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为后》赵撄宁

11、孩子

　　大公主约莫是真的被吓着了，小孩子本就金贵，夏日里的池水虽不甚凄冷但也阴凉，打从落水后，大公主就一直发热，起初还只是低热，到了夜里，突然就发起了高热，一连好几日都不退，淑妃没日没夜地守着大公主，二皇子又因没了阿娘的陪伴而哭闹不休，淑妃两处忙乱，竟也强自撑了下来。

　　萧旭所言的莲池泛舟最终还是没有实现，毕竟没有哪个父亲会在自己的女儿命悬一线时还有心情玩乐，哪怕那是他自己许下的诺言，哪怕他所许诺的对象是他的心头好。当然，就算萧旭还有心情带着姜姝泛舟，姜姝自己也是要拒绝的，这会儿跑去泛舟，那就是在戳淑妃的肺管子。

　　姜姝不愿意戳淑妃的肺管子，但却架不住旁人愿意，这人也不是旁人，而是崔婕妤。崔婕妤总是能干出一些教人看来哭笑不得的事情，就像这次，她见淑妃在一双儿女之间苦于分身乏术，竟就认认真真地建议太后将二皇子养于膝下，而崔太后居然也觉得自己这侄女说得有理。

　　倘若崔氏姑侄只是向萧旭说上一说也就罢了，姑侄二人约莫是觉得萧旭不会同意，但又舍不下这个“好提议”，也不知是谁先提出来的，堂堂太后居然带着侄女去芙蓉水榭抢孩子了。

　　崔太后抱着二皇子不松手，二皇子哭得嗓子都快哑了，一张小脸通红也不见崔太后有放手的迹象。淑妃想夺回自己的孩子又怕伤着孩子，崔太后身边的宫人则将崔太后团团围住，不容淑妃靠近，崔婕妤还在旁边颇为自得地劝着淑妃，说二皇子能得太后教养是天大的福分。

　　女本性弱为母则刚，淑妃平日里和和气气，平易近人，可不代表她是个没脾气的主儿，她不能拿太后怎么样并不意味着她对崔婕妤得同样忍让着，崔婕妤洋洋得意的脸在淑妃看来真真是恶心得不得了，偏生崔婕妤还要假惺惺地劝导淑妃，淑妃的十指渐渐收拢，又重新舒展开来，抬手就给了崔婕妤一巴掌。

　　耳光落在脸上的清脆响声惊呆了在场的众人，崔太后怎么也想不到淑妃竟敢当着她的面打崔婕妤，还不等她开口问罪，就听得崔婕妤不可置信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敢打我？”

　　又是一记耳光，淑妃以实际行动回应了崔婕妤的困惑，怒道：“本宫乃正一品淑妃，尔不过小小婕妤，竟敢如此放肆！”

　　“你！”崔婕妤捂着脸瞪着淑妃。

　　“身为天子嫔御，多嘴多舌，搬弄是非，全无女子之进退有度，温文识礼，当真是崔家养的好女儿！如今圣人尚在便敢大摇大摆地硬闯夫人寝殿，强夺皇子，敢问崔氏是何用意？造反吗？！”淑妃一字一句都不肯提到太后，斥的都是崔婕妤，字字诛心。

　　打从崔太后带着崔婕妤气势汹汹地赶到芙蓉水榭时，姜姝就得了消息，她当时正和郑妍下棋。姜姝抱着新茶，笑眯眯地看着郑妍悔棋，也不计较。棋盘之上黑白局势分明，饶是姜姝纵着郑妍悔棋也不见那黑子多几分生路。

　　“太后疯了吗？”郑妍在棋盘上放下一子，皱着眉道。

　　“不，不是疯了，是急了。”姜姝一面逗新茶，一面捏着颗棋子放到棋盘上，慢条斯理地说着。

　　太后能不急吗？换了谁都得急，崔氏树大招风，偏生这一代又没有什么出众的子弟可堪重用，崔太后那位胞兄，贤妃的父亲，崔家那位尚书左仆射却又不肯像姜老太傅一样告老辞官，带着一家老小回祖籍，族中还有不知事的子弟成日里跋扈得很。这样的崔家，几乎就是现成的靶子。

　　崔太后拼了命地想要让萧旭和崔氏的关系变得亲密起来，不求一门权势依旧，但愿能像姜氏一样被荣养起来。对于世家而言，在传承的过程中被打击，暂时的退避算不得什么，只要能逮着机会复出，自然而然的又会煊赫傲人。

　　“不去看看？”郑妍端起茶盏来浅饮了口，挑眉问道。

　　“不去，如果你想看看所谓的世家名门撕破脸来的丑陋模样的话，倒是可以一去。”姜姝笑了笑，她素来就看不上崔氏，如今崔太后昏招频出，她便更加看不上了。

　　“不了，不了，先帝那会儿，金銮殿上重臣拿着笏板大打出手的场面我可还历历在目呢，不想这么快就要去看堂堂太后见天儿干些糟七糟八的事儿，也不嫌掉价。”

　　郑妍所说的臣子们在金銮殿上拿着笏板大打出手这事儿在先帝朝还出现了不止一次，郑妍自然不是亲眼目睹的，她是听祖父说的，姜姝亦是听祖父说的。

　　先帝那会儿，朝臣们第一次拎着笏板互砸是在先帝元后，今圣生母去世后。他们以国不可一日无后为由催着先帝立后，又为了继后的人选争得脸红脖子粗，一开始还只是吵嘴，到了后来就演变成了拎着笏板互砸，朝中有几位老大人当时虽年纪长，身体却倍儿棒，眼神也极好，砸笏板半点没落下风，一砸一个准儿。

　　砸笏板砸出来的继后人选是姜姝当时还待字闺中的姑姑，姜老太傅就是那几位年纪长，身体棒，眼神好的老大人之一。姜后入宫后与先帝琴瑟和鸣，无奈红颜薄命，为后五载，阖宫夸赞，却终究没能抗得过时疫，撒手去了，甚至连一点血脉都未曾留下。

　　第二次砸笏板便是在姜后去世之后，有朝臣建议先帝早立皇后，显示皇家安宁，以定民心。这次砸笏板的人里依旧有姜老太傅，姜老太傅又一次赢了，硬生生地让先帝许下了三年之内不立后的诺言，给足了姜后体面。

　　第三次砸笏板正是在姜后仙去的三年后，姜老太傅这次没有参与砸笏板，他和郑相二人一起作壁上观，看着旁人为了新一任皇后人选争得热火朝天。这一次，崔家那位左仆射赢了，入宫多年，一直在德妃之位上无子无宠难有进益的崔氏女成了先帝的第三位皇后，如今的崔太后。

　　姜姝和郑妍一局棋尚未下完，就见婢子来禀说，圣人帮着淑妃留下了二皇子，太后和崔婕妤铩羽而归。

　　姜姝轻笑一声，在棋盘落下最后一子，道：“果然。”

　　“阿姝，”郑妍看着姜姝，小声问，“你不想有个孩子吗？”

　　姜姝一滞，旋即笑了开来，意有所指地说：“现在还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