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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肆9~21 ...

  •   9.

      太刀部屋背后的备用兵装室,拂晓的天光从未完全闭合的门缝渗进室内,跟浮尘一起淡淡附着在三名付丧神的身上。

      “不说点什么吗?”冗长的沉默被一声叹息打破,烛台切率先对近侍刀开口,“你把场面弄得一团糟。”

      长谷部头颅稍稍仰起,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地贴在眉梢。

      明明已经暂时脱离了名为主人的压力源,他的呼吸却没有变通畅,反而胸口愧痛更甚。

      “我没想到你怯懦到需要叫帮手的地步。”微微握紧的双拳藏住心中不安,他对烛台切身侧的大俱利伽罗报以冷笑。

      “冷静点、长谷部君,我们不是为了教训你才……”

      “既然你这么希望被揍一顿,那我不介意帮你把想象变成现实。”大俱利伽罗打断了烛台切的说明。

      烛台切唇角抽动了一下:“……小伽罗,你也冷静一点。”

      大俱利伽罗的回答是一声轻嗤。

      ……虽然态度不怎么样,至少他没有让冲突升级。揉一揉眉心,烛台切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不过,虽然不是为说教而来,我确实有一些话要对你说。”

      他用一种近乎冷酷的目光与自己的战友对视。

      “主人不是被预设好的程序,我明白你想要亲近主人的心情,但他的反应达不到你的预期才是正常的。”

      “——那个人,本就不太喜欢付丧神,你很清楚,不是吗?”

      对比青年失去记忆前的态度,当下这种尝试融入本丸的行为,已经算是某种超越了。

      他观察着长谷部的反应,也因此忽略了身边大俱利伽罗与近侍刀如出一辙的复杂表情。

      这种怎么做都徒劳的感觉似曾相识——非人类的身份是永远也无法摆脱的原罪。长谷部微微咬牙,像说服自己一般:“他会改变想法的。”

      烛台切摇了摇头:“但你的所作所为,反而加固他的这种印象。”

      “……那你又有何高见?”

      “交给我处理。”

      “我不会把他交给任何人。”长谷部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短促地哼笑一声,“更何况,是同样越界的你。”

      烛台切所言并无差错,但那不代表烛台切本人也以这个标准行事。说到底,他们不过是都制定了一种适合自己的规则,来约束这场博弈中的其他人罢了。

      小狐丸和山姥切对主人抱有的依赖还算有迹可循,烛台切的加入却是毫无道理的。他想不出任何一个对方粘上主人的理由,只能把原因粗暴地归咎于烛台切只是想借这些行为恶心自己。

      毕竟,山姥切的近侍之位被撤下后,他们曾与战绩斐然的萤丸,同在候选名单之中。

      烛台切不自觉摩挲了一下手指。

      “我不否认……但那只是为了验证一些事情。”

      ……至少初衷是如此。

      避开了近侍略带攻击性的目光,烛台微笑着切避过了不想深入的话题:“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讨论的正事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从内番服的口袋中抽出一张宽袍广袖的人形符纸。

      “——冒犯过主人的你,应该早就察觉到这变化了吧?长谷部……近侍君。”

      轻薄柔韧的附灵符纸在两指之间发出弱不可闻的悲鸣。

      “——他作为人的‘气味’,在逐渐变得稀薄。”

      长谷部明显一愣,旋即皱起了眉头:“……那又怎么样。”

      “先前苦于没有证据,只能一边寻找原因,一边通过近距离接触的方式反复试验,”烛台切轻柔地把玩着急欲从指尖挣脱的灵符,神色一如对待给这枚符纸注灵的人类,“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通知大家?”

      “……我只是还没来得及确定。”长谷部发言的重心一如既往以主人为重点倾斜:“所以,你的那些行为,只是‘心血来潮想试试主人是不是人类’吗?”

      “我曾经是他以灌输灵力的方式治疗过的唯一付丧神。”预料之内的反应。烛台切摊了摊手,脱离禁锢的符纸就这样钻回了口袋里,“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对他气息的变化更敏感。发现端倪然后求证,无论谁都会这么做的。”

      果然,听到这些话的长谷部表情更阴沉了。

      “从跟主人第一次用餐起,我就闻出不对劲了,但也只是隐约觉得而已——如果当时能和你做到情报共享……”烛台切似有遗憾地叹了口气,“我们本是主人最信任的番队,你不认为这样不妥吗?”

      ——大俱利伽罗总是单独行动也没见你说不妥啊。长谷部有些不服气。

      他并不认为共享情报就能解决问题。审神者的身体是被时之政“管制”的,除非越过时之政的监管,将主人神隐,否则他们无权作出干涉。

      仿佛知道近侍刀在想些什么,烛台切打出杀招:“如果不是当过临时近侍的小伽罗来找我,大家不知道会被你蒙在鼓里多久。”

      “他没道理会发现。”明明连另一半契约都没有!不妙的预感成真,长谷部的凛冽目光转而投向大俱利伽罗,“……是吗、你也……我分明警告过你不准碰主的,大俱利伽罗。”

      “我只听从主人的命令。”大俱利伽罗用长谷部说过的话回敬长谷部,似是乐于见得对方青筋微凸的模样,又补了一句,“不想跟你比较,但你影响了主人对大家的态度,如果继续这样,会被杀。”

      ——由我来杀。他金色的眼睛这么说道。

      连本体都丢掉了的家伙在说些什么呢?烛台切倍感头疼。那个淡薄一切的小伽罗还没从醉宿中苏醒吗?

      他只能打圆场道:“……上次出阵留下来的毛病。没怎么睡醒的时候,小伽罗攻击性比较强。”

      “我睡醒了。”打圆场的话遭到本人强势反驳。

      烛台切一哽,登时有些后悔带上他了。

      不过,得益于本体的遗失,长谷部即便处于暴怒边缘,也没理由向失去佩刀的付丧神发起挑战。

      “……你根本打不过我。”他只能这么呛声。

      大俱利伽罗较他更晚进行修行,是以在书面战力上也差了一截。

      不止是大俱利伽罗,放眼本丸,他几乎战无敌手,是同刀种中最拔尖的存在。无法提前与主人相遇的遗憾,他会用自己的努力去弥补。

      对此,大俱利伽罗却不屑一顾:

      “你并不总是赢。”

      “至少赢你绰绰有余。”

      “那又怎么样?”嘴上这么说着,大俱利伽罗却也有些上火,声音愈发低沉起来,“他反而对输给你的刀更好。”

      “主对不熟的刀一向很客气。”长谷部咬牙切齿地回击——他怎么会不知道对方在影射什么,“包括过去几年跟主说话总计不超过十句的你。”

      “……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早就超过了!”大俱利伽罗习惯性地抚向腰间佩刀的地方——那是一个准备战斗的姿势,“你并不全知,就像他不喜欢被你献殷勤这件事,你一直不清楚!”

      “停、打住!”

      ——是谁刚刚说不想比较的!?

