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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叁6-10 ...

  •   6.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他伤害你,你为何不惩罚。”

      “我这不是关他禁闭了么。”

      “就这样?”

      山姥切听到身边人舒朗的轻笑:“……怎么,你想给我找场子啊?”

      “如果是你的命令的话。”

      “……不用了。”青年往后一仰,大字型躺在了褥子上,“己事己毕,等我灵力恢复,自行去修理他。”

      山姥切定定地看着自己的主人。

      像是受不了付丧神这份黏着似的,青年干脆岔开了话题:

      “……唉,山伏先生好慢,我都困了。”

      山姥切很顺从地跟着岔了——他这见好就收的温柔个性让青年倍感轻松:“要是困了,就熄灯,你可以先睡。”

      青年揉了把脸,侧过身来:“人还没回来就熄灯可不行,怎么说我也算是你们的室友了,还是一起行动吧。”

      他微眯着眼打量着自家付丧神。从仰躺的视角往上看去,山姥切斗篷下纤长的睫毛一览无余。

      ……这家伙,睡觉还披什么斗篷呢?

      “睡觉也一起行动吗……”付丧神显然不太理解。

      “这才是合宿的灵魂啊。”双唇翕合着,青年声音似有倦意:“说起来,山伏先生、每次都选最热的泉眼‘垢离’②啊……泡这么久,真的不会晕倒吗?”

      “沐浴也是修行的一环。”山姥切道。

      “睡觉也是?”青年问道。

      “睡觉也是。”山姥切答。不止睡觉,也包括人生的每时每刻。

      “……唔。”真辛苦。“那国广君呢?”他又问。

      “我?”

      “嗯。国广君睡觉也修行吗?”

      山姥切想了想,答道:“只有睡觉的时候不。”

      青年笑了,他半开玩笑地调侃:“看来你还要多向兄弟讨教呀。”

      山姥切微微敛眸:“如果你……”

      “什么?”青年支棱起耳朵。

      “……算了,没什么。”

      山姥切话语未尽。

      他微垂着头,面上不露一丝端倪,默默想道:如果你不总是出现在脑海里干扰我的意志,我也是能够心无旁骛地修行的。

      “国广君说话怎么老喜欢只说一半啊,”青年非常不满。“我又不是来参悟的。”

      “有的话说出来会显得很奇怪。”山姥切解释道。他惊讶地发现两个人居然可以如此平静地进行对话,若换作以前——以前的青年,他们现在已经在互相怄气了。

      青年仍未放弃:“有什么好奇怪的?举个例子听听。”

      山姥切冷酷道:“不举。”

      “……不举就不举。”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将半张脸埋进枕头里,青年小小地“嘁”了一声。他目前正处于一种似梦非梦的状态,并不在意闲谈质量如何。

      橱柜里拿出来的枕头不知为何有种线香的气味,已经用过几日了,仍旧十分浓郁,连头发本身的味道都无法将其掩盖。他有点儿想打喷嚏,努力忍住了。

      这套褥枕本是堀川的所有物,但它们的主人已经搬去兼定部屋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眼睑微抬,额发随着动作耷拉下来:

      “之前就想问了……国广君这儿燃香吗?”

      山姥切摇摇头:“隔壁就是静室。”

      “噢……”味道能沁进这里,虔诚的刀们显然经常过去冥想。青年抱着成团的被子,卷寿司似的翻了个身。

      山姥切凝视着主人海藻一样铺在榻榻米上的长发,沉默一阵,唇瓣动了动:

      “你不习惯。”

      不习惯住在我身边。

      醒时认床,连睡着也不得安稳。

      “我会习惯的。”青年面带微笑,他将翻滚间搔到脖子的发束拨开,不太想被付丧神如此细致地关心,便凝了凝神,随口闲扯道,“国广君会去诵经吗?”

      山姥切垂下眼帘:“诵经没办法增加肌肉吧。……兄弟也不这么做。”

      况且,他与兄弟还是有很大不同的,青年似乎搞混了什么。

      青年略一沉吟:“……但是说不定能悟到更多增加肌肉的方法。”

      “我只要跟着兄弟修行就行了。”肌肉又不是顿悟,没法一蹴而就的。山姥切不置可否。

      “是吗。”青年也像受到对方这“间歇性失语症”感染似的,沉默了一阵。只是安静了不过几息,他又把卷着的褥子滚平了,对着吊灯感慨道,“为什么这间居室没有镜子呢?”

      要怎么确认着装呢?

      国广兄弟起得早,这几日他藏着心事,失眠很严重,故而起床的时间完全错开了。

      还是有一点点好奇的。

      “……”山姥切唇线微动,“心……”

      “嗯、?”

      “……一面心镜。”

      他复述了装修房间时山伏的话,面上一红,觉得有点羞耻。

      “……”真的不是没钱买吗。青年眨了眨眼,“境界好高,看来你确实不需要念经。”

      “我与兄弟不同,我的长处只有战斗而已。”山姥切微微撇过脸去,附在青年脸上的视线却没有移开:“……你没办法独自料理仪容的话,可以交给我。”

      他早就看穿了主人闲谈背后的真意。

      不过,帮忙的前提是起早一些——至少要醒在他们去当番之前。

      他对青年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态度是很微妙的。明明长谷部在身边的时候,这个人都会早早地起来视察工作……但是跟着自己,好像马上就变懒了。

      ……他明明也是很努力的刀,即使被放置,也从未懈怠过。怎么会这样呢?

