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星座鉴男记》婆罗树下的冥想者

7、白羊座里的“妈宝男”1

　　老板说这个世界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会有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

　　我信。

　　比如说我们班的一个女生就曾经亲身经历过这么一件怪事：她每次到她死去堂哥曾经的卧室之后，就会无一例外做堂哥要掐死她的噩梦，让她百思不解的是，如果堂哥生前跟她有深仇大恨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个堂哥是她所有堂哥里与她关系最亲密的。

　　又比如我的好哥们浩哥也亲眼见证过这么一件诡异的事情：多年前他们一家老小为奶奶守灵时，突然他的堂姐开口说起跟奶奶声音、语气乃至语调一模一样的话来，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堂姐说话时的神态都与奶奶生前别无二致。

　　还比如我表姐夫有一年正月初二从他姨娘家拜年回来，当晚他滴酒未沾骑自行车途径一片小松树林时，竟然兜兜转转了两个多小时，硬是走不出去。而那片小松树林他三十多年来不知道走过了多少遍，对它再熟悉不过了，平时闭着眼睛都能走出来，

　　再比如今天傍晚酒店刚开门营业，蓝盈盈个天里突然就刮起一阵阴飕飕的怪风，一点征兆都没有，毫无来由的，有点神经质了。我们都心照不宣隐隐觉得今晚会发生点什么。

　　我和陈明亮一边招待顾客，一边警惕着四周的动静。一直到晚上十点半左右，顾会计风风火火一进来，我们一瞧她那副迫不及待急于分享的表情，就明白了，得，事情来了。顾会计四十出头，在本市一家市属国有企业当主办会计。虽是会计，却不古板。且相当地与时俱进，深得时下时髦的互联网思维的精髓。用内行话说，就是特别地具有分享精神：用老百姓的话来说，就是“小广播”。

　　这不，顾不上喘口气，“小广播”双手往肥硕的腰上一叉，就播了一条石破天惊的消息：“哎呀妈呀！锡山区殡仪馆闹妖了哇！”

　　远不止我一个人为顾会计惋惜，她不去做狗仔队真是浪费天赋。她真是个天才，你看她把爆料点拿捏的多好，说是恰到好处、妙到毫巅也不为过的。你看她不说殡仪馆里闹鬼，巧妙地避开了陈窠滥臼。瞧瞧，既不是闹鬼，也不是诈尸，是闹妖。殡仪馆里居然闹起妖怪，相当于道士跑到和尚庙里头作法，听听都勾人，搁到网络上点击量妥妥的10万+。

　　顾会计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的关节“咚咚咚”敲了敲桌面：“我这可是第一手消息，我殡仪馆里有人，我外甥在里面哇。”

　　顾会计的外甥小伟之前跟着她来过这边一两回，小伙子据说是东南大学毕业。人长的不赖，高高瘦瘦的。白白净净戴一副树脂眼镜，眼睛总闪烁着一股子与年纪不大相符的纯真，端酒给他的时候总觉得是在诱导少儿犯罪。小伟不怎么说话，不过在顾会计面前任何人也没有多少说话的机会，不是吗。

　　有人说：“顾会计，你外甥可惜了哇，放着中关村大科技公司的工程师不做，跑到锡山殡仪馆当个网络管理员。有没有带他去大医院查查，脑袋瓜子有没有受到什么刺激哦。我讲，你这个做姨娘的也要上点心噢。”

　　“啊，你这个十三点哇，我外甥脑袋瓜子不晓得有多灵光哩，哪像你这个木鱼脑袋，”顾会计左手叉腰，身子前倾，右手伸出去老远，春蚕一样胖乎乎的食指向那人，看架势恨不得要戳那人的脊梁骨，“我跟你讲啊，你别瞎说八道，我家小伟从中关村辞职进锡山殡仪馆工作，那是听了我姐姐的话哇，再讲了中关村科技公司有什么好的，都是外表光鲜呀，当个码农有什么好的，累死个人不讲嘛还是吃青春饭的，跟那些个空姐呀、模特呀、女演员呀都是一个样的啰。脑袋瓜子稍微灵光的人都晓得哪有事业单位好哇，殡仪馆就是正儿八经的事业单位哇，可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啰。我们小伟是有编制的呀，又轻松，钞票又不少拿。顶顶要紧的是，殡仪馆里稳定哇，人可以不吃饭不睡觉，可总要死的哇。根本不怕将来失业，你们讲是不是这个道理哇。”

