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沓（电竞）》亡者羽

48、各异

　　“……烨……”
　　“许……烨……”

　　许烨眨眨眼，眼前的事物渐渐清晰起来，临时训练厅的桌子，他的手搭在键盘上，他的屏幕亮着，上面还有画面，五颜六色。旁边摆着一杯水，不知道是谁倒的。
　　奇怪，我在这干嘛来着？

　　“许烨……”

　　旁边有个声音不停在叫，他在叫谁？

　　“怎么在家挂机啊……”

　　挂机？没有，我怎么会挂机呢，别胡说。虽然经常有把人气个半死的队友，虽然常常被针对，但他从来不会放弃一局游戏，哪怕再恶心，他也会把它打完。
　　他转头想看是谁在诽谤他，他看见的是一张帅气的脸。帅气？我怎么会用这种形容词。姑且就算他帅气吧，想不起其他词汇了。帅气的脸上写满担忧，不知为何令许烨有些烦躁，想躲开那双牢牢盯着自己的眼睛，然而他惊奇地发现，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双手。许烨一阵火起，使劲扬起手臂。

　　明成行弓着背，一手捞住水杯，裤脚鞋子全湿了，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一头雾水地看着许烨。刚才他俩一起打着游戏，他游走了一波小团战才发现许烨站在泉水好久不动了，明成行喊了他好几声，许烨仿佛神游一般毫无反应，接着他转头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然后一扬胳膊，把水杯从桌子上扫了出去。
　　明成行用湿漉漉的手把杯子放回桌上，起身去找拖把，问道：“怎么了？”
　　许烨回过神来，向后靠在椅子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明成行找保洁员借来拖把把水拖干净，以为许烨是因为这局游戏前期被针对太惨心情不好，从椅背上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没事！小问题，等会儿杀回来就行。”
　　“不想打了。”许烨说。
　　“嗯？”明成行一怔，游戏才进行到27分钟，按理说还是有反转的余地的，不过……
　　“饿了？”明成行支着拖把问道。
　　“嗯。”许烨低下头。
　　于是明成行回到电脑前，发起投降，并在聊天框编了个相当充分的理由：AD都挂机了，点了吧。
　　“这下行了吧，想吃什么，去看看？”明成行伸手去捏许烨的鼻子，被他一巴掌扇开：“碰了拖把的手别碰我。”
　　明成行：“……”

　　“石头剪刀布！”
　　“布！”
　　“布！”
　　“哈哈哈……”
　　戴凌推开门就听到明成行发出爽朗的笑声，拿着手机对许烨比划道：“说吧，大份小份啊。”
　　许烨一脸不甘，说道：“小份。”
　　“了解。”明成行说着，在软件上下了外卖订单。
　　“好家伙，你俩还没腻味呢？”戴凌问道。
　　为了解决人类史上最大难题——今天吃什么，明成行和许烨共同想了个办法：一人选一样，然后石头剪刀布决胜负，谁赢了听谁的。不过多数情况下过程都会省略掉——明成行会直接顺从许烨的选择，但偶尔玩一次的话，明成行赢的场面会比较多。
　　题外话，原本明成行的提议是：随便谁A一下，猜伤害尾数的单双。可惜被某队霸否定了。
　　戴凌回到位置上坐下，临时训练厅不比基地的训练室，面积狭小，为了方便开会还加了教练的座位，这就导致大家几乎是椅背靠着椅背，谁想躺下来伸展一下的话就必须借助旁边兄弟的膝盖了。戴凌这头刚坐下，明成行的脑袋便探了过来：“吃的啥呀凌哥？”
　　“随便吃了点，今天的自助味道还行。”
　　由于NG战胜ROL挺进了冒泡赛第二轮，他们的上海之旅也相应的要延期了，合作酒店提供了训练场所和自助餐饮，除了味道不能强求以外，餐饮的提供时间也是固定的，一旦训练赛打得激烈超了时间，队员们就只能吃外卖了。
　　这时候就想起龙姨的好了，NG队员们的饮食习性被她摸了个一清二楚，导致味重的外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难以下咽了，戴凌吃了几天外卖快吃吐了，今天赶紧换了换口味。
　　“诶，那我们明晚也去吃自助吧，许烨。”明成行用脚尖蹭了蹭许烨的小腿，这一会儿的空档，他已经打开上次的比赛复盘了。
　　“谁知道明天打完几点了，你还是早点想想外卖点啥吧。”戴凌说着开始排队。
　　明成行等外卖的功夫随手点进战绩页面，翻看着红绿参半的记录，他几乎没有连续使用相同的英雄，都是挨个轮换的，因为许烨在这十几条记录里只用了一个英雄，也是上一轮比赛中最后一场他所使用的英雄。
　　明成行无奈地看着屏幕，许烨尝试各种不同的出装思路，奈何除了梦幻开局的几盘，战绩都不算出彩，没办法，逆版本这个东西，不是用操作和脾气能弥补的。
　　说回NG与ROL的第四场对决，ROL忽略了明成行操刀皇子的可能性，浪费了好几个Ban位，而许烨毅然决然地掏出滑板鞋，誓要与版本和天下喷子作对，这牛头不对马嘴的组合，不，应该说这两人除了前期对线期理所当然的“劣”以外，基本就没怎么打过照面，也称不上什么组合了。整局比赛用三个字便可概括——大乱斗。
　　乱成什么样，乱到解说都搞不清楚谁想干嘛，打架毫无章法，有些架根本没打的必要，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许烨除了作为打大龙的保障以外，似乎与比赛脱离了干系。这是一局并不依赖AD的非常规比赛，以至于比赛后网友津津热议的，不是NG的状态回暖，不是ROL的铁头功，甚至不是戴凌职业生涯的梦幻时刻或者许烨的非议，而是……