      “我们聚在一起的目的不是商量一个确认主人真实身份的对策吗?”烛台切抢在长谷部之前作出紧急发言,以防节外生枝,“不要为这种事争论,我相信他对所有的刀都是一视同仁的。”

      对上两名队友“你在说什么傻话”的眼神,某种程度上最能读懂青年所想的他尴尬一笑,在心中补充道:

      ……一视同仁地认为所有付丧神都是怪胎。

      失去了反击的机会,长谷部面露屈辱,却不得不极力维持教养:“即使灵息有异,只要稍微靠近一点,就知道他不是冒牌货。你以为我们身上的契约是假的吗?”

      如果真的认为主有冒牌货假扮的可能,你又何不干脆放手呢?

      他相当怀疑烛台切的居心。

      而且——

      “……离开这么久了,灵力的味道会变也不是没可能。”

      ——好吧。看来并不是有心隐瞒,而只是纯粹的不愿接受现实罢了。灵力的味道怎么可能会改变呢!烛台切不由得捏了捏眉心。本丸一切如常,可他们的主人症状却与神隐的过程高度相似——伙伴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他从未听说过在没有出过叛臣的本丸,审神者独立神隐的事例。

      许是这猜测太荒谬,长谷部和大俱利伽罗都没往这方面想,而仅仅只是对主人灵息的改变产生质疑,可他却有种强烈的预感——这就是神隐没错。

      疑似正在缓慢转化分解的契约印记提醒着他,这种荒谬,在这座本丸、他们的主人身上,真实地发生着。

      ——是谁试图绕过时之政的耳目,夺走主人?

      ——如果不是这座本丸的刀,那家伙是如何在没有契约作为媒介的情况下施术的?

      烛台切将自己忧心之事细细说来。

      “……你上报给狐之助了吗?”将队友的见解进行二次分析,长谷部不得不相信,比被主人讨厌更令人恐惧的事情,或许马上就会发生。

      “怎么可能。”大俱利伽罗即答。

      不能过度信赖时之政——这几乎是他唯一能与近侍刀达成一致的观点。

      主人消失那段时间,狐之助拒绝提供消息的高傲表情,他还记着呢。

      “……是吗。”长谷部暂时与大俱利伽罗和解了。

      ——目前的情况是、他们极有可能在原因不明的情况下再度失去主人,而他毫无觉察,甚至还在为夺取主人心中的一席之地数次痛饮苦水……

      脑海中浮现狐之助诡异的表现,他在被妒忌裹挟的时候与时之政之外的势力作下了合作的约定……这之间会有关联吗?

      对方实力不明、目标不明,此刻贸然暴露第三方的存在,恐怕反而会害了主人、害了同伴们。

      他只能将这份心情暂时按下。

      “……直接通知全本丸的刀,很难不让时之政发现端倪。”

      “我的意思是先只召集一番的刀。”大俱利伽罗没有特别的表示,还是惯常那副冷酷的模样。他本想独自行动,却碍于没有佩刀,无法顺利保护主人,只能选择合作这种最讨厌的方式,一直是有点不爽的。

      “我也认为谨慎一些更好——毕竟重启之后狐之助的态度就有点奇怪,它似乎不是以前那个型号?”见两人终于回到平常的相处模式,烛台切解脱一般叹了口气,“暂时……也瞒着主人吧。”

      青年并不清楚自己的灵息产生了哪些变化。

      这是一种只能被结下过深厚羁绊的付丧神感知到的差异,也是唯一难以被时之政的科技识别的差异。

      独特,却也致命。以致于时之政为付丧神所撰写的所有规条,都是为了针对这一特性。

      天真正直的审神者们或许不太理解神隐的概念,但作为刀剑的他们却是再清楚不过。以时间停滞的姿态被永远困进本丸这方寸之地,作为暗堕者的一员与现世彻底割裂——对付丧神来说可以算得上乐土的幻境,只会给神身人心的存在送去地狱般的痛苦凌迟。

      人类终归与物件化灵的付丧神不同,天性无自由不能活,被牢笼禁锢的人,即使不受到任何其他伤害,也会逐渐失去生机,而被付丧神同化了本质、无法死去的人们,通常只有在漫长的时光中疯魔一条结局可选。

      会选择神隐主人的刀,比溯行军还要危险,已无限接近鬼的范畴。

      到底是谁这么做……找到始作俑者后,非要将那家伙切碎不可。

      平复下心中罕见的暴虐欲望,获得两名同伴的合作首肯后,烛台切自觉揽下了召集其他一番队员的任务。

      障子门再度敞开,天光倾泻而下,寂静地洒落在三人身上。短暂的犹豫后,他叫住了与自己路线相反、准备前往御令台,重启内番审查任务的近侍刀。

      “长谷部君,你还有没说的事吗?”

      并肩作战的默契,多少令他察觉了一些。

      “没什么好说的。”

      长谷部否定的回答却像是早有准备。

      “……我会为了主行动。”

      “是吗。无论如何,请不要与同伴们离心。”烛台切没有追问的打算,只平静地叮嘱。

      “——当然,也不要再用伤害主人的行为,轻贱那个人赋予你的躯体了。”

      10.

      歌仙与小夜将今日朝食所需的蔬菜采摘完毕时天还没亮,本丸人数众多,付丧神们取食的习惯也各自不定,他们今日负责最早的一部分,净手之后,便背起装得满满当当的竹编背篓,从短刀部屋的花圃抄近道将时蔬运往厨房。

      带有植物根茎香气的雪水让背部濡湿一片,忽略这片冰凉痒意,撩开庭廊隔断用的菊水纹纱帘,属于粟田口的走廊于眼前比直地延伸。

      与佛刀部屋周围爱用的枯山水造景不同,粟田口部屋虽翻新多次,却与回游式庭院结下不解之缘:内庭流水过处次第是珠木树、罗汉松、山茶、杜鹃,由各色苔藓托衬的红枫盆景沉稳而不失高雅,外庭则由短刀们随心栽下花种——竹篱笆守护着四季次第开放的美丽花卉,算不上处处皆有禅意,更多是一种热闹与生机。

      踩着因潮汽而略微泛青的步石穿越内庭,视线所及是散落一地的水壶与小花铲,短刀们鸟儿般错落的交谈声随风同时飘落耳际。

      “……昨天夜里,主人跟长谷部殿打了一架。”

      “诶?”

      “主人输了,还受伤了。”

      “不是普通的手合吗?”

      “药研哥也被召去了主人的寝殿,好像很严重呢。退看见了!”

      “啊!是、是的……但是,没见到主公大人……”

      “手合演变成斗殴……?”

      “不、不是这样的……”

      “大家都是一知半解呀。”

      “乱……?”

      “啊,今天轮到你做巡查!莫非听到了什么?”

      “药研哥什么都不说、我们也不能主动去看主人,好担心……快告诉我们吧、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被兄弟们拥簇的裙装少年很严肃地清了清嗓子。

      “哼哼……别担心啦,主公大人没事的。我去问了鹤丸殿,鹤丸殿说,主公大人与长谷部殿一起喜欢上了烛台切殿,才会相邀深夜,进行争夺心爱之人的比试!顺带一提,这场比赛其实已经进行了很多天——从主公大人住到这边开始算起。昨天是总决赛。”

      “……哈?”

      “诶?”

      “……真的吗?”

      “……为什么要在深夜比试啊?”

      “应该是不想被大家注目吧,毕竟主君脸皮很薄。”

      “是吗……?那比试最后如何了呢?”

