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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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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枳已惊醒过来时,她的父母以及催眠师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睡不踏实?告诉我,你梦见了什么。”催眠师压着嗓子问。
“我梦见,我丈夫杀了我的父母,让几个臭水沟里长大的男人强/暴我,我拼命反抗,从27楼跳了下去。”贺枳已声音很冷很轻,像窗外飘零的雪花,甫一落地就融成了水珠。
这是贺枳已的卧室,她有五天没阖眼休息了,狭长的柳叶眼底一片乌青,黑发沾了冷汗凌乱地贴在她脖颈间。
“一一不怕,这只是噩梦。”旁边贺母喊着贺枳已小名,爱女如此她明面装得坚强其实身体早就没了重心,全靠贺父撑着自己。
“看这里。”催眠师拿着怀表在贺枳已眼前轻轻摇晃:“是梦,仅仅是噩梦,你的父母还有我都在你的身边,不要怕,继续睡下去,噩梦没有什么大不了。”
怀表在空中摇摆第四圈的时候,一只纤细的手忽然握住。
咔嚓——
怀表被贺枳已紧紧握在手心里,某处点缀被硬生生扯落。她低着头,黑发划到了额前挡住她此时阴戾的表情:“这不是梦!继续问下去,比如我跳楼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屋里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贺父眼圈都红了,扶着贺母肩膀的手缩紧,哽着脖子说不出一句话。而贺母似乎感觉不到痛,捂着嘴闷出几个字来:“一一,这真的只是噩梦,你才17岁啊,你还没有长大,也没有丈夫,爸爸妈妈都还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
催眠师递给贺母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和一个抑郁症患者争论。
催眠师柔声问:“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我从27楼摔下来,我砸坏一辆车,我的尸体从车顶掉下来,那时候我应该是死了,可是我有意识。”
贺枳已回忆——
“他从车里走下来,他把外套脱下来轻轻地盖在我的尸体上,他摸出手机一边抬头看了眼我跳下来的楼顶一边打电话报了警,他给警察说——之华路,有人跳楼。”
“是你的……丈夫吗?”
“不是,他是余门,我并不认识他。”
“那你怎么知道他是余门?”
“他脖子上挂着一个塑料牌,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和就业单位。”
贺枳已记得很清楚,那个男人从车顶凹陷的车里走下来,挡风玻璃破碎飞溅刮伤了他的脸。他却很平静,任凭血珠从眉角一路蜿蜒浸润眼睫。面上除了疑惑没有一丝惊慌,甚至看向她这血肉模糊的尸体时脸上表情都是纹丝不漏。
他褪去外套轻轻搭在贺枳已衣衫不整的尸体上,和这件外套行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身上仅剩的一件洗的发黄的短袖,领口被拉扯得没有形,衣面到处是磨损破烂的痕迹。冬夜的风一下下击打他裸露在外每一寸皮肤,他却毫不在意继而摸出手机拨通报警电话的同时朝天台上望了一眼:“之华路,有人跳楼。”
贺枳已静静地看着他,看他从耳后到后颈盘踞着一条蜈蚣般的伤疤,以及挂在脖子上一块塑料牌。
姓名:余门。
年龄:22
驾龄:4年。
顺风打车。
贺枳已是死了,但她又重生回到了被所有人误以为有抑郁症的17岁。前尘如梦,梦里杀害她父母害她跳楼的丈夫是贺枳已从小到大的玩伴,是一生致力于公益事业的父母从孤儿院接回来的孩子。
贺枳已出生贵族豪门,小时候父母忙于工作对她疏于陪伴照顾,她本就不爱说话相比于热闹她更倾向于一个人独处,也因此被认定患有抑郁症,父母听了心理专家的建议忙不迭地从孤儿院找了一个孩子陪着贺枳已长大。
却引狼入室活生生演绎出一则农夫与蛇。
这是贺枳已重生的第5天,因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前尘和今生让她恍惚以至于失眠,父母注意到她的异样,请了全世界最好的催眠师帮助她入眠。
贺枳已偏头看了眼手心里的怀表,大概半分钟后伸手把怀表还给了催眠师:“你走吧,我还有你不能听的秘密要告诉他们。”
催眠师接过怀表转身看着贺父贺母等待他们的决定。
“麻烦老师。就诊金我已经让人汇入你的账户。”贺父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我安排了司机在门外等你,就不送你出门了。”
“没事。”催眠师站起身表示理解,他想了想把怀表给了贺枳已:“送你。”
催眠师离开了屋内顺带掩上了门,贺枳已靠在垫了软簟的床头,真丝被滑到她腿间,露出白皙的大腿根。
贺母挡住贺父的视线上前替她拢了拢:“大冬天的,睡觉还是多穿点,着凉了又要打针吃药,一一不是最讨厌去医院了吗。”
贺枳已置若罔闻,机械怀表随着时间流逝发着规律的响动,她一颗浮躁的心随着秒钟拨动慢慢沉下来:“我没病。”
“嗯嗯,我们一一是最健康的。”贺父坐在床尾,昔日商场搅动风云的大鳄化成绕指柔,犀利的眼里氤氲了一圈水汽:“我们一一是最健康的。”
贺枳已仰头看向贺父:“爸,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贺枳已难得愿意与人交流,贺父忙问:“什么?”
