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云》尘窨

1、匹配

　　帝国最优秀的哨兵太宰即将匹配向导。

　　塔内信息员调出所有能力出众的向导的数据进行匹配，预备选出匹配值最高的向导与他成为搭档，合作完成机密等级最高的任务。

　　此刻太宰正懒散地躺在只摆放紫阳花的房间里，没有任何事物影响他的感官，萦绕耳畔的，只有流水声白噪音，心情无比舒畅。

　　“哦哦~一个人无法殉情……”
　　太宰翻过身，趴在沙发上，哼着自创曲调的歌，没过一会儿，又翻身伸了个懒腰。
　　身为单凭脑力便足以立于不败之地的哨兵，就算偷懒各项数据也优秀到让人无话可说，太宰有时会觉得人生十分无趣。

　　他的感官灵敏到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没有秘密，比他体术优秀的哨兵在执行任务时都难以望其项背。

　　所以大多数时候才无聊啊。

　　不过，生而为人，也并非全然无趣——
　　没有人知道太宰黑色风衣口袋里的试管内装着什么，太宰时常把玩这支试管，摇晃着除了精密仪器、只有他可以感触到的向导素。

　　此刻身心舒畅，完全不需要向导素的安抚，太宰还是拿出了试管。
　　不过这次不是把玩，而是紧紧攥在掌心。
　　不出意外，与他匹配值最高的向导，应该就是这管向导素的主人——精神体是羊的黑色帽子君。
　　中原中也。

　　向导的身体多半羸弱，他从未见过体术这么好的向导，不知情的话说不定有人会把中也当成塔里的哨兵。

　　帝国看重的是向导平复哨兵情绪的能力，在这个向导人权难以保证的时代，不少能力觉醒的向导都不愿主动到塔登记，中也也不例外。
　　他还是在三年前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的中也。
　　十五岁那年，他奉司令森鸥外之命，调查前任司令“死而复生”的真相——他曾亲眼看到前任司令死在森先生的手术刀下，还成了前任“遗嘱”的见证人，所以，这个秘密，只能由他来查。
　　在查探真相的过程中，遇到正在寻找身世之谜的中也。两人面对的，是同一个实力强劲的对手。

　　千钧一发之际，两人十指紧扣，他才察觉中也的能力。
　　他没有表明身份，也没有拆穿中也。

　　回到塔后，再忘不掉那明澈双眸。煎熬了一个月，他终于下定决心，偷偷出塔去见中也一面，却在下楼时看到了朝思暮想的身影。

　　中也最终还是被抓进了塔，看着咬掉羁押者小指反抗的中也，太宰没有察觉，自己那微微上翘的嘴角。

　　“喂！”
　　太宰还记得当时喊住放倒守卫正要逃走的中也的场景。
　　在中也抬头看到他的一刹那，双眸亮的如同夏日海上的月，比初遇时更动人。
　　很快，中也的目光从惊喜变成愤怒，但最终没有逃走，也没有再反抗追过来的塔内的守卫。
　　中也一直以为是他向塔告的密，不过说到底，若不是为了协助他，中也也不会觉醒向导的能力。

　　某种意义上说，是他改变了中也的人生。
　　所以他才想负责到底。
　　一定是这样。

　　在塔内合作训练的时候，他假装精神失控骗了中也一管向导素，偷偷藏起半管。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太宰将试管收好——一定是来告诉他匹配结果的。
　　好慢，昨天就该出结果的，害他今天又心不在焉地浪费了一个明媚的早上。

　　果不其然，来找他的人，是森鸥外。

　　“司令大人大驾光临，有何指教？”太宰连站起来都懒得站。

　　“太宰君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与太宰君完美匹配的向导是谁，当然要由我来告知。”森鸥外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一手牵着一个穿着华丽洋装的女孩儿。

　　“承蒙关照。”太宰懒洋洋地起身，平静地看着森鸥外的眼睛，只看到与往常一样的深不可测。

　　“这名向导真不简单，不像一般的向导那样身体虚弱，体术不输哨兵。”森鸥外脸上的笑容愈发令人猜不透。

　　太宰闻言神色轻松不少，却一副毫不在意、甚至装出担心的模样：“向导肌肉发达还好，肌肉脑就太恐怖了。”

　　“说起来他跟太宰君还有些渊源呢。”森鸥外的表情仿佛在说你知道是谁了吧。

　　太宰挠头，假装不明白：“别卖关子了，司令大人。”

　　“那我就直接说了，与你匹配度最高的向导就是——”森鸥外敛了笑容，负手而立，“中岛敦。”

　　太宰刚上扬的唇角僵在脸上，拿错剧本似的反问：“敦？”

　　“没错，虽然敦君的精神体是虎，但你也知道，他生性善良温柔。”森鸥外赞不绝口，“精神体又强大，人又温顺，这样的向导到哪里去找？”

　　太宰罕有地眉头拧在一起：“这是塔的运算结果？”

