴随足以让世间万物俯首称臣的压迫，每一个动作和眼神都含着凌驾一切的神力。他的表情始终是冷漠，转向蜥蜴时，不知是不是错觉，银发少女看见7抹怜爱。
　　萨缪尔抱起蜥蜴，鼻尖埋入她的发丝中，一遍又一遍轻轻地喊她：“曛泽。”
　　她的心脏和灵魂根本无力承受他的字句间流露出的强大力量，几度快要昏死过去。她确实想这样昏死过去，因为就不用听到萨缪尔在她耳边遗留的恶魔般低语：
　　“好好看着，我的蜥蜴，看着我如何用罪恶、堕落、败坏和黑暗毁灭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