      “当然是跟开始说的那样,主公大人输掉了。但是……”

      “但是?”

      “……但是烛台切殿从一开始爱的就是主公大人!”少年的音调忽然提高,兴奋异常,“长谷部殿即便赢了也非常难过。”

      “所以他这几日才没有做番事的巡查啊。”

      众人像是了悟般频频点头。

      就在此时,一道叛逆的声音忽然出现:

      “长谷部殿心里只有大将,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别的刀……不对、怎么可能会对大将挥刀啊!”

      他的观点马上引起小部分短刀的附和。

      “如果是主人的命令,长谷部殿是无法拒绝的。”身量稍高的少年故作老成地说,“臣子之爱与□□之爱全然不同,但忠于主人是刀的天性。”

      ——不过、对近侍刀而言,与其说是天性,用执念去形容或许更合适……但付丧神们平日并不对同伴过往的逸话讨论太深,如今这种热闹光景,已是在“主人”这一热门话题加持下才出现的极少数例外了。

      “可是、鹤丸殿上次还骗我们,说主君变成了一个会让本丸陷入混沌的超级大魔王呢……”紧随最先发出质疑的兄弟,又一道声音弱弱响起,“主君很温柔、所以鹤丸殿的话应该反过来理解——真相是主君跟烛台切殿一起喜欢上了长谷部殿,昨夜大败主君的,其实是烛台切殿!”

      ——新的推理却没有收到太热烈的反响。

      “……这个情节,总感觉好熟悉。”

      “平野,你也这样觉得吗?”

      “这么一说——……”

      “听起来是很有道理,不过……你是不是把现实跟漫画搞混啦,秋田……”

      “诶……是,是吗?”

      “什么什么?漫画!”兴奋起来的短刀又多了一个,“是御大人带来的那本吗?《绝恋·霸道主君的邪恶宠爱》?!你看完啦?轮到我啦!”

      “嗯!”乱摁住了兄弟乱晃的绿色脑袋,“这里不行啦!万一被主公大人发现怎么办?!回房间再给你!”

      “……不过,这样一来反而好理解很多,”毕竟之前根本无法想象长谷部对大将本体相向的样子。厚很认真地思考着,“艺术源自生活……之类的吗。”

      “将长谷部殿当作战利品一样争夺,不会有点失礼吗?”

      “对他来说,被大将占有反而会高兴吧?”近侍刀可真吃香啊,博多有点不甘心地想,哪怕爱屋及乌,同为黑田刀的他们又从主人那里得到了多少关爱呢?“……不要忘记我们本身就是物品,如果大将想的话,拿去卖钱也可以。”

      “啊……”

      “是呢……”

      “……嗯、输掉的大将,会为了所爱之刀对有喂养之恩的烛台切殿展开复仇么……”乱双手小花一样支着下巴,以思春少女的姿势感慨着,打破了略有些消沉的气氛,“……本丸罗曼蒂克物语·第二幕·复仇的始音!”

      “……不要擅自给大将的人生起标题!”

      “好痛——有什么关系嘛!”

      众人正要闹作一团的时候,遮挡视野的花叶,悄悄被一只小手拨开。

      “复,仇……?”

      “哇啊,小夜!”

      “歌、歌仙殿……”

      11.

      蒸锅往外冒着热气,厨房里荡着一股柔软的米香味。

      “剩余的食材有些杂呢……”

      将蔬菜中口味差的部分择除完毕,歌仙环视一圈厨房,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干脆将目光放到忙碌的太刀身上。

      “需要搭把手吗?”

      “哦、歌仙君!那就拜托了。”烛台切一边用长筷搅拌沸腾的汤锅,一边单手拧开橘醋的瓶盖,“我正为难着,帮大忙了。可以的话,请帮我把鸡蛋打匀,每三颗兑三分之一蛋壳的砂糖。”

      “又做玉子烧吗?”歌仙从橱柜里拿了个方便搅拌的大碗,“昨天好像也是?”

      烛台切满怀歉意地笑了笑:“这个比较快——早晨稍微有点事耽搁了。”

      “临期的鸡蛋还剩很多,尽快消耗掉也好。”歌仙表示理解,边打蛋边建议道,“最近不是新置了蓝釉餐具吗?不若撒上些海苔,像在长满新草的海边观阅朝霞一般,也算别有风趣。”

      “好主意!”将歌仙择好的鲜蔬依次倒入汤锅,烛台切车轱辘似的,转而开始揉面,“撒海苔的事就拜托小夜好了。……小夜今天没有和你一起来呢?身体不舒服吗?”

      “啊……不是。”

      歌仙倒砂糖的动作顿了顿。

      “那孩子难得有感兴趣的事情。”

      “是吗!”烛台切有些惊讶,“没有小夜帮忙,看来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没问题的。”歌仙对自己的厨艺很自信。

      “不过,”烛台切有条不紊地忙活好一阵,才忽然想起来问,“是主人又组织了什么游戏吗?”

      “是粟田口的刀在分享以审神者为主角的漫画作品。虽然也跟主人有关,不过他本人并没有参与进来。”歌仙说,“主人空闲很多吗?总是组织游戏?他以前好像不是这样。平日里没什么事的话,希望他也能为我提供一些攸关文系刀建树的指导啊。他擅长演奏乐器,想必在诗作方面也是有独到见解的。”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烛台切干笑两声,除了外表,他实在不认为主人哪里符合文系的定义。“哈哈……我想,他最近可能会比较忙碌。”

      “那我等主人有空闲的时候,再去拜访好了。”歌仙似有遗憾地感慨,“……话又说回来,我一直都无法理解漫画的风雅之处……难道只有孩子的眼睛,才能品析这种艺术吗?”

      烛台切沉吟一会儿,说:“也有专门给大人看的漫画,所以我想,体会漫画之乐是不分观者的心态的。不过、毕竟是来自现世的潮流,像主人这种生于现世的人类,可能会更容易理解作者的心情吧。”

      “也对。”歌仙赞同地点了点头,“讨论诗作之外,也向主人请教漫画的事情好了。”

      我想,他的表达能力可能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烛台切连揉面的节奏都乱了。

      这时,歌仙又说:“以前我不是很了解……主人他、意外的是个风流的人呢。”

      “嗯……某些方面?”烛台切露出一种很柔软的笑容,“我对主人的了解也不算多,偶尔会有意外的感觉。”

      人类太复杂了。

      主人在同伴们心中的形象千奇百怪,不说那些幻想意味过甚的,即便在理性派的刀心中,都存在着很严重的认知代差,这种差异让他很感兴趣。

      不过——

      “不过、我反而认为,他是比较循规蹈矩的。”他说。

      “过去或许如此。”歌仙却不同意,“谁言鹄燕不同群……有人类存在的本丸,付丧神能更好地感知感情的变迁,人类又何尝不会被我们影响呢?——今春的诗歌题材,我好像有头绪了。”

      今日的歌仙比以往还要开朗,不,甚至有点开朗过头了。照理来说关心主人是好事,可烛台切却有些跟不上对方的节奏。“你要为主人创作诗歌吗?”

      “是为了你们。”歌仙纠正道,“作成连歌不错……我会将你们的对战进行编纂,推广给本丸的大家的。”

      “……???”

      12.