      他不太希望青年面对自己有太多的“不一样”,好像近侍刀处处都将他比下去似的。

      但是……各人有各人的生存风格,青年的修行不在这边,他是没有权利去建议和约束的。……除非那人主动要求与他的日常接洽。

      青年面上一红:“……谢谢,不过我只是……呃,只是不确认一下、会有点不安,倒不是连衣服都不会穿……”

      “作为审神者的你,也不需要把注意力放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吧。”恨不得把主人头到脚都安排妥当的刀多了去了。山姥切暗自腹诽。

      青年产生羞耻的原因,比羞耻本身还要让人觉得娇气。

      毕竟、从古至今的上位者,几乎都不会认为被人服侍是难以接受的事。

      ……现代人真是奇怪的物种。

      “那可不行……”青年表情却凝重起来,“我又不是生来就该在这里排兵布阵的,况且、”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况且,这场战争总会有结束的一天。”

      他们总归要分开。届时,大家会回到各自应去的地方,他仍旧是他,刀却不一定是付丧神了。

      有实体的留存于世,从传说中诞生的再度遁于幻想,这便是刀的结局。

      山姥切眼波微动,没有吭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青年早已习惯初始刀偶尔的延迟,自顾自絮叨着:“国广君有斗篷遮着,当然是随意一些也没事,我每天都要面向大家发布命令,怎么能这么不帅气呢。”话虽这么说——他却颇有些心虚。山姥切看起来不修边幅,实际上,忽略装束的破旧程度,斗篷掩盖下的他,是相当得体且整洁的。

      山姥切浅浅地瞥了自家审神者一眼:“那不是烛台切的台词吗?”

      虽然听同伴们说过青年与烛台切来往频繁的事,但没想到他们已经关系好到互相影响的地步了。

      他多少有些诧异于青年的社交欲。

      ……原来、不是只对着自己这么积极啊……

      青年像是才注意到这变化一般:“啊……你这么一说……不过,我觉得我也挺帅气啊,而且我和烛先生还挺像的吧?经常有女孩子喜欢我的。”他微笑着凑到初始刀被褥旁,支起了上半身,以求与坐着的对方平视,“你看,我和烛先生有差不多的头发和眼睛。”

      完全不像好吗。山姥切看着主人近在咫尺——对他来说是近在咫尺的面庞,冷漠地分析。

      青年发色显然要比烛台切沉得多,虽沉,却是泛着与后者相反的暖色的,发质也并不如烛台切的易于造型,总是像这样——他将视线移至自家审神者毛茸茸的头顶——总是这样软趴趴地耷拉下来,还带一点钝涩的卷。

      就在这时,两人目光相撞,青年笑着朝他弯了弯眼角。

      ——就算学烛台切的样子释放魅力也是无法改变我的想法的。山姥切心道。再怎么被那把刀吸引,你也有无法改变的东西。

      “你们的温度不一样。”他语气平平,不似往常一般躲闪,而是直直迎上御主的目光。

      ——那是一双有着秋香色虹膜的眼睛。

      瞳孔较常人小一点,中和了原本的多情气质,细看之下,似乎还隐隐糅杂了少许远山的青碧,在暖光灯下古雅而盛满深执。

      眼神交接,青年眸光有一瞬的闪烁。

      山姥切将对方所有细微的情绪都拢入眸中。

      同伴们常说主人的眼睛漂亮。虽然与烛台切是截然不同的风格,但不得不说,确实是好看的。

      ……等一下、他观察得这么仔细做什么?

      不知为何对自己生气起来,山姥切唰地别开了目光。覆在他额前的斗篷檐口飘起一瞬,连说出的话也带上一丝刻意的冷硬:

      “对着我这个仿品大谈别的刀,让你感到很愉悦吗?”

      青年心中警铃大作:“怎、怎么又说这种话!”他一骨碌坐正,结结巴巴地开始解释,“……其实我不是真的想跟他作比较……国广君好容易较真啊。”

      他不过是想从自家付丧神口中得到类似于“你跟烛台切差不多帅”的奉承,满足一下小小的虚荣心而已。

      ……不过,除了外表,更要看气质,他确实不如烛台切气场强大,也不怪乎山姥切会反驳。

      长叹了一口气,认真思考一阵,不待初始刀酝酿接话,他干脆先发制人,作下了承诺:

      “国广君,我会加油的,成为让你们信赖的强大审神者。”

      “……”山姥切找茬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为什么他有点跟不上这人的思路?

      “等工作完,我跟你们一起修行好了。”为了证明自己的上进,青年干脆提议。

      “……起得来吗?”懒得细究御主每句话背后的意义,山姥切已经放弃似的,顺着对方的话题往下。

      “你这话说得……我可是正儿八经靠努力考入名校的人哦?”青年一脸被看扁的不满,“该准时准点的时候,一定会准时准点的。”

      “……”

      山姥切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应好。

      ……不是不想跟主人在一起,只是摸不准对方到底是临时起意,还是真的下了决心。

      心中没个准数,他甚至都不敢恣意决定自己的心情。

      一只脚刚探入室内,山伏便撞见御主对着自家兄弟满脸不服气的模样,他扫一眼山姥切,又看到两人几乎挨在一起的膝盖,冁然而笑:

      “咔-咔-咔-!主殿的进取之心,拙僧肃然起敬!”

      “山伏先生!”先闻其声,青年早就注意到付丧神的到来,他也回以一笑,只是怎么看都带着点倦意,“我还担心你睡在饭席了呢。”

      山伏一面将障子门合上,一面说道:“拙僧发现广间入口的踏板上有漏雨的痕迹,似乎是被鸟儿啄坏了檐,便稍事修补了一下,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他越过蒲团,瞅了瞅壶中所剩无几的茶水,眸光熠熠,“主殿与兄弟,看来经历了一番畅谈啊!”

