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为后》赵撄宁

25、落定

　　姜姝又被萧旭给扣在了建章殿，王皇后折腾出来的事让萧旭颇为恼火，他自认没有哪里对不住王皇后的，可王皇后居然想咒他死！恼火之余，萧旭又担心还有别的东西被遗漏，一声令下，整个后宫都要搜查一遍，萧旭担心姜姝回椒房殿会被惊扰，干脆就把姜姝给留在建章殿。

　　由于皇后伙同家中亲长诅咒皇帝这件事过于骇人听闻，御史们这次愣是顾不上骂住进建章殿里的姜姝了——朝野上下都忙着翻废后一家的旧账呢，倒也不敢翻得太远，毕竟世家姻亲遍布，翻太远了容易惹火上身。

　　大家都很有默契地力图将这场灾祸的影响范围缩小，不让废后闹这一出真的被定为谋逆，谋逆者，夷三族，要真按谋逆来算，血流成河都算轻的。倒不是出于各种亲戚关系想保一保王氏，而是因为世家大族基本占据要职，从地方到中央，王氏族内也的确有些颇有才干的子弟在朝为官，这要是真按谋逆算，容易生乱。

　　毕竟这件事其实真要追根溯源，那也是皇帝不地道不是？就萧旭这样的，他要不是皇帝，换成任何一个皇室亲王或是世家郎君，那都是要被御史参一本宠妾灭妻，混淆嫡庶，尊卑不分的。萧旭做了初一，那人家王皇后做十五，也不算很难理解吧？

　　只是可惜，萧旭是皇帝，王皇后此举解气是解气，可罪过也大，还连累家人。众臣也不免唏嘘，若没有翻出这么个东西来，萧旭想废后可不会这么容易，在此事之前，众臣对王皇后还是可怜居多。

　　朝里正掐着呢，姜姝她姐姜媛回京了，姜媛带着三女一子先动身，萧恒因着辖区百姓突然又出了点状况还要晚些才能返京，当然，这也是萧旭写信暗示的效果。

　　旁的命妇，再怎么样也不会在这个正乱着的时候进宫，姜媛不一样，她是萧旭盼了好久的能镇得住姜姝的救星，萧旭特地让全福遣了宦官去迎姜媛，姜媛这厢也顾不得要留在阔别已久的王府里同婆母和嫂嫂沟通交流，回京第二日就拎着装扮整齐的四个孩子一起进宫看姜姝去了。

　　姜媛这会儿进宫也是赶巧，若是以前，姜媛还得先去千秋殿拜见王皇后，可王皇后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了，姜媛也就省了这么一站地。崔太后也正病着，姜媛就又省了一站地。

　　外命妇去建章殿久坐总不像样子，后宫该翻的地方也都翻过了，萧旭想了想，就把姜姝放回了椒房殿，让姜姝能和许久未见的姐姐好好聊一聊。

　　姜媛见姜姝，先道万福，姜姝再回平礼，姐妹二人方才相携坐下。接着就是四个孩子向姨母见礼，大娘十岁，二娘七岁，三娘五岁，大郎三岁，一个个的，仍有童稚之气，礼仪上却是无可挑剔。

　　“天气有些寒了，一路过来，冷不冷啊？这一路奔波，风尘仆仆的，累不累呀？”姜姝揽过小辈们，笑眯眯地关心他们。

　　孩子们乖乖巧巧地答了话，姜姝再夸上几句，就让莲芯莲蕊将见面礼给端了上来。长者赐不敢辞，孩子们接了礼，又要给姜姝行礼。姜媛全程只含着笑安静地看孩子们动作，并不给提示，大郎年纪最小，还有一点迷糊，但被姐姐们带着，也都有模有样的。又引得姜姝赞了两句。

　　姜媛进宫当然不是为了让孩子们认一认姨母，或是为了姜姝那点子见面礼的，是以没一会儿，姐妹俩对视一眼，姜姝就要让莲芯莲蕊带着孩子们去偏殿玩。莲芯莲蕊是姜家的婢子，姜媛自然是放心的，冲着孩子们点头一笑，示意让他们听姜姝的安排。

　　大娘和二娘一个牵着弟弟，一个牵着妹妹，向母亲和姨母行过礼之后才跟着莲芯莲蕊去偏殿玩耍。孩子们去玩了，姜姝看着姜媛，面上不由有些讪讪。

　　姜媛叹了口气，问：“此间正乱着，王氏不会坐以待毙，你待如何？”

　　“安心养胎，以不变应万变。”姜姝在姜媛面前可不敢跟平时一样懒懒散散的，坐姿端正，脊背挺直，满脸都写着认真。

　　“知道安心养胎就好。”姜媛的话里颇有深意，姜姝搭草庐披麻戴孝的事儿在朝中大臣的嘴里都吵过一次了，姜媛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姜姝心知阿姐觉得自己是在胡闹，不免有点委屈，还没说话呢，姜媛又道：“圣人既属意你做娘子，那你就好好地做圣人的娘子，外间的事，莫要再过问太多。”