      或是出于心态的改变,这往日令人安心的研墨声,此刻已无可避免地成为一种干扰。

      被留下淤青的地方再度隐隐作痛,青年眉心皱出一道竖痕,屏息着为锻刀御札刻下最后一道咒文。

      长舒一口气,他将墨迹未干的符纸按造型分作两拨,属于日常消耗品的那一拨,被全数交给面前的近侍刀,剩下的则装入锦袋中,作为出阵的防护手段备用。

      “……就这些,照番事的安排分发吧。……我、稍微休息一下。”

      迟来的困意一点点将理智吞噬,他已经要睁不开眼了。

      近侍刀盖上墨盒,沉默着拢好符咒。若有似无的尴尬几乎要将两人周围可供呼吸的空气吞噬殆尽,他从中品出稠叠的消极,嘴唇微微颤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是啊,还在期待什么呢?无论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暴力还是冷待,都是他咎由自取。这种等待达摩克利斯之剑坠落、悬而未决的痛苦体验,也不过是惩罚的其中一环。

      “我、……属下……这就去办。”

      用力闭了闭眼,长谷部终于接受被主人厌弃的现实,像被押解着一般,起身拜领主命。

      ——青年却在此刻再度启唇。

      “啊……等等。”

      这声阻拦宛若天籁,即便隔着深冬霜风,也令喉头无端涌上一股热意,长谷部即刻站得笔挺,用完全失去控制的音量颤抖着应答:“是……是!您还有什么吩咐!?”

      “……”

      这是试图威慑我?青年被吼得精神一振,刚呈弓形抬起的右手僵在半空。——但你也就只有现在能威风一下了。不过两次眨眼的功夫,他像指挥家敲下拍点一般落下手掌——再度挥起的瞬间,灵力如炎夏热流喷涌,将早已悄然缠上付丧神腰侧的血符燃烧殆尽。

      ——砰。

      搭建门廊的木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尖锐噪声,一阵只能被付丧神感知的风席卷长廊,长谷部霎时不受控制地跪了下来。

      “啊抱歉、因为是刚想到的技能,还不熟练,好像有点太重了……”青年微笑着、有些难为情似的收回手掌,往袴裤上蹭了蹭,留下两节血点,“……不过,这样我们算是扯平了吧,不准生气哦?”

      不得不说,一具灵力充沛的身体,比任何外在的保护都让他更有安全感。

      血符的制作虽然伤身,但放血造成的小口子,相比被付丧神压着欺负受到的屈辱,根本不值一提。

      可惜是初心作、时效太短,但凡身体素质再好点儿,他肯定囤上个三五十张,专门用来树立威信。

      长谷部像是还在眩晕当中,雕塑一般跪着,全身都僵直了。悠悠然凑过去的青年本想趁着符咒起效的时间把人狠揍一顿,握着拳头酝酿半天,终究还是没能下手,只改用圆滚滚的锦袋,象征性??了??对方的头顶。

      “如何?这下再也不敢乱来了吧。”

      咒缚的力量逐渐消散了,长谷部可怜兮兮地仰起脸来,藤紫色的双眸氲着一捧雾气。

      “……主……”

      青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语气是有些得意洋洋的:“你不是最厉害的,而我,也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说着,偷偷瞟一眼桌面的狐之助。再不济,他还会报警呢!

      “痛吗?”没有想象中的痛哭流涕,近侍刀久违的温柔问话突兀地触及耳畔。

      青年笑意一滞:“……啊?”

      “您的手,痛吗?”近侍刀又重复了一遍。

      “不、不怎么……”他怎么有种被打趣的感觉?可长谷部的表情又这么诚恳……

      展示完新招数的兴奋马上冷却了下来。

      “那就好。您要用拳头再打一下吗?”长谷部唇角明显放松了些,“或者、要用我的本体,像处置罪臣一样,对我使用压斩吗?”

      “希望我的本体、能够趁您的手……”

      ——请尽情地,无情地惩罚我。

      用语言中伤我,用武器反抗我,用咒术折磨我。

      让我沐浴着您的目光承受痛苦,正如我所愿。

      他平静地催促着。

      青年半张着嘴,瞪着近侍的一双美目比狐之助还要无神,半晌后,像台年久失修的机器,愣头呆脑地摇了摇头。

      “……算了,你有你的苦衷。”

      “我不会喊叫,也不会挣扎的。”长谷部像讨赏一样讨求主人的鞭打。

      “………………快走吧你。”

      青年果断下了逐客令。

      “别以为是我心软,如果不是一夜没睡太累了,我也想多折腾你一会儿的。”

      ——这当然只是为了吓唬长谷部的场面话。只是……他有些疑惑地微微歪头,这家伙怎么一直没有表现出害怕的神情,反而好像挺失望呢?

      13.

      “现在就要查阅吗?整整两年的工作记录比较冗杂,可能会影响您定好的睡眠时长……”

      “所以、为了能尽快补眠,好赶上跟国广君约好的修行,我会抓紧时间看的。”毕竟专业对口,青年对自己提炼重点信息的手段还是满意的,很干脆地拒绝了助理的建议,调侃道,“你会这么犹豫真少见啊,莫非我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

      “……只是开个玩笑,我对自己的人品还是心里有数的。”别是真的有吧?青年心下一沉,紧张地盯着忽然沉默的助理。

      ——然而,狐之助的沉默,却仅仅是因为正与另一个人进行对话。

      「需要将日志修改一下吗,大人?」

      「不要留下可能会被监察组发现的把柄。」

      失真的男声如此回答。

      「换种方式,检索一下你经手过的其他对象。」

      「是……吾辈会提取特殊的片段,请您选择需要调换的部分。」

      “狐、狐之助先生……?”青年的呼唤终于顺利抵达耳腔。

      “哦哦。抱歉审神者大人,吾辈刚刚短路了一下。”狐之助抖抖被毛,恢复了尾部的晃动,虹膜内有斑斓色彩闪过,“其实吾辈有特殊事件的高亮功能,或许可以给您节省一些时间。”

      “噢……那太好了。”青年小小地松了口气,“麻烦你,将重复性的工作日志排除,我想参考一下,以前的我是怎么跟长……跟付丧神相处的。”

      “领命。不过,您可能需要一些心理准备。”

      “……诶?”

      ——被标红的特殊日志随检索进度逐条更新在光幕上,狐之助凝视着自己的辅佐对象,等待着、观察着,最后平静地记录下青年双目锁定碎刀申请,表情彻底凝固的时刻。

      14.

      “还没睡下吗。”

      一踏入门廊便对上主人魂不守舍的脸。好惨白,可能是太困了。山姥切想。

      ……果然,让人类熬夜不行。

      “咦!国、国广君……”青年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已经是三点了么??”

      “还早,”山姥切放下托盘,将茶杯递给青年,“我泡了安神的药茶。”

      他看出青年目光有些躲闪,又想不出对方见到自己便心神难宁的原因,是以说话的语气也带上了点不安:“……不烫的,要喝吗?”

      “我喝!谢谢……”青年忙不迭接过茶杯,一骨碌灌了下去——他确实也有些干渴。

      ——温茶进肚瞬间没能反应过来的味蕾,数秒之后,在嘴里打响了起义。

      这……这是何物!