　　可小伟刚进锡山区殡仪馆里工作没几个月，这天，他耷拉着脑袋，两只胳膊垂着，绞着手指头，跟他妈哭闹，求妈妈准他辞职，他说：“妈，我不是不听你话，实在是那里面闹妖怪，我亲眼看见了哇，再呆下去我肯定要活活吓死。”

　　当天下班前领导冷不丁让他加班时，小伟说他就隐隐感到将要发生些什么。他昨天夜里做了一个与平日生活八竿子打不着的噩梦，他从没有做过那样子的梦，太诡异，太逼真，更恐怖的是吓醒之后仍然历历在目，想忘都忘不了，就跟刻在头脑里似的。

　　同事都走后，天渐渐擦黑。小伟为缓解心里的不安，便去关门闭窗。就在这个当儿，他听到不知从什么方向传来几声尖利的“咔咔”声。他顿时就惊呆了，那声音居然与那个噩梦里的一模一样。

　　窗外，对面不远处的那座山隐隐绰绰，蜿蜒像一条潜伏在夜色中的灰黑色巨蟒。这里隐藏着一片片规模巨大的墓地。白天光线好的时候，远远望去，就像巨蟒张开血盆大口时露出的一排排锋利的牙齿。而此刻巨蟒必定是闭上嘴，掩藏好那些致命的武器，指不定什么时候撞毁窗户甚至整扇墙壁，将他一口囫囵吞下去。

　　他颤声说：“妈，你知道我那时候有多么想你吗。”

　　他妈眼眶湿润了。

　　他妈说：“小伟，要不然咱们不上那个班了。”

　　小伟说：“妈，我听你的。”

　　“你们可不晓得我姐当时那种感受呀，”顾会计伸着手指头，往男的身上一扫，说，“你们这些粗老爷们没当过妈，哪里能体会当妈的心情哇。真个揪心又揪肺哇。”

　　一个络腮胡的胖男人笑说：“顾会计，这不是强人所难嘛，我们就是立马飞到泰国变性也满足不了你老人家的要求哇。再讲了，没有粗老爷们，你们自己当妈试试。当然啰，顾会计不是一般人，无性繁殖呱呱叫。”

　　顾会计嗔怪说：“吓，我说你这个人，油腔滑调的，不讲话没人当你哑巴好吧。”

　　有个男人提到声调说：“顾会计，我可提醒噢，什么闹鬼闹妖的，没有证据可不能到处乱讲噢，要犯法蹲局子的哦。”

　　“切，”顾会计扭动肥腰，轻蔑地瞟了他一眼说，“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好吧，我做了二十多年主办会计，就这么跟你讲，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验钞机验过的，懂了吧。”

　　顾会计又说：“我自己亲外甥的禀性我知道，不是我夸自家人，我这个外甥呀，我阅人无数却从来没有再遇到过比我外甥更单纯更老实的男孩子了，懂了吧。”

　　小伟昨晚蜷缩在办公桌底下瑟瑟发抖时，要是能听他姨娘的这番话，想必心里多少添点慰藉。此时，小伟不是没有想过开门往外走。尽管这是办公楼，可殡仪馆每天要“处理”那么多死尸，难保其中没有一两个冤魂恶灵潜伏下来。这殡仪馆开馆已六十多年，就按每天一个算，六十多年那得多少个呀。虽说殡仪馆能镇邪祟，可也六十多岁了，年纪也一大把了。眼花了，背弯了，腰散了，精力也泄了。老了，老了，你还指望他能咋地？

　　偏偏这个时候，以前听来的所有鬼怪传闻，看过的所有恐怖电视电影都从脑袋里的旮旮旯旯里出来了。

　　以前都是字面上的意思，小伟此时此刻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什么是风声鹤唳，什么是十面埋伏，什么是四面楚歌。

　　小伟哭了。

　　他哽咽道：“妈，你要是在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