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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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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枳已没在余门身后看上多久,她没见哗哗流水四周有腾起的白烟,那就意味着余门在冬夜里用着刺骨的凉水洗碗。
“余门。”贺枳已低头看了眼手中捧着的水杯,氤氲的热气蒸在她面上。
余门洗碗的动作微微一顿,少顷关了水龙头偏过头把贺枳已看着。他以为贺枳已会说张妈给自己舀饭的事,他也想知道贺枳已是怎么处罚张妈的。
“这个。”贺枳已指着余门脚下踩着的黄花梨交椅,略一沉吟,说道:“知道多少钱吗?”
余门没想到贺枳已会说这个,既然贺枳已没提张妈,想来张妈没有出事。他搬来这把椅子的时候已经注意到了椅子的样式,于是此时只静静看着贺枳已。
“价值千万。”贺枳已声音淡淡:“还不下来?”
贺枳已靠着一处墙壁上冷眼看余门从黄花梨交椅上跳下来,余门脸上没什么表情,其实两个人很像,人类呈现在脸上的喜怒哀乐于他们来说似乎是多余。
余门并不在意贺枳已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这把椅子价值多少钱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就算是几十万、几万亦或者是几千、几百他都赔不起,赔不起能怎么办,他有贱命一条,能用命抵账算是对他最大的荣誉。
他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站在交椅边上和同样面无表情的贺枳已对视。
气氛陡然变得凛然,每一次呼吸间,吸入肺腑的都是冷冽的寒意。
“不说句话求我么?”忽然,贺枳已打破粘稠的沉默:“或许我会考虑一笔勾销。”
余门还是那副一成不变的表情,没把贺枳已这句话当真,也没有把这句话当做一个玩笑,他就只是听听,听过就如云烟散了。
“还有十四天。”两人沉默地对峙了一会儿,贺枳已觉得无趣,撂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贺枳已身影完全消失在余门视野后,余门才重新打量起这把价值千金的黄花梨交椅,他在这洗碗不为别的,吃了张妈给他的小米粥,他就帮张妈洗碗,不欠人情。
余门回到房间后径直走到一旁的办公桌上,那里有准备纸笔,他撕下一页纸又拿过笔在上面写了一句话,不过心里想着的内容在白纸上并没有呈现完整,他不知道贺枳已的名字,虽然贺枳已今天做过自我介绍,但是他忘了,只记得别的人喊她“一一”。
想到这,余门又添了几个字。
余门欠一一几千万。
他正要拿着这张欠条开门下楼,忽然发觉自己不知道贺枳已房间的具体位置,想了想,他把欠条揣进兜里准备明天再拿给贺枳已。
第二天一早,余门早早地睁开眼从地毯上爬起来,离开房间之前还特意捋顺了地毯的绒毛。他只记得客房到餐厅的路,于是天还蒙蒙亮时就在餐厅等着了。
此时正是贺家佣人们忙着准备早餐的时间,过往佣人们见到站地端端的余门忍不住八卦。
“好像饿了一天呢。”
“所以这是一早就等着开饭吗?可是小姐有吩咐不准给他吃的,挺可怜的。”
“可怜?昨晚张妈给他送了碗小米粥,你知道怎么着了吗?”
余门在孤儿院的时候经常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佣人们小声的议论自然是丝毫不漏地落进余门的耳中。他本凝着眼前一团空气兀自当雕塑,当提到张妈时才微微扬起了头。
“听说小姐要辞了张妈。”
“啊?张妈那有心脏病的孙子怎么办?不是还靠着贺家的医院救命吗?”
“是啊,听说张妈都跪下磕头求情了。”
“结果呢?小姐怎么说?”
“没辞,让张妈去负责园林了。”
“张妈这么大岁数了,负责园林还不得累死。”
“是啊,那怎么办呢?谁叫张妈要枉顾小姐的命令给那位送吃的,不被辞退已经够好了,你难道还指望小姐既往不咎?”
“哎,都是被他害的。”
余门抿了抿本削薄的唇,手在袖中慢慢地握成了一个拳。脑海里自动播放出一段深埋的记忆片段,是一个倾盆大雨的夜晚,吴维丑恶的面孔逐渐扭曲成型。
“余门,把衣服脱了像狗一样爬过来。”
余门没动。
“还需要老子说第二遍?”
吴维暴起,冲上去揪住余门的衣领,顿时衣领像致命的绳索,在余门脖颈间缠绕了一圈,窒息感顺着四肢百骸蔓延,他整个人被吴维揪起腾空,衣裳也随着力气被提起露出他腰间用刀刻的三个字。
轰隆——
电闪雷鸣,吴维注意到余门腰间的三个字,整个人一顿,余门这才挣脱出吴维的桎梏,整个人往后踉跄退去,直到抵住墙壁才停下往后倒的身体。
新鲜空气重新涌入鼻尖,余门胸腔剧烈起伏间忍不住勾了勾唇,露出如看蝼蚁般不屑的目光。
“哈哈哈哈。”吴维大笑起来:“余门,你有种。”
他目光在宿舍里梭巡一圈,找到目标后一把将人从床铺上扯下来,那是另一个和余门同岁的男孩,此时睁大了眼惊恐地看着施暴者。
“这是你好朋友吧,啊?余门!”吴维那张脸上堆着世上最恶心的笑容:“那就让你最好的朋友代替你吧,对我来说都他妈一个滋味,但是余门你记住,他!是!被!你!害!的!”