      青年眉头一皱,将刚放下的茶杯再度拿起,狐疑地看了几眼。

      杯底是……干姜、酸枣、雏菊和杜仲叶的混合物……他舔了舔唇,山姥切似乎也知道就这么泡出来口味不好,还特地加了少许蜂糖。

      ——尽管是好心,味道反而更奇怪了,又苦又辣又酸又甜的。

      不过,被这样一折腾,方才从狐之助那儿得到的冲击,倒是消退了些许。

      “谢谢……”他迷迷瞪瞪地又谢了一次。

      “你怎么了?”山姥切到底还是问了。

      “……”青年抿了抿唇,没敢直视初始刀,“坐吗?”

      山姥切于是乖顺地坐到了案几对面。

      青年声音很小,探究的视线同付丧神一触即分:“那个,国广君……你觉得我以前是个怎么样的审神者?”

      山姥切想了一会儿,说:“很敬业。”

      “……就这样?”

      “当然不止。”山姥切皱了皱眉,“你……想听我夸你吗?……我不擅长做那种事。”

      “不是不是!”青年慌张地摆摆手,羞意让苍白的面颊有了些血色,“只是在想,有没有做过让你们讨厌的事之类的……”

      山姥切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不会讨厌的。”

      “……”

      “无论做什么,都喜欢你。”

      这么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嘴快,移开目光,偏过脸去,欲盖弥彰地补充道:

      “……我是说、本丸的大家……”

      “哦、哦……”

      青年摸了摸鼻子,干笑两声,看着初始刀嘴瓢完浑身不自在的模样,估摸着大抵是没法从对方口中撬出旧闻来了。

      ——国广君这么容易害羞,应该根本不懂那种事吧。

      如果我跟长谷部确有矛盾、伤害过对方,以长谷部隐忍的个性,不排除其他付丧神灯下黑的可能。怎么才能通过所知甚少的旁观者去了解“我”的真实面貌呢?大脑飞速运转,青年干脆换了种迂回的方式打探情报:“其实,我一直很好奇自己选国广君做初始刀的理由……”

      ——以他理解中自己的个性,明明看起来更无害、更娇小、更好说话的刀才是首选。

      怎么会是国广君呢?

      因为漂亮?“合口味”?

      ——我真的是那种喜新厌旧、欺男霸男、得不到就PUA、玩腻了就毁掉的坏人审神者吗?

      ……不,事情不一定就是想象中那样,他从小到大都未曾对同性另眼相待过,怎可听信连指路都指不好的狐之助的推测?还不确定是不是感情纠葛呢!

      可长谷部……

      来自外界的心理暗示,中招后几乎无法再摆脱,脑补完过去的本丸生活,尽管还余下微量的希望,青年对自己的评价也早已跌破临界。

      这微量的希望,则全部寄托在付丧神们的印象里。

      我也想知道啊。山姥切略带诧异地看一眼青年:“这种事情不是应该问你自己吗?”

      青年屈指挠了挠脸:“我以为我对你说明过的……。”

      山姥切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无论理由是什么,选中了仿品这件事都让人感到很不甘心吧,我没必要自取其辱去问你。”

      “为什么这么想?”青年的反驳条件反射般脱口而出,“我倒是觉得选了国广君正好。”

      “说不准我们天生就很合拍呢!跟国广君第一次聊天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了。”

      “……对下属说出这种话吗。”虽然答得别扭,山姥切的表情却像看到了什么久违的景象一样,异常柔和。

      “我可不是在耍什么收买人心的把戏,”青年拍了拍初始刀的肩膀,目光真挚地与之对视,“国广君,你与别人不一样。”

      ——是唯一一振愿意跟我玩电子游戏,并且玩得比我还烂的刀。

      “所以……你绝对不要骗我啊,”他逐渐切入正题,“我在你记忆中,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肩膀上传来微温的热意,眼前是珍视之人放大的五官——那微微前倾的身体,似乎随时都能流畅地倒下。山姥切心跳异常剧烈,他怕重复上次的乌龙,又在内心深处隐秘期待着更亲密的接触。

      他没有像上次一样躲开,亦未对自己日渐增加的胆量有所觉察。

      然而,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瞬间的野望。

      “你先、坐好……”

      “啊……对不起。”这次轮到青年乖顺地坐下了。

      他抚平棉蒲团,又低头理了理袖子,暗自反省:我怎么总是对国广君表现得很热情?国广君不喜欢跟别人靠太近,以后要多多注意。

      “可能你会觉得莫名其妙,但我真的很在意……”很没精神地耷拉着头,青年没敢说下去。

      数十次发布、又在送达之际撤回,针对长谷部的碎刀令在给他无限遐想空间的同时,也无形中增加了思考的压力。

      ……如果猜的都变成真的,他该如何自处?

      “在意长谷部?”初始刀的声音如惊雷炸响。

      青年诧异地仰起脸。

      像是猜出对方的疑问,山姥切面无表情地解释:“我从来没见你对别的刀露出过这种复杂的表情。你想知道的,并不是我的感受吧。”

      “……”

      莫名心慌的厉害,好生组织了一番措辞,青年才忐忑发问:

      “……我对他好吗?”

      山姥切点头。

      他现在知道,主人特地留他谈天的原因,从一开始就是近侍刀了。

      方才还怦怦然的心,逐渐恢复了日常的跳动频率。

      “普通好还是特别好?”青年追问。

      “很重视他。”沉默数秒,山姥切如实答道,“你通常只跟他一个人交谈。”

      将浓烈的不甘和着唾沫咽下,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

      ——失去近侍之位后,我同时也失去了在战场之外,听到你声音的权利。

      ……也对。现在的关系再好,又怎么可能真的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独自一人的时候,那种来自过去的丧失感,仍像幽灵一样将他缠绕、缚紧。

      青年还是那副凝重的表情,没有像想象中那样露出微笑。

      山姥切感觉稍微好受了些。

      “那他--”

      “你下午还来吗?”尽管这么做很失礼,他还是打断了主人的话。

      他不想再讨论有关长谷部的话题了。

      所幸青年只是微愣,并未同他计较:“……啊、是的,当然……”

      “那就快点睡吧。”山姥切像要逃离这里似的站起身来,“我会等你的。……我去刷马了。”

      15.

      “清光——”

      清越如冰棱的女子音色隔着珠帘响起。

      “什么什么?”听到呼唤的付丧神放下涂到一半的丹蔲,张着尚未干透的五指跑去了隔壁家主的寝屋。

      “我上周买的漫画被你放到哪里啦?”

      付丧神扫视一圈仿佛震后景象的女子闺房,太阳穴突突跳起来:“哪本?”

      “就那本!”御还在锲而不舍扒拉着床底,“好像是粉色封底的吧。”

      “……我找找看。”或许一边收拾一边找更好……这么想着,付丧神开始依次捡拾靠近门口的书本。

      “啊。”御突然从床底探出头来。

      “又怎么啦主人?”

      “不用找了……”她面色肉眼可见地凝重起来,“我想起来了,之前想开个小玩笑,便夹在和歌集里,当作复职伴手礼一起送去前辈的本丸了。”

      “……你是说,刀没我强,咒没你厉害,肤色很白,灵力很弱,随侍刀们却非常有主见的那位吗。”

      御“嗯嗯”地点点头。

      加州清光狠狠闭了闭眼。

      望时之政保佑您,越中的审神者大人。

      ……如若因为这本漫画,您在部下心中的形象有损,还请大发慈悲,不要怪罪我的主人。

      16.