　　“这是塔内最精密的机器计算出的结果。”森鸥外换上了一副看热闹的神情，“你不满意？”

　　太宰沉默以对——不对，一定是哪里出错了。虽然平时经常跟小蛞蝓打打闹闹，但一起模拟任务时两人有专属于对方的默契。他们可以轻松地接住对方毫无预兆扔过来的兵器，他受伤时小蛞蝓会光速跑来关心他……这些比冷冰冰的匹配值真实万分。
　　他跟敦合作过不假，但两人只是师徒情谊，他更是有私心化解敦与抓捕他的芥川之间的矛盾，明显这两个人的能力更契合，组成搭档或许能超过他与小蛞蝓的组合。
　　这姑且算是他能为帝国做的贡献。

　　气氛降到冰点时，塔内侍从来到房间门口，向森鸥外欠身致意：“司令阁下，哨兵芥川一定要来见您。”

　　侍从刚通报完，便看到一个穿紧身黑色风衣的瘦削少年出现在门口。

　　“司令阁下，在下是来请罪的。”芥川单膝下跪，抬头看到森鸥外旁边的太宰时，表情变得复杂，歉意和羞愧让一向坚毅的眼神产生些许动摇，但转纵即逝，接下来的，是无比坚定的陈述——
　　“在下与人虎，已经结合了。”

　　森鸥外眨了下眼睛，仿佛没反应过来。

　　太宰脸上重现笑意。

　　“是我强迫人虎的，这件事与他无关，如果要上军事法庭，请处决我一个人。”显然，芥川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像他与太宰这样强大的哨兵，只能与塔指定的向导结合。
　　染指塔给别的哨兵指定的向导，哪怕是未遂，后果都不堪设想。

　　“强迫？”森鸥外忽然呵呵笑了起来，“我昨日去他的宿舍通知他，今日你就到这儿来说你们已经结合，难道不是他听说要成为太宰的向导后去找你，然后勾引了你么？”

　　“不是的！人虎一向谨小慎微地看别人眼色活着，也一向看不惯我的杀戮，他只是来告诉我以后可以摆脱我的阴影。”芥川立刻否认，“是我强迫了他，他毫无背叛塔指令的意愿。”

　　“既是这样，你为何不陷害他勾引你呢？毕竟是他主动找你，更何况，你对帝国的价值更高。”森鸥外眯起双瞳，若有所思地看着芥川，“在我看来，你毫无占有他的动机。”

　　“因为在下，不允许人虎属于别人——”芥川毫不迟疑地说，目光与太宰对视时也没有闪躲，“太宰先生也不行。”
　　当初将他从贫民窟带到塔里的人，正是太宰。

　　“你——”森鸥外忽然大笑起来，笑声渗人，一直在地上安静画画的爱丽丝在刚画的简笔黑衣小人儿的颈部，划了一个大大的叉，“真是有种。”

　　笑声持续了很久，太宰看到森眼角似乎有泪，忽然意识到什么，拉起芥川：“你走吧，这里没你的事了，他不会送你上军事法庭的。”

　　“太宰先生——”芥川眼中不无迷茫和愧疚，“对不起。”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以后不要欺负人虎，好好补偿曾经带给他的伤害。”太宰拍了拍芥川的肩膀，神情让人安心，“干得漂亮。”

　　太宰先生，真是心胸宽广啊。离开房间的芥川心想。

　　目送芥川离开，太宰回头看到已然泪流满面的森，饶是见过无数大场面，也吓了一跳。

　　也难怪，听说森以前就是整个帝国最优秀的向导，只可惜，他心仪之人、甚至用了点手段与之结合的哨兵，竟投靠了联邦，或许一开始那名剑术独绝的哨兵就是联邦的卧底。
　　当年森鸥外在军事法庭上只说一句话：“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赏识森的首相留下一句“真是有种”，没有追究他的过往。

　　“福泽阁下，听说您已经成了联邦的元帅，看来帝国与联邦短暂的和平，该结束了。”

　　太宰听到森鸥外幽幽说了一句。

　　森鸥外果然没打算追究芥川的责任，回过神时，无奈地向太宰摊手：“怎么办？只能另外给你选向导了。”

　　“不必麻烦，我要中也。”太宰毫不含糊地说。

　　“其实三年前我把他带回塔，就是为了你。可惜，你们的数据不怎么匹配哦。”森鸥外笑了笑，走出房间，挥手让爱丽丝跟上，“匹配值低的让我印象深刻。”

　　这样的理由么？真是可笑。

　　夜深人静时，太宰潜入塔内资料室，打开匹配哨兵向导的计算机，进入自己的向导匹配资料库，输入向导编号——「A5158」。
　　机器光速运转，不到一秒便跳出答案。
　　熟悉的照片旁就是两人的数据匹配结果，看到这个数字，一向冷静的太宰也忍不住叹气——
　　“有些麻烦呢。”

　　屏幕上是大写的两人的匹配度——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