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为后》赵撄宁

24、废后

　　朝会上闹了这么一场大戏，王皇后要是还在千秋殿里不动如山那就是脑子里头缺根弦儿，王皇后脑子里头当然不缺那根弦儿，当即卸下周身簪环饰物，华服也不敢穿了，一身素服，跑到建章殿外去请罪。

　　请什么罪呢？当然是御史在朝上提出的王皇后未曾在为太子妃时为母亲服丧的不孝之罪。

　　这事儿怨不得皇后，那死的可是自己亲娘，王皇后怎么可能不伤心，可问题是，那会儿王皇后有孕在身，东宫上下，就连萧旭的妾室们都盼着王皇后能平平安安地生下一个嫡子来，不为别的，先帝当时太爱萧晗，东宫若有嫡子，地位能稳固些。

　　明和年间的后宫本来就乱，王皇后每天心力憔悴，这样的情形下，再一服丧守孝，身子垮了可如何是好？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腹中胎儿想想，也要为东宫的稳固想想啊。王皇后就这样，硬生生地压下了满心的悲伤，安安心心地养胎去了。

　　尽管最后生下来的不是嫡子，而是王皇后那个早夭的小公主，东宫上下的期望落了空，王皇后也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这样一件事而脱簪待罪。

　　时人重孝道，入了皇室的女子究竟与一般出嫁女是否于守孝服丧一事上有所区别在本朝并无明文规定，一般守了，算作孝心，不守，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君臣有别。

　　朝会上的混乱，王皇后想不到除了萧旭授意以外的理由了，为人女，她没能为亡母尽孝，为人母，她没能留住自己的女儿，为人妻，她没能讨得丈夫的欢心，甚至连表面上的相敬如宾都维持不了了。

　　王皇后现在只希望王家能沉得住气，千万不要在这会儿为了保她的后位做出什么让萧旭容不下的举动，这是个死局，不论是她还是王家，动辄得咎，萧旭正等着王氏往刀口上撞，破局之法只有不入局。

　　从一开始，王皇后就没有惧过姜姝，同为名门出身，王皇后可是能在明和年间的后宫纷乱中稳住东宫的人，她不怕姜姝玩手段。王皇后怕的只有萧旭明明白白的偏心，就像现在这样，没有后宫中的暗潮汹涌，萧旭大大方方地摆了她一道。

　　一个被皇帝明确表示不喜的皇后离被废又有多远的距离呢？

　　全福领了萧旭的命令走向跪在建章殿外的王皇后，躬身行礼，“皇后娘娘，圣人说建章殿乃天子居所，后妃在此长跪不成体统，让您回去。”

　　王皇后自然不敢跟萧旭拧着来，咬了咬牙，起身就回千秋殿去了，却也不敢就此当作无事发生，干干脆脆地跪在千秋殿里，快要入冬的时节，愣是连件厚衣裳都不敢披，一直到暮色四合才在佩玉的哭求下起了身。

　　早朝只是给这场轰轰烈烈的废后大戏起了个头，萧旭之后同宰相们的谈话则更是将他的心思表露无遗，朝臣们就此为后位的归属拉开了辩论战的大幕。

　　既是要废皇后，那就得找出皇后的错处来，王皇后一向遵循礼法规矩，外臣想挑她的错处并不容易。不过王氏一族的错处那可就太好找了，世家大族，人口繁多，谁家没两个不服管教、好惹是生非的纨绔子呢？只要有错，那就可以说是王皇后纵容母族跋扈傲人，无为后之德。

　　姜姝被萧旭这神来一笔给弄得太阳穴直突突，这也欺人太甚了，她倒不是好心可怜王皇后，她就是担心王皇后扛不住如此重压，要是一时想不开自绝了，那可就该姜姝哭了。王皇后若是死在这个时候，萧旭怎么也不会去废了一个死人的后位，这样太不仁慈宽和了，没有天子气度，那以后要有什么祭祀大礼，姜姝还得接着跪王皇后（的牌位）。

　　姜姝跟王皇后早就相看两厌了，也就萧旭以为他家阿姝孩子心性，只是爱撒娇爱闹腾，顺带还因为他家阿姝要在王皇后面前执妾礼而颇替姜姝感到委屈。

　　一个男人要真把哪个女人放在心上了，那一定会想把他觉得好的都捧到心上人面前。

　　一个皇帝要真想宠着护着哪个人，又哪有那么多身不由己。

　　在朝里为了王皇后能否继续当皇后这件事吵了小半个月后，终于出现了能一锤定音的东西——偶人。

　　巫蛊之术一向是历朝历代的皇室都很忌讳的东西，跟这东西沾上边的，就没一个有好下场的。王皇后在听完佩玉的禀报之后就知道，完了，彻底完了。

　　世家大族有个宗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王氏当然也有，这些日子里，王氏一族被盯得很紧，族中在京为官的子弟大多都向萧旭递了请辞奏疏，当然，萧旭一个都没批。如此一来，王氏一族更慌了，他们不傻，知道这时候不可轻举妄动，所以这小半个月里他们一直小心翼翼，恨不能自己是个隐形人。