　　“如今我回来了，外面那些事儿还有我呢，你在宫里，遇事须得小心小心再小心，不可轻举妄动，圣人觉得你好的时候，不跟你计较，不代表那些事儿你就做得。”姐妹俩是一套教养方式教养出来的，虽然严格程度不一样，但大体上总归是差不离的，哪些人与姜氏有旧，姜媛也都知晓，姜姝行事，姜媛多少能察觉到一点。

　　“你在宫里好好的，就是你能为姜氏做的最好的事情了。”姜媛不想姜姝为了家族前程背上过大的心理包袱，毕竟古往今来，就没有哪个钟鸣鼎食之家是靠女人撑起来的，雁过留声人过留痕，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真正的秘密，做多错多的道理，姜媛希望妹妹能懂。

　　姜姝自然是点头应了，在家里人都不在京里的情况下，阿姐的意思基本上也就代表了家里的意思，毕竟姜媛回京之前还顺路去了一趟清河郡，当然，理由是为父亲奔丧。

　　“大父的奏疏上只说阿爹是意外身亡，不知是何意外？”

　　眼看着姜姝的眼里透着怀疑，姜媛就知道小妹想多了，提及姜贤公的死因，姜媛不由扶额。

　　姜姝这才知道她爹回老家之后依旧不改吟风弄月，游山玩水，吃喝玩乐的爱好，还因为不需要上朝办公，而有了更多的时间好好地做闲云野鹤的名士。姜家老宅后面有座山，相传那山上有狐仙，姜贤公自然要去一探究竟，可天气渐凉，山野之地雾重路滑，姜贤公骑着马一打滑，就这么从马上摔下来把脖子给折断了。

　　“可验过那马和马具了？”姜姝一时之间竟是无语凝噎。

　　姜媛点头，满脸无奈。姜老太傅在家坐镇呢，谁敢算计到姜家头上。

　　不得不说，姜贤公这个死法，还真挺“名士”的。

　　和姜姝不同，姜媛与父亲的关系并没有那样亲密，姜媛幼年时长于祖母身边，母亲训儿子天经地义，训一个不靠谱的儿子那就更是无可指摘，姜媛虽会被要求避开诸如此类的场景，却习得了祖母的脾性喜好，对父亲有些意见。

　　姜姝垂下眼睫，姜媛也不想再提这件事，单纯地去山里寻个狐仙，还能算是雅事一桩，可为了这种事丢了性命，那可就是徒增笑料了。

　　“阿爹以前跟我说过老家后山上的狐仙传说，还说要带我一起去，找到了狐仙就可以许三个愿望，阿爹说把愿望都让给我，三个都由我来许。”

　　姜媛明显会错了意，姜姝适才垂下眼睫不是觉得父亲的死法让人难以接受，而是回忆起了往昔的父女情意，姜媛已经过了会因为父母偏宠小妹而生气的年纪，此时听姜姝说起此事，不由也是一阵心酸。

　　“雨花阁那边，你有什么打算？”比起姜姝闹腾着要结庐守孝的事，姜媛对叶氏这件事更为在意。

　　姜姝挑眉，“阿姐有何高见？”很显然，姜媛对姜姝的做法不满意。

　　“斩草除根。”姜媛对雨花阁里的叶氏是有所耳闻的，初入宫就连升两级，如果不是因为脑子不清楚主动跑去当王皇后的马前卒，还杠上了姜姝，想来之后也是大有可为的，这样的人，怎么也不能给她留有翻身的余地。

　　姜姝笑笑，抬手拎起茶壶给姜媛添了茶，“阿姐有所不知，那边并不需要我做什么。”

　　也不需要姜姝把话说清楚，姜媛立时明白过来，这宫里有人更不想让叶氏活着。

　　姜媛母子五人一直在椒房殿里用过了午膳后才离开，打包了一堆姜姝准备的礼物，姜媛本想拒绝，不想这么显眼，但考虑到妹妹原本是一个人在京里，外祖家虽在京中，但要低调行事，并不怎么入宫，更别提见姜姝了，亲情无处宣泄，便也就由着姜姝让婢子给他们收拾东西。

　　待得姜媛母子五人回了府，传旨的太监跟着也就到了，传的是萧旭先前同姜姝说的要给小娘子小郎君定名分的旨意。

　　如此一来，朝野上本来就乱糟糟的局面倒是有渐渐平静下去的倾向。

　　景熙三年十二月初八，王氏的事情终于落下了帷幕。王皇后本人赐死，王皇后的姑母及其父兄姊妹家人等尽皆斩立决，家中孩童小于五岁者留得性命，逐出京城，返回祖籍，永世不得入京，亦不可在外地衙门谋得出身以入仕。

　　这是宫外的人能看到的，宫里的人能看到的就是上上下下大清洗，千秋殿里的宫人不消多说，除了最末等的只管洗扫之事的粗使婢子、太监，尽都是一抔黄土掩了去，其余各个妃嫔处也都有宫人被处理。

　　同样是血流成河，只是朝堂之上的大臣们不会在意这些人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