      正午的日光未能完全将本丸大地笼罩,刀匠部屋背后,榉树的荫蔽下,山姥切定定看着小土坡旁已经穿戴完整的青年,心里像有温水流过,有些痒。

      青年所言确实不假,竟真的按时醒来了——甚至比他来的还要早一些,换了绀色常服,早早地到这里等着。

      年轻的身体果然经得住折腾,通宵一夜,稍事休息数个小时又能生龙活虎了。

      “困吗?”山姥切迎上前去,却在对视之时微垂了睫羽。

      青年此时已没了晨间心事重重的模样,正笑得悠闲,细碎的光斑落在他的头顶,像镀了一圈浅金色的花环,随时要被风摇落的样子。

      “我以为会的……是灵力回复的原因吗,感觉身体很轻,精神抖擞的,心情也变好了。果然睡眠很重要啊。”

      山姥切注意到对方用米色绸布随手虚拢在后脑勺的辫子——没看错的话,那绸布应当是干农活时用的襻膊没错……没有随侍帮着管理形象的现代人审美总是过于前卫,青年大概根本分不清衣柜里每种绸带的用途,没绑着鞋带来见他,就已经算是很重视这次修行了。

      不过……他把手伸进上衣口袋,也正好,准备的礼物可以派上用场。

      湖蓝的染色草编发绳就这样出现在素白的手上。

      “你这种绑法,还没开始挥刀,头发就全部散了。”

      山姥切往前一步,在青年懵懂的眼神中解下了那根几乎长至腰眼的襻膊。

      修长灵巧的手指在发间穿梭,由于手的主人太过小心翼翼,束发的速度慢得令人耳热。青年半眯起眼睛,有些不敢直视近在咫尺的淡色双唇。

      他不着边际地想:原来国广君不是讨厌近距离接触,而是讨厌突然近距离接触。他完全理解了,没有提示的贴近真的对心脏不好。

      “好了。”一分半钟后,满头墨发被一丝不苟地束起,随着后颈的完全暴露,两人终于回到了正常社交距离。

      “谢、谢谢啊……”青年不自觉晃了晃脑袋,讶于头顶比往日更轻快的重量感,“咦,这发绳好轻,国广君、你是从哪里买的?”他早就受够圈圈绕绕的绸缎与费时费力的丈长了!

      山姥切面色微红,道:“……随手编的而已,这种草稍微用盐水浆一下,会变柔韧,不过,比起结实的工业品,用不了多久。”

      可以的话,他希望主人全身上下的行头都能由他置办。虽然他对时尚不如烛台切敏感,但青年的笑容赋予他很大的信心。

      “你怎么什么都会?”青年不可思议地摸了摸头顶,的确是粗糙的植物的触感,“草叶编织居然也能承重……不愧是你!”

      “这种小事没必要夸奖吧!”双颊本来不易察觉的微红逐渐转深,山姥切快步转过身去,只留给青年一个背影,“……快走吧,兄弟应该也快到了。”

      青年眉眼弯起,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

      17.

      申时正,锻刀房后山瀑布。

      没想到修行之旅还包括登山,本丸所有的几座山峰,不算太高,也并不崎岖,对付青年这种四体不勤的公职人员却足够了。

      气喘吁吁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山伏已经脱掉帽子和上衣,在瀑布下面双手合十,准备滝行了。

      “山伏先生……在这种天气!?”青年震惊的呼喊完全被瀑声盖住。

      山伏却是耳听八方,不曾放过峡谷里的一丝不和谐音:“咔咔咔!拙僧也考虑过人类的极限,主殿不必前来,就跟着兄弟寻一块干燥的地方,自由修行吧!”

      他的笑声清晰无比地越过水潭,甚至比瀑布还要响亮,气势磅礴地回荡在山谷里,震颤着青年的耳膜。

      “那边有块容易攀爬的山壁,上去后是一片草地,”注意到青年略微发悚的神情,山姥切安抚道,“你看到水面上的藤网了吗?这山壁虽然看着危险,摔下来也不会死掉的。”

      他与山伏趁着午休搭好了安全网,专为肉身脆弱的人类设计,绝对结实。

      “……你最好不要高估我的实力。”青年吞了吞口水。

      这山壁虽然看起来不到二十米,但嵌着的都是些碎石块,没有攀岩经验的人几乎无法下脚。

      “我告诉你哪些是安全点。”

      山姥切很有耐心地爬了几个来回。最后一次跳下来的时候,他看见青年眼底的畏惧少了一些。

      “有把握吗?”他拍净掌中的沙粒。估摸着青年爬山消耗的体力应该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青年点点头,声调偏软,不知是害怕还是撒娇:“我能跟着你爬吗?”

      山姥切同意了。就在这一刻,他忽然很想摸摸主人的头。

      “我踩哪里,你下一步就踩哪里。”他用很可靠的语气叮嘱道。

      有了这话,青年顿时信心满满。

      而信心满满的后果——则是接下来十二次的失手落水。

      最后一次为了从水里把精疲力尽的本丸之主捞出来而被迫中断修行,山伏扛着湿哒哒的青年,一屁股坐在水潭边,与生好柴火的兄弟一起陷入了沉思。

      ……怎会如此。

      这已经是他们特地挑选过的难度最低的一处修行地点了……现代人,恐怖如斯。

      青年俯身趴在初始刀准备好的干草堆上,整个人唯一光鲜的地方是山姥切与山伏拼凑出来的一套修行服。

      而两名付丧神,一个只剩兜裆布,一个光了上半身,可谓是刀主情深。

      “……都是岩壁太湿滑了。”他像面条似的瘫在草堆上,有气无力地狡辩。

      “嗯……”山伏很给面子地点头,“今日之后,主殿的生命,想必能日渐茁壮吧。”

      ——连咔咔咔都没有了!青年大受打击,半干不干的头发蔫得愈发厉害了。

      “至少藤网派上用处了。”山姥切道,“以后在别处也可以准备些这种装置。”

      “不错,不错。”山伏深表赞同。

      “谢谢你们,没有放弃我。”为表感动,青年象征性的动了动手指。

      “咔-咔咔!主殿何出此言!”山伏终于笑了,“主殿拼尽全力攀爬的身姿,拙僧深感钦佩,修行旨在跨越自身,主殿一次比一次更加熟练,有此心气,假以时日,必为山中一霸!”

      ——若没有在爬到一半的时候双腿发颤眼含热泪抓着兄弟的裤管求饶,想来还能更进一步!

      “烘暖身体之后,就去上面打坐冥想吧。”山姥切微笑着看着草垛上的人类。

      ——视线相交,青年竟从初始刀眼中品出了某种类似纵容的情感。

      “善,搬运主殿的任务,就交给拙僧吧!”山伏双手抱胸,大笑着站起身来,兜裆布像英雄的披饰一样迎风飘扬。

      18.

