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較幸福法則》曉久

2、你比其他人要來的幸福(一)

　　我叫楊子幸，出生自某個靠海小鎮，家境……究竟是怎樣，我不太清楚，我不瞭解父母親的工作、父母親的年收入、甚至是他們的作息，但從偌大的家裡有鋼琴、小提琴等樂器，定時來家裡拜訪的女管家與多位家教老師，還有同學家裡所沒有的地下酒窖種種跡象來看，家境應該算是不錯。
　　家裡很大──父母親不在的時候──也因此更能顯出它的冷清。
　　但這個家在我小學五年級之前並不是這樣，因為無論如何母親總會在家裡等著我回來。
　　「媽媽！這是這次考試的考卷。」
　　「又是一百分呢，子幸真是太棒了。」
　　母親輕撫著我的頭，說：
　　「你很幸運，因為你比其他人有更好的起跑點，比其他人更優渥的環境，資質也比其他人還要聰穎，看看那些落後的國家，那些小孩子無法像你一樣上學讀書，有些甚至凍死或餓死，你很幸福，你比世界上大多數的人都要來的幸福，因為你比他們擁有更多的東西。」
　　『所以，如果將全世界的人劃入一個立體金字塔，用幸福的程度分級，我相信你即使不是處在幸福金字塔的頂點，至少也位於錐形的尖端。』
　　母親常常這麼對我說。
　　而我，至今仍然如此堅信著，我比大多數人都要來的幸福──即便是母親已經離開這個家。
　　母親離開時……我沒有任何感覺，而母親不在家，沒有讓我感到不便，大多家務都交由管家代理了，因此沒什麼大問題。只要我的成績比同輩來的優秀，比同儕更能得到老師與長輩的信任，比同學更能獲得競賽的獎牌，我就能感覺我比其他人要來的幸福。
　　用反證法來說，只要這世界有更多比我不幸的人，跟那些不幸的傢伙比起來，我就是幸福的人。

　　「楊子幸，上次在你家玩的那個遊戲借我好不好？還有那張CD。」
　　「又要借？你上次借的還沒還。」
　　「有什麼關係嘛，我們是同學兼死黨啊，而且你房間裡的遊戲，花個十年的時間也玩不完，我只好犧牲自己的時間幫你玩遊戲啊。」
　　「你的犧牲是多餘的。」
　　「你們在說什麼？子幸娛樂中心又要開放了嗎？那我要借漫畫！」
　　「欸，楊子幸，你家東西那麼多，少了一樣根本不會發現吧？乾脆弄個借物卡片，就像是圖書館的借書證一樣，憑卡辦理借出。」
　　「你們這些傢伙，東西趕快還啊！」
　　「哈哈哈哈哈……」
　　同學們所謂的『家』，並不是位於小鎮的家。
　　國中之後，我考進市中心的第一高中，用補習方便作理由，我離開家，在高中附近租了十幾坪大的套房，那些同學們時不時會來我的租屋處打擾。當然我也清楚，他們是為了遊戲、電影、漫畫等等娛樂用品才會接近我，不過這有什麼關係，因為我比他們擁有更多東西，所以比他們都要來得幸福，讓他們露出羨慕的眼神會讓我更加幸福。
　　「遊戲借我，那就說定了喔。」
　　「欸，接下來我們要去補習班，那個補教界傳說中的數學天王開課了，我們要去劃位兼上課，怎樣？要不要一起去？」
　　「不了。」我擺手拒絕他們。
　　「唉呀，你怎麼這麼笨，他有專屬的家庭教師啦。」
　　「喔，好像有這麼一回事。」
　　「那個家教是醫院的女醫生齁？」
　　「你這什麼白癡問題，有沒有常識啊，醫生都□□得爆肝了，才沒有空當家教，而且楊子幸他不是說過了嘛，那個家教老師是醫科一年級的學生。」
　　「那你們有沒有……？」
　　那同學對我做了個猥瑣的手勢。
　　「才不會做呢，那種事。」
　　「真無趣欸你，難得有受女孩子歡迎的長相，應該更放肆的揮霍青春啊。」
　　「喂！你揮霍的只是性慾吧？欸，楊子幸，不要管他啦，你接下來要回家唸書了嗎？」
　　我思考了一會，回答：
　　「還沒。」
　　「不會吧，這次的期中考這麼有把握？」
　　「只是去書局一趟補充文具再回去。」
　　「原來如此，那下課之後，我們去你家找你，等等call你，先這樣啦，掰。」
　　那幾個同學走了之後，我穿過學校旁小有名氣的小吃街，來到號誌轉為紅燈的街口。
　　跟我一起等待綠燈的小孩子突然大哭，他的母親慌忙的抱起他、安撫著他，身旁的情侶則聊著等等要去看哪部電影，還有一群像是剛上大學的新鮮人正提議要夜唱、談論著不醉不歸之類的話題。
　　這個城市非常嘈雜，無論是老家附近的街道還是這裡，只要有人聚集的地方，就是這個樣子。我不想成為這惱人噪音裡的一份子，討厭與這庸俗的一切有任何交集，我只想得到購物清單上的東西，然後回宿舍，關上房門，在那些同學到我的租屋處打擾之前，享受只屬於我一個人的寧靜。
　　赫然發現紅燈早就已經轉換成綠燈，我拉緊書包背帶，小跑步的奔向對街。

　　然而在下一個突如其來的強光之後，一切都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