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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爱恨 ...


  •   青年在外面蹲了半天才进来,刚跨进门,好吃就又缩回角落去了。
      既同看他害怕,就把青年推得离床远了一点。青年失落地退了两步,既同想跟好吃解释青年不是坏人,不会伤人,但他发现没办法和好吃沟通,正抓耳挠腮地想办法。
      青年以为他不高兴了,跑去把自己带回来的食物一股脑儿堆在他面前。既同这会儿一点也不饿,但好吃看见那些东西时却两眼放光,鼓起勇气爬到床边,问:“我可以吃吗?”

      既同和青年都疑惑地看着他,他只好指指食物,做出吃的动作。既同明白了,把食物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好吃立刻跳到地上,坐在桌子前狼吞虎咽起来,眼角时不时瞥向站在旁边的青年,防备他有什么动作。

      青年看到他把食物吃了将近一半,当然生气,又要去抓他的胳膊过来啃,被既同死死拉住了。
      既同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都递给好吃,开始自说自话,骨头骨头的,意思是“你喜欢我吗?你可不可以留在这里,我们可以给你找吃的。”
      然而好吃完全听不明白,吃饱喝足之后就开始打量起这间小屋来,见青年很是听既同的话,慢慢也放下心来。屋子里东西很少,除了一个大箱子里放着一堆从婴儿到成年人穿的衣服外,就是一些简单的餐具。

      观察了一阵,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好吃开始把目光放在既同身上。方才因为害怕没有仔细看,这会儿他才发现这个傻子生得还挺好看。
      视线往下,他看见既同脖子上挂着一截红绳,伸出手去一勾,勾出来一个穿在红绳上的荷包。然而未及细看,青年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把荷包塞回了既同衣服里。
      好吃捂着手气道:“我又不要他的,就看看。”
      青年也生气地回他:“骨头(很重要,不许碰)!”

      好吃白了他一眼,他刚才隐约看见荷包上绣着一个“殊”字,便指着那荷包道:“殊。”
      “苏?”
      “殊,把舌头翘起来,唉,你又听不懂。殊!”他又指着那荷包。

      既同便自己把荷包拿出来,好吃手指点着上面的字,道:“殊,这个字读‘殊’,是你的名字吗?”
      既同又听不懂了,好吃便用指头在地上写出这个字。

      既同在一边目瞪口呆,没想到他这么厉害,看几眼就可以把这个图案画下来。
      “骨头(我也想写)!”他说着,学着好吃的样子也在地上画起来,然而他画得歪歪扭扭,画几笔就得再去看看荷包。
      好吃捉住他的手腕,带着他写出一个完整而好看的“殊”字,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我教你认字说话,你给我吃的,保护我,怎么样?”

      既同只是很高兴,默默地看着他,好吃就用小指勾起既同的小指:“那我们说好了,拉钩。”
      他单方面定下了一个既同并不理解的约定,然后打了个呵欠。
      这是既同能理解的动作,他拉着好吃躺到床上,自己也躺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盯着好吃看。

      这套流程青年也很熟悉,他走到床边坐下,替既同盖好被子,注意到好吃的目光时,极不情愿地把被子分给他一半,然后在两人肩头处轻轻拍着,哼着不知名的调子,哄他们睡觉。
      既同很快就睡着了,好吃惊异地看着青年的动作,最终也扛不住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这是他睡得最安稳的一觉,身边有暖融融的体温,没有刮得骨头生疼的冷风,耳边还有温柔的小调,就像他以前在娘亲身边一样。
      好吃是流着眼泪醒来的,他又梦见了娘亲浑身是血把他护在身下的样子。无论他怎么哭喊,都无法唤醒娘亲。

      他醒来后发现自己抓着既同的手,对方正坐在床上好奇地盯着他看,见他醒了,伸手替他抹去眼泪,然后把一块冷饼子塞在了他手里。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从梦境里抽离出来,开始履行睡之前的约定。

      他开始教既同说一些简单的字词,向他解释一些意义明确的的字,比如“我”“你”“吃”“睡”“手”“脚”等等。
      鬼界里难分昼夜,好吃就记录自己吃东西的次数。这样约莫过了三四天,既同已经能够说和理解一些简单的句子。

      他们日常的生活很简单,除了吃喝拉撒,就是一起玩闹。唯一的游戏就是既同在院子里跑来躲去,青年追在后面抓他。
      好吃坐在门槛上,看着既同尖叫着四处逃窜,青年追上他之后故意只摸一下他的胳膊,装作他险险逃开的样子。这时既同就会跑到一边,得意地大笑。好吃儿时因为受别的孩子排挤,从来没有这样尽情玩闹过,娘亲死后,他每天要操心的就是怎么活下去,怎么和别的乞儿抢吃的,抢地盘。