      “我们在说一同修行的事,”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我想变得跟烛先生、跟你们一样强,但是好像有点难。”

      山伏“嗯、嗯”地点着头:“是吗?但依拙僧之见,主殿已经越过了最难的一点。”

      “……诶?”

      “您的上进不存在自我欺骗,这一点,在拙僧看来,尤为可贵。”山伏说道,又看向山姥切,“咔咔咔、对吧,兄弟!”

      “……”山姥切不擅长夸人,只是跟着点了点头。

      但就是这个毫不犹豫的点头,让青年好生脸红了一阵。

      “那么,主殿打算何时开始修行呢?”山伏问道,又自行给出了答案,“须知‘一心专精,无有间歇’、您不如现在就同拙僧一起,开始入睡的冥想吧!”

      这么说着,他眼睛一闭,整整齐齐地和衣躺了下来。

      修行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开始,青年几乎是懵在原地:“诶、诶诶……??”

      “若能无妄心,精进无有涯。只有让修行融入日常,成为身体的一部分,才能获得真正的精进,来,主殿,请闭上眼睛,感受自己的呼吸——呼——……”

      ——冗长的静默。

      “……睡、睡着了……?”青年讷讷地瞪着眉目祥和的付丧神。

      “只是进入状态了而已。”山姥切道。

      “好厉害……。”青年像是还未回过神来,懵懵懂懂地跟着躺到了铺席上,“那我也来吧……修行。”

      ……但是,具体是要怎么做呢……

      他很认真地盖好被子、闭上了眼。可只持续不到半秒,又睁了开来。

      “国广君。”

      “什么事?”山姥切拉灯的手一顿。

      “晚安。”青年道。随后,他才满意地重新将眼睛闭上。

      “……晚安。”

      唇角微扬,山姥切轻轻拉下吊灯拉线。

      咔哒。

      墨色倾泻如注。

      7.

      ——冥想需要技巧吗?

      对着灰黑的吊顶静静躺了一会儿,青年闭眼又睁眼,无论如何也进入不了状态。

      不知为何,原本还差点迷瞪过去的他,真的合衣躺下了,却失了睡意。

      紧闭双眼,他开始数后院竹林里的芒鼠。

      欢迎第一只鼠、第二只鼠、第三只鼠……

      第六十二只芒鼠开始念禅修行之时,山伏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主殿想听睡前故事吗?”

      “不要把他当成小孩子啊……”

      从右侧传来的,是山姥切的声音。

      “咔咔咔、主殿对我们来说,确实还是个孩子,不是吗。”山伏笑得温厚,“主殿、倘若您始终无法静心,不如就让拙僧与兄弟陪您夜谈罢。”

      小鼠们抛下经书,稀里哗啦地飞离了本丸;青年音色发窘:“抱歉、我翻身声音太大了吗?”

      “今天确实休息得比平常早,我也还没睡。”山姥切的安抚总是来得如此隐蔽。

      “谢谢你们。”青年感激道,“……明天有很多事情要忙,我只是有点烦恼。”

      “主殿要制作下一周的符纸吧?”山伏心细如发,“勤勉虽好,正视当下的自己却也是要事;无论是人还是刀,要让力量有循环流转之处,还请您务必避免透支身体。”

      “我会注意把握的。”即便知道付丧神看不见,青年仍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药效、不要紧吗?”山姥切似乎也有些忧心。

      ……虽然知道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事,但青年万一真的在药效消散之后,因为睡相的原因滚到这边就不好了。

      “我有把握剂量,不会在夜里失效的。”青年道,“明日一早,龟甲先生会将布面送来。”

      他又要开始“短路”生活了。

      ——小半个月的审神者生涯令他稍许积攒了一点以心观物的经验,但总归算不得熟练,戴上布面,大部分时候还是两眼一抹黑的。

      好在投诉之后,狐之助终于将导航系统“以新换旧”了。

      屋内夜色如烟。

      “……国广君、山伏先生。”

      安静不到一会儿,青年数腻了天顶的木板缝隙,又开始发问。

      “刀跟人,到底有哪里不一样呢?”

      “总觉得哪里都不一样,但又似乎哪里都差不多……”

      轻咬下唇,他像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似的,说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最关心的问题:

      “你们……真的会喜欢人类吗?”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他在静谧中隐约察觉右侧付丧神突然的屏窒,但再仔细感受,又好像只是因停顿而产生的错觉。

      “喜欢自己的主人,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山姥切开口了。

      “这又不是我的问题……”他语速很快,不等青年接话,又重复一了遍,“……又不是我的问题!”

      青年一噎,竟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羞赧起来:“我、我也没说是喜欢主人啊!”他懊恼地扶额,“……唉,国广君根本就不懂。”

      他所言之“喜欢”,是更难以启齿的、根本没有付丧神心中那么高洁的意义。

      “确实,对我等而言,比起跟人类相处,与同为刀的诸位交谈,会更加自然融洽一些。”山伏笑答,“但拙僧以为,像主殿这样心胸宽广之人,完全可以抛却这些烦恼。作为被您唤醒的刀灵,本丸的诸位对您有绝对的信任。”

      青年颇为严肃地咀嚼了一会儿山伏的话。

      “……所以,刀的确更可能喜欢上刀啊……”

      他似乎松了口气,仿佛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我明白了,山伏先生。”

      山姥切:“……”

      他的主人到底明白了什么。

      “我好像能睡着了。”青年说道,“山伏先生说得对,我应该心胸宽广一点,客观地看待问题,不能钻牛角尖。”

      果然刀和人类是不可能的。他想。即使付丧神懂得情爱为何物,会择取的对象一般也都是同类。

      脑海中蓦地闪过烛台切气定神闲的笑脸。

      自己还在因为长谷部安排的一场闹剧自作多情些什么呢?

