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魔障 ...
-
年少时的今英一直很骄傲——至少外人看来总是如此，骄傲得近乎傲慢，于是总有人想要胜过她。对于这些人的挑衅，今英显得很是不屑，于是她那张清秀的小脸看起来更显傲气十足。但她有骄傲的资本，入宫以来稳居比赛考试的第一，让人奈何不得。
“长今却是第一个真正让我尝到失败滋味的人。”今英回想往事，目光缈邈，仿佛又看到那个孩子。她单纯如同泉水一般，不知道什么世故名利，只想着快乐地向前流淌，让自己一直粉饰的清高只剩下庸俗的渣滓……
上一任最高尚宫因病骤然离去，而崔成琴资质尚不足以接任，崔氏一时失去了对御膳厨房的统治。再三权衡，他们决定选择一个无关利害的人暂坐此位。于是，一直负责看守酱库的郑尚宫被委命为御膳厨房的最高尚宫。
不过，这个被视为傀儡的人物却给了崔氏一门一个措手不及。郑尚宫接手最高尚宫之职后，一反平日的散漫悠闲，亲自洗手作羹呈给王。王尝完之后，竟盛赞不已，指名让其负责日后膳食。崔氏欲独占御膳厨房的野心自此打破，一时分为以崔氏集团与郑尚宫为首的两派。
“姑姑与姑奶奶自然很是生气，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任是谁都受不了。”今英脑中一闪而过崔尚宫咬牙切齿的模样，随之忆起了自己的那次受挫。
向王呈献食物之后，郑尚宫召集御膳厨房的所有内人宫女聚于一堂，表明今后会全心全意厨房事务。象征性的训话之后，大家齐齐围坐准备用膳。小宫女们都很开心，叽叽喳喳地小声说笑着，托郑尚宫娘娘的福，桌上的菜肴非常丰盛。
今英照例坐在最高尚宫旁边的位置，虽然她还只是个小小宫女，已俨然是崔氏接班人的模样。她正瞧着长今天真的笑颜，忽听身旁有人问道：“这孩子是谁？”提问的正是郑尚宫娘娘。今英忙垂首，行了个礼，一旁的崔尚宫帮着答道：“她叫今英。”
“丫头怎么能坐这个位置？”自古长幼有序，今英明白这话里没有什么歧视的意味，却把小腰板挺得更直了，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崔尚宫又答：“这是个具有绝对味觉的孩子。”
闻此，郑尚宫微微皱了皱眉，指着面前一道菜，对今英道：“来，尝一尝，告诉我里面加了些什么。”
今英微微一笑，口中称是，执起筷子搛了少许放入口中，仔细品了品，便将配料一一道出。每说出一样，郑尚宫随之点点头，大伙儿也露出钦佩的神情。
“还有吗？”郑尚宫问道。
“白糖。”今英说得笃定，却见尚宫娘娘摇了摇头：“不对。”今英一时无措，看向崔尚宫。崔尚宫一脸恨铁不成钢，示意她再仔细尝一尝，可再怎么尝也得不出别的答案来。
“那时只觉得自己不会出错，顺着便下去了，哪里想得到其他的。”今英对老人笑道，仿佛讲的不过是别人的尴尬之事，多少有些玩笑意味。
老人听得认真，忽而插了句：“妮子，先别猜了，说了这么些好吃的，倒把老汉肚子里那几条馋虫勾引得直闹腾。”
济州岛生活艰苦，老人平日也就帮着旁人写写信，收些粮食作润笔，聊以度日。如今有今英照应，尚好些。可这日中午端上桌的，也不过是一菜一汤，他却吃得有滋有味，交口称赞。
饭毕，老人还是卧在檐下，眯起眼来，似是小憩。今英帮着往他身上搭了件衣服，虽日头正暖，且需小心风寒。老人动了动，出声道：“我猜啊，说出最后一种配料的定是长今那小丫头。”
今英一时忍俊不禁：“老伯，您不是睡着了吗？”边说边扶他慢慢坐了起来，转身去泡茶。
“没听完你的故事，纵是睡去了，还要忍不住梦呓出来。”老人接过今英端来的紫砂壶，催促道，“快说，我猜的是与不是？”
今英存心逗他，又接着刚才的讲了下去：“郑尚宫娘娘见我着实猜不出来，便让桌上所有人都尝一尝，猜一猜……”
既然最高尚宫娘娘发话了，个个都拿起筷子，不一会儿底下开始窃窃私语。小丫头们只嚷嚷着好吃，一些内人附和着：“是白糖吧……”韩尚宫与崔尚宫放下筷子，脸上满是疑惑，也不便开口。郑尚宫脸上划过一丝失望之色。今英不由抬眼看着殿顶，心道：纵是我猜不到，亦不见得这儿有人比我更强。
正在这时，有个小小的声音传来众人耳内：“是柿子。”
只见郑尚宫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忙追问道：“为什么是柿子？”
那女孩仿佛觉着委屈，低下头来，口中喃喃着：“我吃着有柿子的味道，就说是柿子了，没有为什么啊……”
郑尚宫先是一怔，继而朗朗笑道：“不错，因为加了柿子自然有柿子的味道，倒是我糊涂了！”
老人放下茶壶，也笑了起来：“妮子，莫要卖关子了，这小女孩定是长今无疑！”
“要不您接着往下讲，定是什么都猜到了吧。”今英挤兑一句。老人连连摆手，示意自己听着便好。
“……至此之后，就再没坐到那个位置了。”终于讲完，今英叹道：“可当时，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便生出些恨来，连带怨起长今来，好些日子不去理她。如今想来，何错之有？她不过说了实话。”
“呵呵呵，现在回想起来，是不是觉着自己有些傻？”
今英默默点头，年轻时的自己真是太争强好胜，受不得半点失败的打击。
老人见她黯然不语，又宽慰一句：“人啊，总年轻过，年轻时意气风发，便觉得自个儿是最重要的，免不了痴过狂过，总会犯傻。莫看我如今讲得云淡风轻，曾经也痴过，心中魔障尚有些介怀。”
今英一时好奇他的过去，追问一句。老人却是不接，话头一转，道：“刚刚忆起一个典故来——既生瑜何生亮，倒是与你刚刚所说有异曲同工之妙。”讲起三国故事，只怕这二人一时无心再思量过往之事了。
庭前风过，送来丝丝野花清香，眼看着夏天快到了。
作者有话说第4章 四、魔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