　　NG队医
　　NG队医是谁
　　电竞颜值排行
　　NG男团
　　……

　　明成行回忆不起具体细节，只记得戴凌掩面痛哭，赵宣蔡晓愤愤不平，焦泽用快撇出地球的嘴角以示不屑，瓜瓜满头黑线想撤热搜，唐少川以憋笑憋出内伤为由躲了两天不见人，还有“全世界只有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经理洪淼……
　　不过他还忽略了一个人。

　　九楼，电梯口。
　　陈杰在这站了有一段时间了，他午饭就没吃，应该说他最近都不怎么吃得下饭。他有手机，除了偶尔看看别人是怎么骂他的以外，他还比较关注和NG相关的话题。
　　陈杰把手机屏幕按亮又熄灭，重复了无数次，说不上怎么的，心里总是有点堵。乐钦修一夜之间刷爆了NG的官方超话，细心的粉丝还扒出了他以前在NG制作的纪录片里的各种背影，陈杰看着那些并不相识的人发出的告白一样的话语，心想还不如一开始就别进冒泡赛。
　　“在这儿干嘛呢？”
　　陈杰心中一动，回头望去，乐钦修双手插在兜里走过来，衬衣依旧不修边幅地扯到了第三个扣子那里，露出一大片肌肤。似是为了迎合他一样，一阵晚风从窗外涌入，掀动他的刘海，乐钦修伸手拨正，朝陈杰笑笑说：“下去吗？”
　　陈杰这才发觉电梯已经上来了，他点点头，让过出电梯的住客，跟在乐钦修身后走进电梯。
　　“吃了吗？”乐钦修按下一楼的按钮，随口问道。
　　“没……吃了。”
　　“是吗，呀，不走运啊，还想着找你搭个伙呢。”
　　陈杰：“……”早知道不改口了，他本来也没吃。
　　“你们今天没训练吗？”乐钦修抬手看了一眼腕表，问。
　　陈杰：“有，结束了，现在是自由训练。”
　　“适当放松是对的。”电梯平稳地停在一楼，乐钦修临走前说道：“有机会的话给你的队友传达下大夫的意思吧，拜。”
　　陈杰看着他穿过大堂，身影消失在旋转门里，原地愣了片刻，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拔腿追了上去。
　　所幸那道飘逸的身影还没消失在视野里，陈杰突然有些感谢这些天一直坚持的跑步，他能感受到身体不同以往的轻盈，轻松地就追上了目标。
　　“乐医……哥。”
　　“嗯？”乐钦修侧过头，发现他之后露出一个笑容，问道：“怎么？”
　　好……耀眼。为了能再多看一眼这样的笑，陈杰一狠心，说道：“我，其实刚训练完没多久，站在那是因为……饿了。”
　　乐钦修微微一怔，笑道：“那要跟我去吃饭吗？”
　　“嗯。”陈杰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