      他扒拉着棉被,因为放松了,思绪一下飘到很远,连第二次晚安都忘了说。

      山姥切一直侧躺着打量自己的主人,现下见青年似乎再没有要开口的样子,而是规规矩矩重新盖好了被子,便知道本次夜谈已经到达尾声了。

      目光收回,他面无表情地躺下。

      他们总是突然地聊起来,又突然地结束,他不知道这算是上下级间的尴尬,还是友人之间的默契熟稔。山伏则好像并不在意青年个性如何。山姥切见着御主对面的条纹被子拱了拱,他的好兄弟又秒速入定了。

      他也闭上眼,但没有睡,这是他今日第三次对御主的跳跃思维产生迷惑。

      8.

      月光是又一个日间消逝的证明。

      “国-广-君。”

      青年悄咪咪撩开被褥的一角。

      山姥切掀了掀眼皮。

      “你-睡-了-吗-?”

      “……有什么事?”

      山姥切侧过身来,与自己的主人相对。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塌旁的夜光小钟——青年带过来的,闹铃的功能坏掉了,放到这个年代算是古董,但房里包括住客几乎都是古董,所以小钟摆在这里丝毫没有违和感。

      已经半夜两点钟了。

      他也照着青年的模样撩起被褥,如此,两人便像互相开了扇窗户似的,迎着夜幕开始悄声交谈起来。

      “国广君困吗?”

      “我是刀,睡觉只是让灵魂休息。”

      “……那国广君的灵魂困吗?”

      “不困。”

      “那我们来聊天吧。”说到“我们”的时候,青年面向着月光,刚好眨了一下眼,眸中一点星芒,显得多情又忧郁,“我方才在思考自己的职业生涯。”

      山姥切目光追着那道星芒:“职业生涯?”

      “国广君还记得吗?”

      “……记得什么?”

      “我刚回来的时候,你帮我系了腰带,还借给我你的斗篷。”

      “这种事没必要记得吧……”

      “当你把斗篷拿下来的时候,我就在想,世界上还有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啊。”

      “不要说我漂亮。”

      还有,他是男人。

      ……虽然用男孩子也没错,不一定就是说他稚嫩的意思,可山姥切总觉得听起来暧昧。

      “好吧。”青年道,“……我之后还想,可惜了这么好看的样貌,居然不爱洗澡。斗篷上全是污渍。”

      “……”

      “啊,我好像又说你漂亮了。”

      “你揭过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特意再提醒一遍……”

      “因为国广君没反驳啊。……总之,我这几天突然发现,你其实还是很爱干净的。”青年声调变了,听起来像是欣慰,又像是庆幸。有种说着“还好还好”然后拍拍胸脯的感觉。

      “……你到底想说什么?”山姥切无奈得差点从褥子上坐起来。

      青年呼呼一笑,他眼底微亮,浮现出隐晦的释然:

      “其实付丧神也和人一样,只看表象,是很难理解的,”他总结着自己的“灵光一现”,“如果想真正了解对方,只有在衣食住行上,成为共同的伙伴才行。因为想剖析一个人,必须从日常生活中提炼细节,而不是光靠第一印象。我是这么想的。”

      “所以,你以后想了解谁,就会跟谁一起睡,是吗。”

      “???”

      “不是吗。”

      “……你想哪儿去了。”青年汗颜。明明重点是日常的细节,为什么要抓着睡觉不放。

      “……我是觉得,我恐怕对长谷部有所误会。”

      他呢喃般说道,语气笃定中隐藏着犹豫。

      “为伤害自己的人开脱吗。”山姥切这回却不愿意贡献自己的体贴,附和主人了。

      “我没有为他开脱……”

      “那家伙冒犯了你吧。”山姥切不依不饶,“明明你才是被困扰的人,为什么反而要感到害怕?”

      “没有害怕啊!”青年驳道,但到底底气不足,尾音有些颤抖。他一时间没能听出‘冒犯’的真意,以为初始刀仍旧蒙在鼓里,是在为自己鸣不平,便放软了声调,“……我只是稍微逃避一下。”

      逃避不就是因为害怕吗?山姥切有些搞不懂御主的思考回路:“为什么要逃避?喜欢又如何,讨厌又如何,说出来不就好了吗,刀不是这里的主人,你才是。”

      设想着青年逃避的举动或许意味着对谁人有所动心,山姥切不知为何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还未发声,却倏而被山伏的鼾声打断了。

      扫一眼主人努力屏息的模样,他将目光投向了兄弟被褥的方向。

      ……现在发牢骚还不是时候吗。

      也对。

      “还是睡吧……”青年悄声说道,他正想放下褥子躺回铺席里,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住了。

      “国广君……”

      气声像禽类绒毛似的又轻又软。

      “我给你买一件新的斗篷吧。”

      “没必要。”

      分明隔着好一段距离,山姥切却仍觉得御主那气音搔在了自己耳朵上,隐隐作痒。

      ……他不讨厌这种感觉,只是不太自在。

      青年好像有点失望:“为什么?因为你是仿品所以没必要?”

