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倌夫》圣罗雅

23、独念期

　　甲月中旬，夏日可畏。想想身上还绑着一团被枕，春晓不由得挥汗如雨。金梅总是前怕狼，后怕虎的叮嘱她不要拿下，酸梅汤三五不时的灌着，近而去茅房的频率愈发的不可收拾。
　　有时被娘亲逮着，两眼就跟狼似的盯着春晓的肚子。她的亲亲宝贝孙子即将出世，熬夜做衣成了她老夫人的兴趣。春晓愧对的在心中祷告：娘啊，女儿不孝......。家中谁不通晓春晓最怕他爹，肚子的事哪敢扰他老人家呢。娘亲虽脾气好，但知自己的亲生女儿这般欺骗，会不会扒她皮合着爹爹棍棒伺候？
　　春晓立在茅房口突生寒意。说曹操曹操就到，春夫人左右打量春晓，顺便瞅着女儿的肚子是否大了一圈琢磨着临产期，思索了半响，她探问道：
　　“春丫头，最近是不是吃少了？你肚子怎不长个，上半月我记你肚子这点大，这月...孩子不会是长僵了吧？”春夫人的话犹如料峭寒风，灌进颈口里直打颤。春晓蹦到一边，警惕的注视春夫人逼近的足尖。锦袖里的两只手更是心中的刺，稍稍一有动静，她便是动若脱兔，借尿盾先行。
　　“娘，您找我何事？”春晓赔笑着转移话题。流动于空气里的热潮节节升温，不免额头沁出了热汗。
　　“最近我老听见屋顶上有咕咕声，吵得我午睡不得眠。哎，你那头有没有闻此声呐？安胎图的是静，我正准备找管家商量着赶鸟呢。”春晓唏嘘，怎么商量着到偏院来了。摆明窥伺着她的肚子，不来看看不安心。春晓摇晃着头，揉揉肚子：
　　“娘，您真有心，不过我这安静的像尼姑庵的丈院，放心，我是吃得好睡得好。”春夫人不置可否，接口道：
　　“太安静也不好，容易抑郁。你娘我也没大事可做，陪你说说话如何？”春晓仿若炸开了锅，十指在眼前挥舞：
　　“别，我嗜睡如命。和金梅说点话就犯困，娘，您老别折腾我了。”春夫人拧眉，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她好心好意陪女儿聊天，她倒好，当她娘是洪水猛兽，亟不可待的往门外泼。脾气上来了，春夫人爱理不理：
　　“没良心的，娘把你拉扯大就这样‘孝敬’你娘么？不来就不来，我呀的不稀罕。”春晓拉长一张脸，哟，不稀罕还处在这罚站呢。老话重提，谁不知她全身上下都是她娘的。每次提到春夫人把她拉扯大，那股气势就跟伟人圣人站一块的风光得意劲儿。
　　春晓撒娇的挽起娘亲的手臂走了几步：“您不是睡眠不足么，我听草堂的店家说多喝山羊奶加点蜂蜜能治。做女儿当然疼惜娘亲对自己的好，慈乌反哺嘛。”春夫人拍拍她的手背，颇感欣慰：
　　“恩，女儿大了肚子委实让娘亲担心，最近你又一直向外跑就怕你有个三长两短的，你爹老说我东想西想尽做些无用功，可做娘的为孩儿系心有错吗？你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不疼着你，不护着你，枉为做你一世父母啊。”春晓眼眶湿润，垂目睹着娘亲的柔荑，上面已有点点褐斑。
　　“医师嘱咐我多走走呼吸新鲜空气对胎儿好，娘亲多虑了。大不了我以后少出去......。”春夫人止步，灿然一笑：
　　“啥，是医师说的呐，那你该多走走，养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出来。”平视娘亲，春晓木讷的撇唇。侧眼扫过春夫人的鬓发，几根银丝穿插其中，春晓抿唇，世界万物皆有衰败，则她们之间的母女情是怎么也分不开的，血浓于水。
　　一手指戳着春晓的肚子一惊，立刻死死握住，瞪着手指的主人：
　　“你、你、你你。”春夫人挣了半天不见女儿松手，又是疑惑又是惊怪这孩儿怎么结巴了：
　　“软的像棉花...哎哟...。”话未完，手指上的力道猛的加重。春夫人摒气向后一拔，略有蹒跚后的立定，细瞧自己的手指红了一圈：
　　“你想把我的手指拧断不成？”春晓打哈哈，一个劲的傻笑。春夫人睥睨：“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瞧你个心虚样，说，是不是最近把我买的人参当归全倒墙角里去了？哼，给你补身体，嫌味浓。在过几个月你就快生了，肚子才这样大，孩子不晓得半斤有不，我愁的要死，你还浪费。”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春晓呆在原地捧着肚子不动。批完了，春晓扭着自己的大腿，纠起五官：
　　“娘，我不跟您扯了忘了小解，这会急得我两腿哆嗦。”春夫人见她跑了起来，眉一跳：
　　“跑什么，小心我的孙子。”真是没教养的孩子，春夫人没好气的跺脚转身离去。
　　春晓偷偷的垫起脚尖，挨着茅房木门朝外看。嘘口长气，顺顺胸口的惶恐。转过身，低头望着拢起的地方用手恶性掐弄：
　　“都是‘你’害我提早去会阎罗，明儿个是不是得加大尺码？省的娘亲又说肚子怎么怎么地，烦。”