　　离主干道不远的一条小街道上，各色店铺鳞次栉比。在寸土寸金的魔都，地域有时并不是决定一切的主要条件，比如这家规模不如何大的饭店，已经人满为患。陈杰二人排了近半小时的队，才终于有了空位置坐下来。乐钦修看了眼时间说：“刚过饭点不久，没饿着吧？”
　　陈杰摇摇头，扫描桌上的二维码，准备点菜，对面的人抢先一步道：“我来吧，以前和朋友来过几次，希望他们还没换菜单。”
　　于是陈杰顺手把手机递了过去，说：“那用我的点吧，都一样的。”
　　乐钦修也不推辞，笑道：“也行，不喜欢吃的有？”
　　陈杰：“不挑食。”
　　“好孩子。”乐钦修赞扬了一句，低头点菜，陈杰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小小的屏幕上翻飞，嘴角止不住向上扬。虽然在基地的时候偶尔也会坐在一张桌子上，但两个人单独出来吃饭……
　　“喂？”乐钦修接起电话，把手机还给陈杰，眼神示意他接着点，“没有，怎么？”
　　陈杰翻看乐钦修点的菜品，猜测他的口味，听见乐钦修轻佻的嗓音：“说了别等我啊，我都不一定去，你们先玩吧。”
　　陈杰的好心情戛然而止，原来乐钦修要和别人出去，在电梯里说的话就是开玩笑的，他怎么还当真了。心情一瞬间跌落谷底的陈杰没听清乐钦修还说了什么，随手加了几道菜，机械地下了单。
　　“不好意思啊，突然来电话，你点好了吗？”乐钦修抱歉地笑笑，端起茶壶发现已经见底了，于是叫来服务员添水。陈杰清楚地看到远去的服务员捂着嘴和同事说着什么，还回头朝这边看，顿时觉得自己晚饭不用吃也饱了。
　　“最近表现很好啊，不过，看样子你还有不开心的事？”乐钦修把上半身往下沉了沉，视线快和桌面平齐，问。
　　陈杰这才发现自己的下巴已经快磕到桌面了，忙坐直道：“没有，不知道你还约了人，打扰……你了。”
　　乐钦修笑了出声：“一群酒肉朋友，知道我来了这边，为了不放过整我的机会才安排了这一出。多亏你啊，不然真要空着肚子去灌酒，后面几天你就见不到我了。”
　　陈杰心里一动，突然说：“那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乐钦修愣住了，陈杰也愣住了。
　　为什么会这么问。陈杰后悔也来不及了，任谁都会讨厌过多问私事的人吧，自己怎么变成这样了，明明以前从来不在意和家人无关的事的。陈杰顿时觉得如坠冰窖，手脚出汗，完了。
　　“呀，这可有点难办。”乐钦修挠挠头，“都是些不怎么来往的，我也没说要带人过去，关键是……”
　　他趴在胳膊上，眼角眯成一条线，让陈杰呼吸一滞：“你看起来不像能喝酒的样子。”
　　“我、我……对不起。”陈杰懊恼道：“你当没听过行吗？”
　　“那可不行。”乐钦修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茶壶，冲后者笑笑，把一杯热茶递到陈杰掌心，说：“我发过誓，不能说谎的。”
　　“那…但是…对不起，我不是……”
　　“而且你还要比赛，工作人员带队员出去酗酒，怎么听都不是正面新闻吧。”乐钦修把重新添满的茶杯放到陈杰面前，转了个面，止住他的话头，陈杰不由自主地看向茶杯上的印花——清心。
　　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最近变得这么焦躁？陈杰打训练赛也不专注，经常忽视戴凌的提醒，却又总是线上打得太凶，被对方打野频频抓死。
　　陈杰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刚入俱乐部的愣头青，他懂什么样的行为招人讨厌，便有意不去那样做，譬如在有些比赛中风头太盛。一颗心再怎么年轻鲜活，一盆又一盆的冷水浇下去，也是会归于平静的，只不过要付出些代价而已。
　　“嘿。”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陈杰抬眼，服务员拿着一块抹布，正礼貌地示意他稍稍让开些。陈杰定神一看，自己一手攥着那茶杯入了迷，茶水不知不觉倒了一桌，他赶紧起身退开两步，脑袋又碰到了墙上的挂饰。
　　乐钦修有些不忍地看着陈杰抱着头默不作声，这孩子怎么了？
　　“你没休息好吗，今天一直在晃神。”他问道。
　　陈杰等服务员擦完水，小声说了句“谢谢”，搬着凳子坐回去，踌躇了半天说：“我哪里让你觉得讨厌吗？”
　　乐钦修：“？”
　　他怀疑自己还没喝就醉了，怎么今天听不懂陈杰说话了。他也犹豫着开口：“没有啊。”
　　“那我……”陈杰说了两个字，又闭嘴了，乐钦修也不催他，十指交叉耐心地等着。
　　菜陆陆续续上桌了，陈杰在乐钦修的劝说下先动了筷子，两人就这么默默吃饭。过了盏茶时间，还是乐钦修先破了戒：“原来你喜欢吃蘑菇。”
　　陈杰一看桌面头顿时两个大，桌上一共五个菜，除了撤下去的一盘，三个菜都是蘑菇，而且全部出自他的手笔。
　　陈杰心里纠结，吃什么进去在他嘴里都一个味道，只是既然发现了，他便又开始担心乐钦修的感受，于是问道：“你不喜欢蘑菇，吗？”
　　乐钦修没遗漏他奇怪的停顿，答道：“我和你一样，是个乖宝宝。”
　　陈杰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指他们都不挑食。
　　这一顿饭吃得极其诡异，陈杰藏了一肚子的话说不出口，乐钦修也不说破，两人就这么将“食不言”的优良传统发扬到了极致。付过账后送陈杰回了酒店，乐钦修又打车去了接下来的场子。
　　陈杰握着手机进房间，这才反应过来最后还是乐钦修结了账。戴凌还没回来，他打开手机又点进了微博，翻看着各种角度的乐钦修的照片。
　　只看照片还好，翻了翻评论区就变了味了。陈杰咂咂嘴，觉着嘴里似有点苦，起身找水喝，突然一阵敲门声。
　　明成行站在门外，笑着说：“找你半天了，去哪儿玩了？”
　　“出去吃了饭。”陈杰说，不明白明成行找他干什么。
　　“呐。”明成行把手里的一块红皮砖头递了过去，陈杰不明所以地接过，还来不及看，明成行便转身离开了。
　　“这是……”
　　“你要的书。”
　　“千万别谢我，走啦。”
　　陈杰茫然地看着明成行离去的方向，但很快，他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这本书并不是出自明成行之手。
　　陈杰翻开红褐色的封皮，这是一本古旧的词典，扉页上盖着红色的印章，厚厚的书页中间夹着一张卡片：厚积薄发。