      “既然知道的话就不要问我啊。”山姥切还在为青年对近侍刀的偏袒而生气,言辞变得很无情。

      青年一无所觉,表情又乖顺又诚恳:

      “但你是我的刀,不管是仿品还是赝品,我都想让你帅帅气气地上战场。”

      “……”

      “国广君,你脸好红啊。”

      山姥切嗖的一下把自己整个儿盖起来。

      “……被子里太闷了。”

      他作出一副“不想再理你”的绝情姿态。

      既然憋闷,为何还要将自己包起来?青年心中打满了问号,却见初始刀已经是全然没有交流欲望的模样了——

      ——他只得慢悠悠地挪回了自己的被窝。

      他先是平躺着闭了一会儿眼,仍感觉精神,翻了个身,背对着山姥切,端详了几分钟山伏的侧脸,又转过头去,对山姥切张了张嘴,却最终没能发出声音。

      小钟里的数字马上要奔向三了。青年抱着棉被又烙了几次饼,脑海里纷繁杂乱,始终毫无睡意。

      他想起一期,想起山伏,山姥切;辗转咀嚼着他们的一言一行。

      ……真男人,就该直面一切挑战吗。

      其实,从龟甲提起长谷部开始,他就有一点想回去御主部屋的。

      事情总归要解决,一昧逃避是没有担当的行为。

      他本打算等到明日再去查探情况——这样也很合理,自己灵力傍身,且正正好三天整,对长谷部来说已经是很严厉的处理了。可一想到那人或许早已有了悔过之心,又难免渐生恻隐。

      ——他想马上“赦免”自己的近侍刀。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多等待一分一秒都是无法入睡的煎熬。

      ——索性,悄咪咪掀了棉被,翻身起床。

      小心翼翼避开山伏隆起的被子,越过茶几,青年轻手轻脚合上了国广部屋的障子门。

      然而、他未曾注意的是——

      就在御主起身的瞬间,本该陷入熟睡的初始刀,睁开了双眼。

      9.

      青年手里捏着日常佩戴的坠饰,拢了拢衣襟,有些犹豫。

      配有杏色流苏的珍珠旋钮实际为狐之助呼出器,起初出于谨慎之心,他并未告知任何一名付丧神这颈饰的隐藏用途,现下虽已同大家熟稔,却遗憾的失了时机。

      ——无论是长谷部还是龟甲,好像都彻底将这小玩意儿当作他的爱用品了。

      过去这么久,贸然跟人解释,似乎又显得突兀。

      不过,现在不是烦恼这种事的时候。

      真的跑出来,他反而忐忑起来,下不了唤狐之助过来领路的决心。倚着障子门思来想去,甚至打起了退堂鼓,有点寄望于长谷部已经熟睡的意思。

      ——即使对象是思过中的付丧神,深夜打扰毕竟不礼貌。

      “果然还是打道回府,等白天再……”

      “等白天再做什么?”

      “找长谷部啊。”青年答。话音落尽,他蓦忽一悚,“……哇!”

      “哇。”烛台切配合地作出也被吓到的样子。

      “你怎么在这!”青年猛地抓着门框直起身来。

      烛台切侧过身子,朝里间扬了扬下巴:“大半夜的,你才是怎么在这呢?我差点就联系青江了。”

      门外忽然出现一个长发葳蕤的影子,还以为是本丸招了什么艳鬼。

      青年这才看见趴在酒桌上睡死的大俱利伽罗。

      “……我倚的是烛先生的房门啊。”他后知后觉地喃喃。

      “找长谷部君有什么事?我送你。”打量一眼御主手中的小物件,烛台切将障子门重新合上。

      青年却有点纠结的样子。

      他鼻尖动了动,付丧神身上一袭酒气,顶好的大吟酿,吐息间全是瓜果甜香。又抬眼去看对方的脸,前发湿漉漉冒着水汽,似乎刚刚才洗过澡。

      ……这个人连洗澡也戴着眼罩吗?

      “去还是不去?”烛台切唇角带笑,好脾气地又问了一遍。

      青年看了眼被紧紧关住的障子门:“……伽罗君不要紧吗?”

      “如你所见,已经到梦里去过快乐的生活了。”

      “……”

      青年将目光移至了别处。

      老实说,无论谁都好,偏生在这个点碰见烛台切,他实在非常尴尬。

      ——毕竟,他去找长谷部,除了查探情况,就是为了问清楚这家伙的事情。

      “烛先生找长谷部有事吗?”青年试探着问道。

      烛台切瞥一眼自家审神者,若有所思地接话:“我没说过要找长谷部君哦?”

      “我还以为你顺道呢。”青年拙劣地掩饰了一下。

      ……说起来实在狗血,他与国广兄弟对谈时顺带脑内推算了一下近侍不合常理的诡异表现,连日来一直困扰着的事竟意外有了头绪。

      简而言之,他发现,自己似乎在无形之间触发了某个奇妙事件。

      事件名为……“烛台切与长谷部爱恨纠葛之被卷入的第三者”。

      没错,长谷部与,烛台切。

      ……他早该注意到的。

      还未从紧张中解放出来,青年目光开始游移。

      ……要不然直接问烛先生?

      可别人的私事总不太好问出口——他本身也不是八卦的人,担心提出的时机不对,付丧神反而感到冒犯,故此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

      而且,烛台切显然是不知道长谷部出问题了的。

      但伽罗君是怎么回事……

      他隐约记得那家伙应该跟鹤丸一起住的才对。

      烛台切这副迫切地关上门的样子,非常不妙,也从侧面印证了某些异变的原因似的,让他思路愈发清晰起来。

      “走吗?”烛台切第三次提问。

      再得不出结果,他便要小小僭越一番,替主人作决定了。

      好在,青年终于下定了决心。

      “……麻烦你。”

      声音又轻又缓。

      碰到了也没有办法——可能这就是命运吧。这么想着,他朝烛台切笑了笑。

      “那就走吧!”烛台切自然而然地牵住了青年的手。

      也不在意对方是否回应了自己的好奇心,他边走,边轻车熟路地闲扯起来:

      “说起来,最近长谷部君好像没有跟着你啊。”

      ……第一句就是长谷部啊。青年蜷了蜷被包裹住的手指。

      被牵住的时候他很是凌乱了一下,弄得刚理好的思路又有些动摇,可转念一想——或许这就是homo的社交习惯?