      申时末,山崖。

      距打坐开始已经过去了五分钟又一十三秒。青年睁开眼,望一眼崖底顺利滝行中的山伏,又看看身旁呼吸平缓的山姥切,有些百无聊赖。

      手头有工作倒还好,就这么干坐着,他实在是不太能坐得住,便偷偷捡了根手臂长度的树枝,逗弄不远处的蚂蚁。

      “没有彻底摈除杂念的决心,是无法进入无我状态的。”

      山姥切睁开眼,目光从地上的蚂蚁转到御主的手上。

      “那国广君无我了吗?”青年换了个蹲姿,单手支着脸打量身侧的初始刀。

      “……”付丧神碧青色的眸子有些游移。

      “看来我们合得来不是没道理的。”青年粲然一笑,捏着树枝站起来,在空中划拉了两下,“国广君,我们来手合吧!”

      “……用这个?”

      “我没有佩刀嘛,你也不准用。”

      山姥切思考了一会儿,点头同意了。

      他对青年伸出手掌心,道:“给我一下。”

      “你想要我这根吗?”青年从善如流交出了唯一的武器。

      山姥切拔出本体,枝条上崎岖的部分连同分叉一起被削平,仔细检查过触感后,便收刀入鞘,将枝条送回了青年手上。

      “发什么呆,不是说手合吗?”从放置湿衣的石块附近另择了趁手的一根,草草薅掉枝梢未枯的叶片,山姥切狐疑地看了自家审神者一眼。

      青年攥着手感光洁的枝条,一时无言。

      他鲜少被同性如此细腻地对待,感动之余又有点害羞与不自在。

      ……都怪长谷部,几次三番胡来,将他的神经都折磨得纤细了……

      “喂……回神了。”已经与母体分离的叶片被捏着在青年眼前晃了晃。

      “啊…。”青年掩饰般轻咳一声,意味深长道:“……谢谢你,国广君。……你好熟练啊。”

      他忍不住想,要是付丧神成为人类,绝对是最受身边女性欢迎的那一种。

      这种未经训练、不自觉的温柔,最能打动人心,也最能蒙蔽人心,让人产生一种被爱着的错觉。

      ——他下意识认为付丧神对谁都是这个态度。

      “我是刀,做这些事熟练是理所当然的。”山姥切面色如常,平静地陈述着。

      “那倒也是……”青年打了个哈哈,并未追究付丧神对“熟练”的误解。

      烛台切也好,龟甲也罢,若不说明真身,任谁也想不到对方是情史一片空白的付丧神,就连看起来不是那么擅长讨好女人的山伏,也有属于自己的独特荷尔蒙。

      他们从方方面面都完败现世的男子,怪不得加藤得到入职资格后,笑容那般神采飞扬。

      青年沉默着掂量掂量自身的竞争力,终于败给了现实。

      ——他现在了解,女性审神者的婚育率,为什么低到离谱了。

      “上了。”低缓悦耳的声音让飘远的思绪回笼,随着声音一并闪现的,是一片璀璨的金色——

      “现、现在!?哇啊!”

      ——啪沙。

      失去棱角的树枝随剑风飞舞,眼花缭乱之后,是第一回合的草草结束。

      青年呼哧呼哧跑到十数尺之外,捡起脱手的“木刀”,边往回走,边大声抱怨道:“国广君好狡猾!”

      “敌人可不会等你说开始。”初始刀理直气壮,“这种时候不要想别的事,看着我就好了。”

      他非圣人,也有希望被主人关注的需求,没法直接对频频走神的青年生气,只能以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可这明明是友谊赛啊!”青年站回原本的位置,摆好战姿,颇有些不服气。

      “……友谊赛?”

      “手合不都是友谊赛吗?”

      山姥切像是无法理解:“手合不是比赛。”

      “我也不单指比赛……比如友好地交流切磋?”

      “我只把对手当成要斩的敌人。”

      青年深吸一口气:“……你要是把我斩了会很尴尬的。”

      “所以我刚刚才会试探你的水准,只是想不到你连最普通的直劈都不会挡。”

      “……”

      “……?”付丧神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直白给主人带来多大的打击。

      不过,青年也没有消沉太久:“……啧。再来一次。”

      山姥切点头,他差不多已经对主人的水平有了底。

      “这次我先攻。”微沉双膝,青年从自然体进入上段进攻姿势,紧握“刀柄”,本来直指对方咽喉的尖端渐渐上移。

      “好。”比起体态略显僵硬的主人,山姥切的神态却是放松居多,他呈破绽极多的站姿,双目平视前方。

      “嘿!接招——”

      ——山姥切眼睁睁看着自家审神者不带任何技巧地踩着滑步贴了上来。

      啪。

      剑风交横,简单的一勾一撩,属于青年的“木刀”便重复了它数秒之前的命运。

      山姥切瞥一眼手中压住主人肩膀的枝条——此情此景,只消往左一步,他便可取下这位交剑不足一息便被制服的将领首级。

      叹了口气,山姥切将木枝撤回。

      天堑般的实力差异之下,青年只能扼腕长叹:

      “啊,我的逝水丸……”

      山姥切一哽:“……那算什么命名?”

      青年将再度被拾回的树枝很珍惜地捧在手里:“被国广君“打磨”过,再赠予我,它就不再是普普通通的树枝了。如何?这名字不错吧。”

      山姥切皱了皱眉。

      “……这东西没用多久就会风化变脆的……”

      作为拥有灵力的审神者,怎么能随便赋事物以名讳呢?

      “所以才叫“逝水”啊。”青年看起来毫不在意这一点。

      奇怪的家伙。山姥切在心里默默评价道。

      “还是休息吧。”青年嘟哝着坐下来,“主要是攀岩太累了。”

      要不是体力消耗太多,他说不定还能多来几招。

      山姥切也跟着坐在了旁边:“为什么用枪式?”

      青年挠了挠头:“哈哈,被看出来了?”

      山姥切无情地分析:“这种花里胡哨的动作,没有任何实战意义。”

      “唔……”

      “而且,这根树……逝水丸的长度,并不适合辅以枪式。”

      ——虽说依照常识,实战经验少的青年用突刺的方式进攻会更有胜算,但身体素质是硬伤,没办法折衷。舞枪是非常消耗体力的,比起枪式,显然劈斩更适合此刻的他。

      青年已经对初始刀的耿直有了相当的免疫力:“呃,倒不是特意……该说是种族天赋吗?”耍花枪什么的、他挠了挠头,“本来审神者任职前是有刀术课程的,但你也知道我现在情况特殊,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

      山姥切沉默了一会儿,不考虑实战,以前的青年闲时确实会练练居合,但他极爱护用于演奏乐器的双手,从来不碰真正的刀。

      “你喜欢挥刀的感觉吗?”山姥切问道。

      “还好吧。”青年语意模糊,“需要的话……会学的。”

      19.

      “的确,付丧神有区别于人类的感知方式,能获取审神者身上更详密的信息。”灯光镀亮被毛,狐之助朝面前的付丧神歪了歪头,“不过——你们不会蠢到,仅靠这个就可以胜过时之政的科技水平吧?”