余门整个人一僵,记忆到此戛然而止,长时间没有修剪过的指甲掐着掌心的嫩肉。
片刻后余门垂下眼睫转身离开。
贺枳已到了餐厅的时候正逢看见余门转身离开的背影,她给黎满递了个眼神,黎满会意大步上前拦住余门的去路:“余门少爷,该吃早餐了。”
余门面对黎满站了一会儿,半分钟后再次转身坐到了餐椅上。
贺枳已没再看他兀自吃着自己的早餐,等贺枳已吃完后再朝余门看去,余门也闷声吃完了他的那份早餐。
“吃饱了?”贺枳已问,知道余门不会有任何答复也毫不在意:“休息一会儿,我带你出门。”
余门垂着头,手放在兜里,把那张平整的纸条揉成一团。
黎满去安排贺枳已出行乘坐的车辆,十五分钟后才回来在贺枳已耳边说了什么,贺枳已便站起身对余门道:“走吧。”
黎满安排了两辆车,一辆是贺枳已和余门乘坐的,另一辆是负责两人安全的保镖们。
车开出别墅时会经过园林,余门透过车窗看见张妈坐在地上一个劲地喘气。
“怎么?”贺枳已注意到余门面上微妙的变化,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我安排她打扫这里还不够让你满意么?”
余门抬起头冷冰冰地看着贺枳已,眼睫上像是落了霜又像是淬了毒药。
贺枳已很意外余门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想杀了我?”
贺枳已很快想明白缘由,知道张妈可能两面当好人而余门还不自知时沉起了脸,她向来不喜欢蠢货。
车子驶入店肆林立的商业圈,在一家奢侈品店门前停了下来。
贺枳已冷声道:“下车。”
话音刚落,充当司机的黎满绕过车身打开了余门这一侧的车门。
余门不知道贺枳已想做什么,不过他也不想赖在贺枳已的身边,于是跳下车。
贺枳已便冷着脸看车外黎满和余门说话,说完后黎满回到他的驾驶位,余门拿着手里的卡片一头扎进店面里。
贺枳已的视线一直在余门身上:“说清楚了吗?”
黎满看了眼余门的背影:“是,都说清楚了。”
“告诉他不要试图逃跑吗?”
“是。”黎满颔首:“明确告诉了余门少爷,让他打消这个念头,他是逃不了的。”
贺枳已没再说话,她本意带余门出来买些衣服再买个手机的,可余门刚刚那个目光让她不舒服了。
她就让余门见见人的两面性。
奢侈品店外人来人往,压根没有人注意到门口站着一个小少年。余门还穿着从孤儿院出来的那套行头,内里是一件泛黄的短袖,外面就一件单薄的外套,鞋子到处都是磨损,别人只需要看上一眼就可以给他牢牢打上“穷苦”的标签。
余门手里捏着的卡是贺枳已的贵宾卡。
贺枳已给他的任务很简单,让余门自己挑一身看得上的衣裳。
余门看了看璀璨生辉的店铺招牌,刚抬脚要进去就被门口的侍者拦了下来。
“你不能进去。”侍者嫌弃地朝余门挥挥手。
余门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就是个乞丐,他并不在意旁人异样的目光,只伸手把手里的卡给侍者看了下。
侍者顿了顿,店里区分来客的属性就是不同颜色和质地的卡片,余门这种赫然是最顶级的烫金黑卡,他有些狐疑地重新打量了一下余门,接着给同伴递了一个迟疑的目光,同伴耸肩,他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所以不知道怎么去处理。
余门就趁着这空档从两个侍者间挤进去。
侍者正想去拦,另一人摇了摇头说:“这卡又不是银行签发的黑卡,就算是捡的反正最后也是要花钱才能买。”
余门走进店里,导购看了他一眼,不明所以地朝门外望去,她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会把这小孩放进来。
“你好。”导购眼尖看见了余门手里的卡,她和门外两个侍者有了同样的猜测,但由于不确定性的存在便出声吩咐:“你自己先看着,看中了什么叫我就行,千万别乱摸,摸了就得买。”
余门没吱声,目光在店内梭巡,他倒不会真的在琳琅满目的商品里挑挑选选,而是随意选了一件。
但他不说话,导购也不知道他相中与否,就这么把他晾着。
余门站了一会儿,他知道贺枳已是故意想要羞辱他,他在这里时间花费得越多,贺枳已就越得意。
余门想了想,伸手摸了摸面前的一件衣裳。
导购说,摸了就得买,他在告诉她们,他要买这件衣服。
然而——
“不是让你别乱摸吗!”
背后导购怒斥的声音重重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