      他没有homo的朋友,或者说……他甚至都没什么朋友,都是点头之交而已。

      或许homo会像女孩子一样,习惯性对同性作出亲密举动吧!

      他是决计不可能对烛台切说出“烛先生你是不是喜欢男人因为普通朋友走路不会牵着手啊”这种话的,太失礼了,而且烛台切肯定是,这种设定了前提的问话完全就是歧视。

      他不能因为自己不想被牵就让付丧神有被歧视的感觉,只能等有机会来了,再委婉地提出“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在某些习惯上不太一样,好有趣哦”。

      深吸一口气,他面无表情地回答:

      “烛先生忘了?我最近住在这边,和短刀们在一起。”

      “啊、也是。”烛台切笑道,“我听药研君说你们用雪仗在训练,真不错。长谷部君既然没跟着你,估计是自己去忙了,毕竟什么事他都抢着做。”

      说着说着,他眉头一纵:

      “你好像很紧张?”

      青年肩膀一僵:“没有啊!”

      烛台切面带关切:“是冷吗?要我抱着你吗?我的胸口很暖和哦。”

      ……你就不能有点自觉吗,对谁都胡乱发散魅力。青年心里有点生气,嘴上却还是温温软软的“不用不用”。

      好在烛台切也没有坚持,他笑眯眯带人拐入筑山庭,一面欣赏夜景,一面随口说着闲话:“你在刀剑屋舍住得还习惯吗?”

      “还可以吧……”青年答得有些艰难。

      池泉侧后方有座禅屋,他近来睡眠不足,拐弯时猛一看见举折陡峭的大出檐,阴沉沉地盖下来,登时有种难以呼吸的感觉。

      烛台切没有发现御主一瞬间变沉的心跳,他兀自牵着对方绕过岗阜,略微沉思了一下:

      “老实说,我以为你会来找我,却没想到你一开始就奔去了山姥切君那边。”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去你那里肯定会碰到鹤先生和伽罗君的。”提起鹤丸与大俱利伽罗,青年心有戚戚。

      “哈哈,也是,你拿那两个人没办法。”

      “嗯……”

      “不过,你要是能多黏我一些,我会很高兴的哦。”

      “烛先生不是经常对长谷部说,太黏人是不好的吗?”

      “……你听到了?”

      “龟甲先生告诉我的,原来你们也会在工作时间聊天啊。”

      “……”

      烛台切保持着完美弧度的嘴角抽了抽。

      ……龟甲贞宗,你作生活报告的时候能不能把话说完整。

      “烛先生觉得长谷部怎么样呢?”听到这话时,烛台切能明显感觉到御主指尖的颤抖。

      他眼皮一跳,将手攥得紧了一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青年仿佛终鼓起了勇气:

      “如果长谷部已经喜欢上别人了,你会后悔吗?”

      胸口涌起一股被雪雾迷住的感觉,烛台切微微侧过脸,斜睨自己的主人:“……你这样说话,让我很没有头绪啊。”

      被塞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青年显然并不满意,他干脆停了下来,径直走到付丧神的面前:

      “不要装傻了,以为我不知道吗。”他言之凿凿,“你们总当着我的面眉来眼去,还是在最重要的吃饭时间。”

      烛台切心下惘然:“眉、……所以你上次说‘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再亲近更合适’是指这个?”

      ——他当时边嚼年糕,边听得一头雾水,若不是确认过青年坦荡的眼神,他都差点要把这句话当成某种暗示……

      “我只是担心你们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才出言提醒的。”青年咕哝着,“……而且当时也不太确定,想试探一下,看你反应应该八九不离十吧。老实说、本丸刚刚重启,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嘟嘟囔囔到一半,他忽然回过味儿来:“等等、不准转移话题!虽然烛先生总是很洒脱的样子,但你就一点也不担心长谷部会喜欢上别人吗?因为自己有魅力就疏忽大意,实在是太……”顿了顿,他一句“笨”半道儿在喉咙里转了个弯,披上了委婉的外皮,“……太不慎重了!”

      长谷部会移情、会爆发,肯定少不了烛台切说过的那些伤人心扉的话。加上他这个主人没能把首领的工作做好,例如对等地关注每一把刀……才会……

      可是,不管怎么说,罪魁祸首都是到处惹桃花的烛台切!

      青年暗自咬牙。

      他都自暴自弃明说了,这家伙居然还在打太极!

      濡湿的触感仿佛随时都能清晰地在唇上重现,他有些脸热,又恰好对上付丧神探究的目光,霎时心如擂鼓,连忙背过手暗中掐了自己一把,生生叫疼痛赶走了忽然被触发的难堪回忆。

      却见烛台切眉头凝重地皱了起来:

      “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听起来根本不像是在赞美他和长谷部伟大而纯洁的战友情谊……

      青年像是“嗤”了一声,又仿佛只是叹了口气:“……我还能是什么意思,话说得太清楚不就显得烛先生很、很笨拙吗?”

      烛台切听出来御主真正想说的词,他面露无奈,难得带了佯怒的语气:“我还真就蠢这一回了,你又酝酿了什么奇思妙想呢?”