      “暗堕的界定一向留有可操作的空间,如果不希望审神者大人过上逃亡生涯,你们最好不要试图作出会被监察科盯上的行为,压切长谷部。”

      长谷部面色冷戾。

      ——果然,他们的一切行动,都被时之政收入眼底。

      不仅如此,估计连主人体质有异的事情,也早就知晓了。

      他暗自咬牙:“付丧神确实没有知情权——但我不知道,你们还会欺瞒主人,欺瞒自己的同类。”

      “哎呀哎呀……既然都嗅出味道不对了,难道你就没想过吗?

      ——很可惜,他已经不能算是我们的同类了。”

      说难听点,不过是可供驱策的牛马。鉴于其可回收性,相较普通的审神者,需要格外爱护罢了。

      “……什么意思?”

      “这不是神隐,别放在心上。”狐之助却并没有为付丧神解惑的意思,颈圈亮起深红,声音转换为沉郁低哑的男声,“……只是被养不熟的狗标记了一下而已。”

      “只要你配合我们,将「印」的另一半取回,你的主人会完完整整地活到世界毁灭为止。”

      “当然,如果失败,也不必担心。”

      短暂的怒意消逝,男声渐渐带上一丝诡异的缱绻。

      “——死亡对他来说,不过是另一种诞生的方式。”

      20.

      付丧神与人类舒展着身体,以各自的风格仰躺在平坦的山崖草地上。此刻没有灿烂的阳光,却也自在闲适。

      “哦——国广君,快看,”属于人之子的声音疲惫中带着欣喜,“好圆的云,像刚出炉的兵装一样,真讨人喜欢。”

      “……我以为你会夸的更有想象力一点。”山姥切仰着脸,凝望那朵圆圆的云。

      青年很不服气:“什么啊,那换你说说看。”

      “团子。”山姥切道。

      青年“呵”了一声:“……咱们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真正的美好,不需要多华美的辞藻,用心去感受就可以了。”

      “文字也有文字的魅力之处呀。”青年摇了摇头,像想到什么似的侧过身来,“国广君会觉得本丸的风景一成不变、太过无趣吗?”

      “听说那些灵力强大的审神者,甚至可以轻松幻化出整座城镇。他们的本丸,不仅有绵延无际的山峦,还有奔流不息的大河……”

      “……国广君会对本丸的风景感到腻烦吗?”

      “不会。”付丧神答得毫不犹豫。

      “诶?这可不是职场送命题,大胆地回答我嘛。”

      什么是“职场送命题”?山姥切也侧躺过来,看着自己的主人:“真的不会……只要你在的话。”

      其实,自从青年归来,他就不怎么留意周围的风景了。

      独自观赏风景是种很寂寞的体验,独自观赏主人却不会,主人比花草树木有趣的多。可惜,能够单独欣赏主人的机会很少,他只能铭记当下拥有的每一眼,且看且珍惜。

      “你还真是耐得住寂寞。”青年自嘲地笑笑,“如果换作是我,即使是本丸有明确的四季变换,终有一天也会觉得腻味吧。”

      毕竟幻化本丸的基础是审神者自身见过的东西,这里的一草一木于他,并无新鲜感可言。

      “因为你并不喜欢这里吧。”山姥切说。

      你不认为自己会永远待在本丸,因此也不会有太强烈的归属感。

      他定定地凝视着青年被戳中心事的尴尬模样。

      喜欢的事物,怎么可能会看腻呢,只会越看越喜欢——他倒是希望这种喜欢不要再膨胀了,喜欢过头的话,不经意就会产生独占对方的想法,那样很痛苦。

      他希望这份喜欢,带给主人的是幸福与快乐,而不是困扰。

      “不要太喜欢主人”是刀的防卫本能,长谷部已经失去了这种本能,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恶念了。作为臣子,这是一种失格,很丢脸。

      没有任何一位将领会让失格的臣子永远侍候身侧。

      长谷部已经出局了。

      ……但是,青年的态度,又让他看不明白。

      “你和长谷部的事……”他犹豫着开口,“……现在是怎么想的?”

      青年已不复先前的迷茫:“已经有头绪了。我会好好解决的。”

      他还抱有“事情可能没想象中那么糟糕”的一丝希望。

      ——即使真的罪恶滔天,他也要浪子回头!

      “是吗,那就好。”山姥切稍稍安下了心。

      “你一直没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呢,”青年语气淡淡,“就这么信任我,觉得我是受害者?”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长谷部先出手的吧。山姥切抿了抿唇:“说不说都随你……我只是不希望你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受伤。”

      脑海闪现着青年昨夜的狼狈模样,他暗自想道:如果当时提醒药研从背面开始检查,事情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就收场吧。

      但是,那样就不止是长谷部,连狐狸也会牵扯进来了。

      倒不是与三条刀的交情有多么好,只是在自身实力尚且不足的时候,他不想加剧这种混乱。烛台切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光长谷部就足够麻烦了,何况是深得主人偏宠的小狐丸?所以他们一致保持了沉默。

      他担心自己护不住主人。

      ……当然,也有不想让主人察觉小狐丸的感情的私心在。

      他怕主人知道真相后,反而会接受小狐丸的僭越之举。

      “……谢谢你,国广君。”

      “不要说谢谢。”

      “好吧,嘿嘿。”

      “跟国广君一起玩好轻松啊。”青年又恢复了仰躺的姿势,闭上眼,喃喃道,“我能感觉到,你真的把我当成朋友,我完全不需要顾虑什么。”

      他信赖着与初始刀之间那种天然的亲近感,即便口无遮拦也无需担心这份默契被破坏,一种未曾从人类身上体验过的感情。

      “……”

      ……朋友?

      被逐渐加深的重力压弯的杂草刺戳着掌心,山姥切的目光在斗篷遮掩下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他唇瓣蠕动,最终不带表情地吐出一句:“你只当是在玩,我可是拼尽全力在教你。”

      青年惊讶道:“你居然真的试图教会我?还以为你和山伏先生只是把我当小孩儿打发呢。”

      ——虽然确实不乏有这样想的刀……山姥切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即使身体跟不上,学到一些理论知识也好。”他并不认为在自己和伙伴们的保护下,主人会有独自应对威胁的机会,但有了上次出阵的教训,稍许训练聊胜于无。

      “你因为我变强了……之后,我也会为了你变强的。”

      要变强到不输给其他刀剑,变强到你无需学习护身之技,变强到再也没有迷茫——到了那天,我一定会闪闪发光地回来见你。

      所以。

      “……听我说。”他直起身来,以跪坐的恳切姿态面对自己的主人。

      “我有一事相求。”

      21.

      山伏沐浴回来时,山姥切正把青年睡过的被褥叠回壁橱里。

      跟主人短暂的同居生活,已经结束了。

      “咔咔咔,今日收获颇丰啊,兄弟!”

      合上橱门,山姥切勾了勾唇角:“嗯。”

      “看起来,你已经接近你需要的答案了。”太刀露出招牌的爽朗笑容。

      “……不。”凝视着桌案上墨迹未干的的修行申请书,山姥切用承诺般的语气低喃,“只是这样……还不够。”

      他需要离开本丸,来一段寻找真我的旅行。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的话:
      就这样,收获一个自毁倾向的部部。
      又要主人花费心血去掰回来呢!!!(只有审神者很累的本丸达成了)
      被被:长谷部已经出局了,剩下的都是跟我一样心里有AC数的刀,安心修行ing
      糊之助:oW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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