　　王皇后的姑母在低调了小半个月之后，趁着夜色，悄悄地去了一趟王氏宗庙，只带了三两随从，马车都不敢用平时用惯了的。事出反常必有妖，便有人跟着去看了看，但见这位王夫人从家庙里取出了什么东西就要烧毁，跟上去的人当然要阻止，两厢抢夺，那盒子掉在地上就散开了，里面的东西就这么被看到了。

　　一个偶人，一个写着萧旭生辰八字的偶人，一个写着萧旭生辰八字上面还扎着针的偶人。

　　事情就这么大条了。

　　王皇后要是诅咒个姜姝，顶多也就是废后顺带罚一罚知情者连带嫡系近亲的事，可人家诅咒的是萧旭，这事儿就不太好说了，往大里说，这叫谋逆，罚得狠是要夷三族的。按王氏一族的姻亲关系算下去，真要夷三族，大胤朝堂得少一半人。

　　偶人被发现时，萧旭正在椒房殿里给姜姝肚里的孩子念论语，姜姝不过两个月的身孕，尚未显怀，萧旭却总觉得孩子一定能听到他这个阿爹在说什么，坚持要给孩子念书，立志要教得孩子好学向上才行。

　　姜姝虽心觉萧旭很可能是被祁国郡公这个儿子给搞出心理阴影来了，但也由着萧旭折腾，他喜欢这个孩子，并对这个孩子抱以期望，对姜姝来说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情。

　　椒房殿里的论语正念着呢，全福听得外间的消息，瞬间就变了脸色，赶忙入内禀报，萧旭一听，也变了脸色。

　　能让萧旭在陡然间变脸的事情不多，姜姝怎么也不肯信萧旭安慰她所言的没什么，拽着萧旭不让走，萧旭没法子，只好令人准备好斗篷手炉，带着姜姝一起去了建章殿。

　　皇室要面子，阴私之事，怎么着也得遮掩一二，建章殿里人倒是不多，但该来的都来了，王皇后和她姑母二人并一干奴仆皆跪着，萧旭握着姜姝的手坐上主座，目光锐利得如有实物一般戳得人生疼。

　　“圣人。”全福端着那个被发现的偶人站到了萧旭身边。

　　巫蛊？姜姝心说皇后也没点新鲜法子，这东西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却在看清楚那个偶人身上写着的生辰八字后瞪圆了眼睛。

　　姜姝想不到王皇后居然能这么狠得下心，她虽不信鬼神之说，但也心存敬畏，本以为王皇后了不得就咒一咒她，不成想王皇后竟然剑指萧旭去了。不过这也好理解，只要萧旭一死，王皇后就是正儿八经的皇太后，两个皇子不论是扶哪一个上位，王皇后都可以母后身份代掌朝政，这可比咒一个姜姝来得痛快多了。

　　“皇后可有什么要说的？”萧旭的声音很沉，他本应暴怒，可却在看到王皇后着一身皇后礼服跪在殿里时，平静了。

　　萧旭和王皇后是少年夫妻，明和年间风风雨雨也是一路互相扶持着过来的，平心而论，萧旭是不大喜欢王皇后，王皇后对礼法规矩看得太重，相处起来甚是无趣，再加上当初挑王皇后做太子妃，本就是单纯地看中了王氏，对妻子该有的尊重还是有的。

　　王皇后是曾在后宅之事上做过一些手脚，萧旭不傻，有些事情他不点破不代表他不知道。比如贤妃为良娣时，王皇后的小算计，刚好萧旭对贤妃也非真心，王皇后所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为萧旭分忧，他便也假作不知。

　　“此乃妾一人之过，姑母亦是被妾所迷惑，还请圣人放过王氏族亲。”王皇后结结实实地叩了个头下去。

　　“什么时候做的？”那个偶人看起来并不新，萧旭竟不知自己居然早早就碍了王皇后的眼。

　　“去年五月，圣人可还记得刘才人？她是妾的人。”都到这个时候了，王皇后也没有什么好不承认的。

　　刘才人算是姜姝进宫后遇到的第一回算计，虽然手段拙劣，但却因开了个头而让姜姝印象深刻。世家在吃喝玩乐上颇有心得，家家都有那么几道私房菜，姜氏亦然，刘才人到椒房殿去拜访姜姝时，表达了对姜姝带进宫的私房点心的喜爱，姜姝也不是小气的人，就让婢子给刘才人装了一匣子走，谁知刘才人当晚就上吐下泻，细问之下，竟说是只吃了姜姝给的点心。

　　明摆着的栽赃陷害，姜姝当时险些让刘才人给气笑了，萧旭闻声而至，也没有耐性走流程问上一问，直接就赐了刘才人三尺白绫。

　　“妾自那个时候就知道了，圣人乱了心智。”

　　萧旭掀了掀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王皇后。

　　“皇后王氏，德行有亏，不睦妃嫔，更妄以妇人媚道行巫蛊诅咒之事，欲谋大逆，今剥去皇后服制，收回册宝金印，贬为庶人，押后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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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巫蛊咒皇帝导致被废，前车之鉴就是陈阿娇，这位姐姐数次要搞死卫子夫都没被废，要不是一时想差了巫蛊咒了刘彻，刘彻应该也拿她没办法（我以前看的一个历史类节目分析阿娇咒的是刘彻，不过我不记得是什么节目了，应该是央视十套的节目）。我一直很好奇，巫蛊咒人这事儿吧真的有用吗？
最后，祝大家儿童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