      他有时候真的很想撬开青年的脑仁,好看看里头都装了些什么东西,他以亲身经历断定,其中必然有不少搭错线的地方。

      青年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他仰脸看着付丧神,烛台切看起来对长谷部并不感兴趣,可那表情怎么看怎么刻意。

      这两个人果然在赌气吗。他愤愤地想。

      近侍刀咄咄逼人的态度根本就不是在表白。

      他可没听说过有谁表白是跟问罪一个模板的。

      长谷部跟烛台切好几百年的交情,那天发生的事八成是他们之间的冷战余波。青年近乎冷漠地想,烛台切这家伙,总在无意识间拈花惹草,疏傲如大俱利伽罗都能哄进房间里来……

      ……不过,只要好好说开就没关系了,毕竟影视小说都是这么发展的。

      虽然看得不多,但他对自己的预测非常有自信。

      话剧里面,熬过这个小插曲,下一小节就是主角们修成正果的Happy End——所以那个吻什么意义都没有,他只是主角们感情升温的跳板而已。……没错,一定是这样。

      本丸没有女子,大家都太寂寞了。

      他始终是不愿相信付丧神会恋上人类的。

      接下来的故事,就是把长谷部做的那些“好事”摊开来讲,让烛台切醋意大发,认识到自己的真爱——不对!直接说也太羞耻了、这种事得让烛台切自己去问长谷部!

      “……那我换个问法。”相互瞪视了一阵,提防着御主的天马行空,烛台切妥协了,“长谷部君做了什么吗?你总是突然提起他。”

      “什么也没做。”青年语气干巴巴的,“倒是烛先生,觉得不安不如直接去问他。”

      “……”

      烛台切敏锐地捕捉到对方些许遮掩的神色。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似乎萌生了什么危险的想法。

      但一直轻易就能撬开蚌壳的青年今日却一反常态,任他如何设下陷阱,都无法套出任何有用的消息,反而急于从他身上证明什么似的,一直在说奇怪的话。

      结合酒精余韵,烛台切难得地头疼了。

      “……等你们面对面地坦白完,也许会迎来什么好事也说不定。”青年被自家付丧神套路得烦不胜烦,干脆自顾自向前走了起来,他一边踩着木屐,一边推心置腹地为付丧神复述回忆:

      “山伏先生说过、只要勇敢地踏出每一步,就会有美好的未来在等候……”

      寒露深重,他与烛台切此前伫立许久,现下稍稍感到腿脚僵硬,不大灵便。

      “——所以,烛先生一定要拿出勇气来,证明你唯他不可。”

      十足苦口婆心的总结。

      烛台切好像在听,又好像不在听。他状若思忖地跟在御主身边,提醒道:“石阶。”

      话音刚落,青年便“啊”地趔趄了一下。

      ——他于是极顺手地捞了一擁冷香。

      将自己的审神者扶好,他顺带替人整理了一下乱翘的鬓发:“你一直试图挣开我的手,原来是想要投怀送抱?”

      “……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以往只会闹个大红脸的青年今次却不知为何生气起来,他面有愠色,语气愤愤,似乎是气极了,连眼角都烧红,“烛先生总是说这些暧昧的话,玩弄人心很有趣吗?”

      烛台切一懵:“抱歉?”

      “……不需要、我根本无所谓这种玩笑。”青年胸口浅浅地起伏着,似乎始终压抑着什么。

      退出付丧神的臂弯,他努力给自己顺了会气:

      “我刚刚说的话,烛先生都没听进去吧……我也懒得再说第二遍了,总之,你有闲心戏弄我,不如去解决自己的事,那才是当下最要紧的。”

      “……我自己的事?”烛台切难解疑窦。

      这孩子从门口碰见他开始就怪怪的,情绪相当不稳定。

      他快速在脑海中筛了一遍青年说过的话。

      长谷部,黏人,勇气,玩弄人心……

      等等……

      ……别是他想的那样吧?

      烛台切神色复杂地看着因窘迫而变得多话、反而开始诘问他的青年。

      “……你紧张什么?对谁都这么风流、现在知道紧张了,当时嫌他太黏人的时候怎么不——”

      “主人。”

      青年愣了愣。

      烛台切极少对他冠以敬称——这称呼的出现往往意味着付丧神发现了一些问题。他不禁都心中一颤,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竟卡了壳。

      烛台切眉目温柔——不如说是温柔过头了——

      “你谈过恋爱吗?”

      “这、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青年眼里满满都是忌惮。

      “强行装作很懂的样子,反而会更快暴露弱点哦?”

      烛台切音调平稳,不似在说谎:

      “我一直都,只牵过你的手,只戏弄过你。”

      “至于长谷部君……我大致猜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倘使事实真的如你所想——你打算怎么做呢?”

      他露出一个令人喘不过气的微笑。

      “依照你心中的剧本,把我推给长谷部君吗。”

      青年张了张嘴,视线几乎凝固。

      “这之后呢?”烛台切又道,“把我推给长谷部君,而你,既不给出答复,也不亲自了结,就这样混混沌沌地继续当我们的主人吗?”

      “……”

      “希望你是真的糊涂,而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声调渐沉,不知名的光焰从烛台切瞳孔深处浮现,“如果是后者……”

      “……那你可真是狡猾呢?”

      青年怔怔对上付丧神的双眸。

      ——是啊……

      他之前都在想些什么呢?弯弯绕绕的……明明国广君都说过了,不论长谷部喜欢谁,既然他抛出问题的对象是自己,作为男子汉就该堂堂正正地回应,而不是在这里与别人磋磨。

      ……对长谷部来说,假使他的爱意是真切的,自己这做派岂不是与侮辱无异?