　　乐钦修被拉着灌了四五杯下去后摆摆手：“放过我吧，我晚上还要回去呢。”
　　“回去干嘛，明天再回去呗。”
　　“就是啊大才子，哥几个这都多久没见了，你一声不吭消失了这么久，原来跑去玩电竞了。”
　　“让我猜猜，家里赞助的？我去的话能给挂个职不？”
　　乐钦修在一片哄笑声中否认道：“别胡扯了，朋友的战队，我去帮忙而已。”
　　“哎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啊。”狐朋狗友勾住乐钦修的脖子，凑到他耳边说道：“为了照顾你，这地方可是哥们专门选的，怎么样？到点了玩玩？”
　　乐钦修眼神顿时清明了，他拉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说道：“我真不玩，喝两杯就走。你费心了。”
　　朋友一听顿时没趣：“不是吧喂？乐钦修，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那会儿可是比谁玩得都开，啊？”
　　其他人又是一阵笑。
　　乐钦修脑海里闪过饭桌上陈杰纠结的眼神，小孩子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他看得懂。于是他拿过酒瓶，在叫好声中一气干了。起身说：“对不住了哥几个，现在确实从良了，都是我不好，下次见面一定让你们尽兴。”
　　说罢他一堆柜台，直奔大门去，半点不拖泥带水。
　　酒友们面面相觑，不懂当年的风流公子怎么突然转了性。“啧。”主局的那位敲了敲台面，向酒保要了杯新酒，招了招手，旁边的座位上走过来一个漂亮的男孩，主动偎在他怀里。
　　“电子竞技？有意思。”他大手捏了捏，男孩发出几声低吟，“下次有必要开个‘家属局’了，你们说呢？”

　　乐钦修强撑着走出了酒吧，风度仅维持到转角，转瞬就是一个趔趄，他一把扶住了墙，脑袋撞在了手臂上，避免了一场惨剧发生。
　　他闭上眼睛，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最频繁的是一双亮晶晶的琥珀色眼瞳，那里面盛满了他也读不懂的情绪。
　　“慕……”乐钦修嘴里含混地念叨着，他放任酒精在血管里奔腾，杀死一片遗留的坚守。他靠着墙滑坐在地上，用最后的神志发出了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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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石头剪刀布，我记得小时候班里的男生都是不喊口号直接出拳，并且会配上十分夸张的手势和嘴型，仿佛越狰狞的那个胜算更大……
嘛，不过时代变了，说不定现在的男生也会认真喊完口号再出拳也说不定。
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来回忆我这章原本想讲什么（鬼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