      他并没发觉,自己看向既同的眼神里有多少羡慕。既同跑了一阵,觉得累了,朝好吃这边看过来时,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心脏好像被什么揪住了。虽然他并不十分理解好吃的这种眼神,只跟随直觉把好吃推了出去,然后喊出自己新学的一个字:“跑!”
      好吃听见,本能地撒丫子奔出去,青年就去追。不过他可不会像给既同放水那样给好吃放水,每次好吃跑出去没多远,就被他从背后抱住,然后把牙齿磕得咔咔响地去吓他。

      一开始好吃还怕得大叫,跟逃命似的到处躲,后来就明白了青年的小心思,但觉得这样很好玩,便装作很害怕的样子。既同坐在门槛上捂着肚子笑。
      就这样日复一日,人间已过去数月光景,夏荷开得正盛,河边的柳树叶子变成深绿。在河边浣衣的妇人闲聊,说起那群乞儿中间,长得最好、举止最有礼的那个已经好几月不见踪影,怕是死在哪里,被野兽叼去了尸身。

      荆棘丛遮住的小竹屋里,既同进步飞快,已经可以勉强与好吃顺畅交流了。好吃浑然忘了自己说只在这里呆几天的话。尽管人间有繁华盛景,但那并不属于他。他只会在饥饿、恐惧和寒冷中度日,终日受那些痛苦的记忆折磨。比起那个世界,反倒是这里更平静安宁,有吃的,有朋友,没人对他冷眼,只会在他觉得冷的时候凑近了抱紧他。

      既同从没提过要让他走,青年也已然习惯了他的存在,带回食物来时,每次都会分给他一份。好吃自己就不敢提,只佯装不知。为了让既同和青年喜欢他,他还主动做起家务,把简陋的小屋打扫得干干净净,又撕下布条来,给既同绑了两个髻。
      他在竹屋的墙壁上用刻痕记录大概的时间,当那些刻痕到四百条的时候,好吃知道至少一年的光景已然过去,他应当是六岁了。他不知道既同多大,就把他当做和自己一样的年纪。他们没过过生辰,但这里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和以前过生辰那天一样快乐。

      既同已经会流利地说话了,随之而来的是旺盛的好奇心。
      他问好吃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好吃的母亲年轻时和一个男人私奔,但那个男人始乱终弃,已经怀孕的母亲在娘家人眼中成了耻辱,只能远走他乡,独自生下他,将他养大。
      母亲未婚生子,因此常遭邻里非议,其他孩子总排挤和欺负他,说他是没爹的野孩子。
      他第一次哭着跑回家,像母亲倾诉委屈。但母亲去把他抱在怀里,告诉他:“每个孩子都是母亲十月怀胎生的,这是他们唯一的来处。只要有母亲,他们就不是野孩子,你当然也不是。”

      母亲靠做零工养活他,在他三岁时还凑钱给他找了启蒙老师。他很聪明,因此很得老师喜欢。老师说他将来必成大才,他把这话记在了心里,暗自发誓要努力成才,让母亲不必再那样劳累。
      他四岁的时候,有人来到乡里,毫无由头地屠杀乡民,母亲没能带着他逃出去,便死死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出声,将他护在身下,直到那些人离开,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衫,母亲的尸身已经变得僵硬。

      他唤了母亲无数声也没能唤醒她,凶手们还没离开,求生的本能让他趁着夜色逃离了那片屠宰场。此后他便四处流浪,挨过了多少饥饿苦寒的日子,直到五岁时来到这个不知名的小镇上。
      镇上年纪大一点的乞儿会欺负他,抢他的吃的。他气不过,趁着那些人睡着了,朝他们脸上撒尿,所以才被追打着逃进一座小庙。

      这些好吃都没有告诉既同,只说自己在一座庙里睡觉,无缘无故被人打,逃跑的时候误打误撞进了这里。
      既同也终于明白好吃不是一个人的名字,青年当年这样说,只是因为觉得好吃看起来很好吃而已。

      但是,当既同问起他的名字时,他想了想,却道:“没人给我起名字,我挺喜欢‘好吃’这个名字的,以后就这样叫我罢。”
      他心里想的是,我叫盛途,是母亲起的,说希望我以后的路可以又长又顺遂,可以是一片坦途。但他觉得或许余生就要在这里度过,属于那个充满痛苦的世界的名字,就此丢弃也无不可。他没有母亲了,也就不必成才,反正他的老师也死在那场屠杀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爱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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