      不喜欢就拒绝好了,哪有找借口把别人推出去的道理。

      他忽然感到无比的羞愧。

      “烛先生、很抱歉……”

      他几乎不敢直视烛台切的眼。

      “别露出这幅表情,我并不是在说教哦?”烛台切笑着揉了一把自家审神者的头顶,“正相反,我觉得你狡猾的样子也不错。”

      ——用着轻易就能被识破的战术,还自以为恶劣的模样,简直带给他莫大的惊喜与乐趣。

      “不过,我与长谷部君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关系。”为防节外生枝,他顾虑周全地补充道。

      青年讷讷地点了点头。

      闹了个大乌龙,他深受打击,早前准备好的话术全都烂在肚子里,派不上用场了。

      ——也不知道烛先生今后会怎么想我。他心下惴惴,又有点奇怪:如果烛先生不喜欢男人,那他总试图牵手的意义是……?

      青年感到一瞬的不安,紧接着又自嘲般摇了摇头。

      ……最近真是想什么都能想歪。

      付丧神有神格高的存在,有精于世故的存在,也有不谙世事的存在,他不确定烛台切属于哪一种,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家伙似乎不具备人类应有的那些缺陷。

      例如,妒忌。

      与长谷部不同,即便热衷于社交与庖厨,烛台切给人的印象,却也并不适合用烟火气来形容。同烛台切共事,他总能感受到一种近乎怜悯的慈爱,令人如春风拂面般舒适的包容与豁达足以证明这不是爱情。

      ……这是把他当成短刀在照拂了。

      叹了口气,青年心中松快不少。那家伙就是这种会来事的个性,说句玩笑话,简直是「母爱」泛滥。但是,不论他个人怎么看待,本丸大家族里有这样的角色存在,确确实实是令人感到安心的。

      “烛先生,谢谢你。”青年眸子亮亮的,“我一定跟他好好说明白。”

      即使被当场斩杀,也总比推诿给其他人要磊落。

      他看着不远处,只点了一盏廊灯的御主部屋。

      那盏灯仿佛正是为他而点。

      “接下来、就让我自己去那边吧。”

      语毕,他粲然一笑,朝烛台切挥了挥手。

      10.

      审神者无意识的偏爱是让妒忌升温的燃料,而他,所谓的近侍刀,则完整地体验了被攀比反噬的感觉。

      解开了曾经的郁结,又会有新的郁结出现。

      这是名为「主命」的地狱。

      而地狱的中心,是他——压切长谷部,亲手为自己打造的命运牢笼。

      服从的真相连接着肮脏妄想,他不愿直面,甚至没有勇气去向主人揭露。

      ……他太需要关注了。

      那感觉像啜饮迷药一般令人上瘾,让他有种无所不能的错觉。

      他像个卑劣的吸食者,羁系于短暂的快感牢笼。

      但迷药终究是迷药。

      敏感阈值不断攀升,平淡的扫视已无法为现下的他构建满足,他开始想尽一切办法从御主身上篡取超越礼节的注视——对视线的渴求空前膨胀开来,将心房空空地撑开,欲壑无法被填满的痛苦,让他既羞愧,又难以自拔。

      ——他终于体会到身而为人的恐怖。

      ……想要、占有。

      不仅仅在两人独处的场合,而是每分每秒,每一个无关紧要的时刻——想独占每一次笑容,每一次触碰,每一个从「他」口中发出的音节,甚至包括咒骂与欺侮。

      ……只要对象是自己,被怎样对待都好。

      失落的数年将那人为他构筑的自信彻底消磨,长谷部比以往更频繁地将身份挂在嘴边。他心知,即使在所有人面前都口不留情,也无法改变自己已经变得懦弱的事实。

      ……他很害怕。

      害怕落后于他人,害怕被再次抛弃。

      青年离开得总是很随意——说出来或许会被同伴指摘狂妄,但他确实认为主人应当向自己报备详细的行程。那个人不曾留意过自己的坏习惯——无论能否理解付丧神的动机,他总爱在被侵犯领域后,以诡异的宽容姿态去迁就侵犯者,从来都缺乏细化一件事的神经。

      即便不愿,也难以彻底地拒绝。

      但,很多事情是无法折衷的。

      “同意”与“被迫同意”是两种观感;“勉强应允”有时会比“直白地拒绝”承载更强的杀伤力,秉持着温柔信念与付丧神相处的同时,忽略心口不一反而会加重对方惶惑的事实,那个人自认完美的行事风格,在不知不觉间将试图靠近的存在引向了扭曲的未来。

      ——他们的主人不懂,也不屑于懂付丧神的心。

      那个人只会先服软,接着毫无诚意地讨好,而从不追究付丧神情绪变幻的本因。

      松弛的交往方式背后,是无数根捆缚住他们的引线——往后的日子里,被这份卑鄙的温柔引诱的猎物们,必然会让始作俑者为当初的无畏付出代价。

      而近侍刀的他,只不过是这虚假的幻象里,最先绽放的一朵。

      长谷部眼神微暗,数个昼夜的反省无法让他的想法动摇分毫。

      ……熟悉的脚步声,到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①实际理地不受一尘,万行门中不舍一法:念念注意,事事修行
    虽然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但是相信主人只要直面困难就可以解决。
    ②垢离:净身斋戒
    作者的话:
    印是我贯穿全文的中二脑洞,终于写到了XD
    现在看可yi能ding云里雾里的,走主线的时候会慢慢揭底
    为all审的合理性操碎了心(……)
      雪丸新赛季火热进行中
      狐狸和被被——当开挂玩家对上开服元老
      平衡性太差没法玩,元老准备刷(极)图(化)转职了
      部部则是那种不知道肝活动,规规矩矩推主线,然后因为战力不够卡在副本里的人(。)
      啊对,现在才说会不会有点晚啊,我是个时之政阴谋论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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