　　回到自己的院子，春晓从袖口里摸出哨子，仰脸，随之万丈光芒刺花了她的眼。春晓躲进屋檐下，执哨在嘴边吹起。头颅转动，吹了三声。不一会扑哧扑哧的翅膀声和灰白的影子进入视野。
　　落地的灰鸽咯咯的走了几步。春晓上前捉住它，迫不及待的从它红色的脚裸边系着的半截手指高的牛皮小桶里抽出纸条，随后放开鸽子，撒了一地准备好的玉米粒慰劳它。
　　春晓在石阶坐下摊开卷纸，字不多三小行，竖读：闻信略感惊讶，娘子聪颖想得此法，为夫盐州之地倘在平稳进行。勿念君。千枝启。
　　短短字句，报得平安，春晓摸着柳千枝的字迹，徘徊句尾中的念字，如何不去想不去思，独闺的惆怅好似剜去心中的一块地，虚无，寂寥。
　　任雪晴是个好事主，占着春晓静想柳千枝的时候总是拉着她到处晃，不做正事只懂玩乐，白皙的皮肤没有往日的色泽，更添蜜色。春晓抱怨天抱怨地，她人马虎眼儿一脸挑衅，有苦说不出，拿娘亲作挡箭牌换得几日清净。明儿个任雪晴又踏府上来，怕是教唆她娘如何把她赶出去。哎，傻傻的盯着鸽子嚼食完毕后清理翅膀下的白毛，不由得感叹，假使自己有双翅膀那该多方便啊。

　　一大早，任雪晴就请她出府一聚。昨日多加高了一窝棉花，然，任雪晴戳着春晓的肚子笑泪了花，春晓铁青着脸，更诧异的是任雪晴竟然换回了镂菱的装束，不免看呆了去。任雪晴戳着她的蜜桃腮：
　　“怎么？本小姐的天生丽质让您看呆了？”春晓乖乖颔首：
　　“你长的真像镂菱人。”任雪晴几乎踩弯了一地杂草，憋红脸哭笑不得的说：
　　“傻姑娘，我本就是镂菱人呀，不过是换了件衣赏。”
　　“是是是，换了件衣裳，不过更适合现在的你。”春晓嫣然勾起她的臂弯冲进人群里。小敏与金梅有样学样的勾在一块儿跟着小姐们的脚跟。
　　来到杨柳江边，明媚的阳光照射大地，阴暗的影子无所遮蔽亮堂堂的铺了一片。任雪晴侧目春晓，换了件衣服就能博美人一笑，嘿，春晓这姑娘甚是可爱的紧。
　　江边有人围着看棋。任雪晴撑开自带的纸伞蔽日。春晓笑不露齿，今儿个任雪晴仿佛画里走出来的美人，丝衣玉簪，未有过多的装饰清爽怡人。如情如景，头上遮着水墨伞，淡雅中的风韵配合着杨柳依依，引得看棋人举目相望。
　　人群中，突然有人说道：“老伯，他都弃车放炮了，你的将军挺在兵前头寻死么？”观棋不语真君子，横来又多了一句：
　　“你懂什么，那叫先礼后兵，声东击西，你看那车正等着横扫千军呢。”看来这两名却非君子所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伯，你应该左右四六，攻防要道。”说着挪起刚落下的棋重新布点。另一个声音怪叫：
　　“落子无回啊三弟，那我可翻脸巡河硬拼了。”语毕，一只骨节鲜明的手指捏着棋子忿然移去。
　　两年轻人一来一往的拌嘴，手上也不闲着夺人棋子，惹得两位下棋老翁吹胡子瞪眼，路数都被他们说的干净了，还走得下去么。弃子，指着两个年轻人怒道：
　　“会棋你们自个儿下，到这瞎参合什么！年轻人心浮气躁，一把好棋给你们糟蹋了。”众人一哄而散，棋桌旁空落落的立着两位不肯服输的公子。
　　放眼过去，他们竟坐上方才两位老翁对弈的花岗石椅上，摩拳擦掌。树上蝉喘雷干，树下收拾残局，棋布错峙。
　　任雪晴与春晓好奇他们的棋艺，遂上前一睹风采。谁知瞟上两位公子的玉面，骤然移不开目光。春晓“咦”的一声，任雪晴的小脸浮上了可疑的红韵。
　　任雪晴作势用手扇着腮前，眼睛扑闪扑闪，小声的凑到春晓的耳际：
　　“你热不热，要不我帮你扇扇。”春晓贼贼奸笑：
　　“心静自然凉。”一席话瞥两位公子坐如钟，心思慎密的瞅着棋局。

　　这章的两位公子是新出场的人物，下回解说
摸脑袋，这章挺短的，TXT没算好页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