“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贺枳已平静地说,继而视线重新回到表盘,看时针悄无声息地过渡到11,夜里11点了:“我看过一眼的东西就不会忘,我不屑于和普通人交流,你们却以为我是疯子。”
“没人说你是疯子。”贺父急急解释,如果可以他想把这句话绘成符咒牢牢贴在贺枳已额间。
“这是我第二次生命,我重新回到了17岁。”贺枳已见贺父哑言勾起唇嗤了下:“瞧,你们并不信我,除了不信我,你们再看看这个房间。”
贺枳已带领贺父贺母在屋内梭巡一圈,室内所有尖锐都包裹了一层泡沫,阳台外是密封的铁窗:“上辈子我懒得和你们解释,其实这些东西让我很压抑,把我们的关系推地更远,中间至少隔了一个深渊。”
“我不想隐瞒什么,信不信也是你们的事,但这事不会完,朱丞对我做的这些我不会放过他,你们觉得莫名其妙也好,觉得我暴戾也好,我只想你们不要插手。”
朱丞就是贺枳已口中的丈夫。
贺枳已重生第一夜里擒着小刀打开了朱丞的门,只是朱丞惊叫引来了贺父贺母,他和贺父贺母都吓得够呛,万般无奈下被送去学校寄宿。
在贺父贺母眼里当然不信什么前世今生,他们只觉得贺枳已又发病了,为了两个孩子好,只有把其中一个送走,而另一个关在房间里请尽名医治疗。
“疯子才不知道杀人偿命。”贺枳已低低笑了下:“我是顾及的,我只是想划破他虚伪的面具。”
贺母一下下抚着贺枳已如瀑的黑发:“一一,妈妈都懂的,妈妈知道你是好孩子不会对我们撒谎,可……可今生的丞丞什么也没做,他刚刚还发消息问你的情况。”
贺枳已凝着贺母,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贺母把一丝额前的发丝捋到贺枳已耳后:“丞丞说,如果让你划上一刀你能开心的话,他愿意。丞丞五岁的时候妈妈就把他接到家里了,可能上辈子他误入了迷途伤了我们的心,那我们为什么不在有预警的前提把他板回正途呢。一一是个好孩子,妈妈想给你一个建议,给今生的朱丞一个机会,如果他还是和上辈子一样,不用一一动手,我和你爸都会狠狠收拾他的。”
贺枳已的目光慢慢涣散,凝着贺母像凝着一团空气:“他还没犯错……是吗?如果我揪到证据,那你们就可以不插手,是这个意思吗?”
“是。”贺父赶在贺母前点头:“一一,爸爸妈妈现在只关心你能不能睡个好觉,人哪能不睡觉呢,再健康的身体都熬不住,当务之急是你自己调整心态。你只要能睡好吃好,找证据这事爸爸来做。”
“不用。”贺枳已一口回绝,目光尽是不屑:“我睡不着不是因为他。”
“那是?”贺父顺着贺枳已的话问:“是因为那个余门?”
“余门……”贺枳已重复一遍,却不置可否。
“一一想找到余门吗?爸爸帮你找!”
贺枳已跟没听见似的兀自露出一个复杂的笑意,她死得一点骄傲都不剩,谁需要余门给自己留最后哪点毫无存在感的颜面。
贺母拍拍她的肩膀:“不早了,快睡吧,啊。这身衣裳沾了汗,妈妈给你另外找一件换上,要是又做噩梦了爸爸妈妈就在外面,不怕。”
贺枳已没有动作,手指捏着干净睡衣的一角,在贺父贺母掩门退出去那刻忽然说:“等等。”
贺父握着门把的手一顿:“一一?”
贺枳已说:“我要上学。”
因为被认定有抑郁症,贺枳已自己也不愿意和旁人交流,因此从来没去过校园,都是贺父请的名师单独教授。
心理专家也建议多给贺枳已和旁人交流的机会,贺父当即喜极而泣:“好好好,爸爸这就安排学校。”
“我要和朱丞一个学校一个年级一个班。”贺枳已补充条件。
朱丞在京城最好的公立学校就读高三,但这不是贺父想让贺枳已就读的理想校园。私立校园的话,贺父可以安排人时刻照顾贺枳已,公立学校就不是他一个商人可以肆意插手的。
他这点犹豫落在贺枳已眼里变味成了对朱丞的保护:“我只是去找证据,还不会杀他。”
贺父笑了笑:“爸爸没这么想,爸爸只是担心你的成绩,听说一中有一个考试,只有考过了才能念书,要不咱们从高一读起?”
贺枳已却说:“什么时候考试?”
贺父还想说什么,贺母不动声色地从背后拧了他一把。
贺父噤声,贺母笑了笑:“我们先问问情况。”
贺枳已沉默两秒忽然笑了:“明天周末,朱丞不回家吗?我自己问他。”
贺父贺母却笑不出来了,他们依着贺枳已的情况早就和朱丞商量周末让他暂时回孤儿院住。
贺枳已笑意变得森然:“他不敢见我,不是才说了愿意被我划上几刀吗?”
贺父贺母对视一眼,贺母实话和谎话掺半:“孤儿院周末有活动,朱丞这周要去参加。”
“哦。”贺枳已笑意不减:“那我也去看看吧,到底什么样的水土把人养上五年能养得这么十恶不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