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繁星》陆晓秋

29、一位朋友

　　之前广播通知开会时，鉴于音乐老师过于热情四射的讲说，大肆渲染了元旦晚会的隆重，方道南实在是不好意思上去就直接跟老师来一句“我就是不想排练”打老师的脸，只得最后留下来婉拒一下。
　　视频在微博上也是起了一点点风浪的，而好巧不巧被老师看到了。难得的优秀人才老师自然不想放过，挽留了半天，最终还是敌不过方道南坚定的抱歉，惋惜地放他走了。
　　南广场上之前他们排练集体舞的那一块，现在站着元晚社团表演的同学，音乐断断续续地放着，方道南站在不远处看了好一会儿。
　　下午将近五点，食堂没什么人，方道南趁着这时拉着千森去了食堂吃饭，尽管后者表示不是很饿。
　　“两碗肉丝粉，一碗要干粉。”方道南和打着哈欠的千森直奔粉面窗口，这会儿没什么人，可以不用排队。
　　“真不饿。”千森一只手松松地搭在方道南的肩上，“要不你先吃，我去买杯绿豆汁。”
　　“别啊，绿豆汁哪能吃饱，你等下又不吃饭了。”方道南伸手隔着校服轻轻戳了戳千森的肚子，后者直接痒得弯腰蹲了下来。
　　“你什么毛病啊，别乱摸。”千森“啪”地拍走他的手。刚刚实在猝不及防，他直接条件反射去躲，顺势就蹲下来了，腿一时间软了使不上劲，现在也没缓过来。
　　“你看，你都饿成这样了，起都起不来，还是得吃东西。”方道南不管千森想刀他的眼神，跟无赖一样地说道，“刚出来的正热着，算我请你的。”
　　他津津有味地看着食堂阿姨抓起一把扁粉扔上巨大的漏勺里，往滚烫的水里过几下两碗粉便熟了，再浇上汤汁盖上肉丝，把两碗粉推了出来。
　　两人端着碗去了旁边的调料桌，酸豆角、榨菜丝、酸萝卜、葱花和香菜等等，几乎每样都来了点。
　　“我爸还骗我说粉吃原味的才好吃，我来这里上学才知道有这么多东西可以加，比原味好吃多了。”方道南边放调料边小声嘀咕道。
　　千森一听便乐了，顺手又多加了一勺新鲜的剁辣椒。
　　“你放这么多辣椒啊？”方道南也放了辣椒，不过只放了一点点。千森跟不要钱似的加了两勺，看得他心惊肉跳。
　　“二楼这个辣椒不辣，加少了也没味道，三楼的就很辣。”千森不慌不忙地说道。
　　是你味觉有问题吧。方道南暗暗心道。
　　食堂冷冷清清的，最近天气骤降，虽说是掩上了门，坐下时千森还是被冰冷的凳子冻得一哆嗦。
　　“说了多穿点，你非就穿一条秋季校裤。”
　　方道南很快吃完了，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手缩在袖子里，低头在桌子底下偷偷解除锁屏。
　　“你还敢往身上带手机，胆子不小。”千森确实没什么食欲，但热气腾腾的肉丝粉还是让他忍不住把肉丝浸在汤里吸满汤汁后再提起来送进嘴里，吃完粉上的码子，再一根一根悠闲地解决米粉。
　　方道南抬起头来，环顾了下四周，食堂这会儿才陆续有同学进来买吃的，这才道：“早上不小心放到袋子里了，大课间才看到。”
　　千森笑了笑：“那你可太不小心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举报你的。”
　　“我是看有没有老师，谁怕你举报。”方道南盯着千森，微微一笑，“你要是举报我就灭口。”
　　千森不说话了，似乎是在无声地阐述他自己正在被“物理灭口”。
　　吃完饭后，两人回到了教室做着做不完的习题。
　　“那个晚会是什么时候？”刚下晚自习，方道南跟千森走在人流中，聊起了天。
　　“元旦之前吧，一般周末，高一高二都去，高三不去。”千森缓缓道，晚自习三节课都在做题，有些累。
　　“哦，好玩吗？”
　　“还可以，毕竟号称附中春晚。”
　　“有多久？”
　　“两个小时吧，各种节目，挺有意思的。”
　　“你这么说搞得我有点想留级……”
　　“你有毛病。”
　　“Kidding！”
　　聊天结束。
　　两人都比较疲惫，沉默地回了寝室，收拾洗漱。
　　弄完了一切，方道南坐在床上习惯性打开手机。
　　不解锁还不知道，未读消息已经99+了，帽子戏法那个群占了大多数，而且有人圈了自己。
　　他把其他的红点消掉，点开群聊，跳转到最上面的消息，往下开始认真看起来。
　　〈帽子（6）〉
　　【皇冠】：我高中音乐老师找我想让我作为优秀艺术毕业生演出。
　　【调子高得很】：真不错啊。［掌声送给优秀的你.jpg］
　　【皇冠】：我日历弄丢了，有点不太记得我标注的东西了［流泪.jpg］就是想问一下我们元旦附近没有演出什么的吧？除了把小南的歌做出来，没别的活动吧？
　　【调子高得很】：没有，闲得很，活动年后再说。
　　【皇冠】：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去了。
　　【调子高得很】：加油。
　　【苏天芩】：我们可以去看你唱歌吗？［期待.jpg］
　　【皇冠】：应该可以？让保安放人进来呗。
　　【苏天芩】：好！
　　【清风明月】：既然是冠冠美女，那我们肯定要去捧个场的。
　　【苏天菁】：冠冠厉害呀，话说你是哪个高中的？
　　【皇冠】：附中呀。
　　【苏天菁】：……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清风明月】：这不是咱弟弟的学校么？@音痴是你DAD
　　【苏天菁】：人家在晚自习，你没事艾特他干嘛。
　　【清风明月】：我也不需要他回我啊，要真回了我可就去举报他自习玩手机了。
　　【清风明月】：话说那个小傻子上次比赛成绩估计出了吧，怎么不见他炫耀一下。
　　【皇冠】：据说他还有一个竞赛初赛要准备，马上也要期末了，可能比较忙吧。
　　【苏天菁】：你在担心什么，视频都看了吧，肯定特等！
　　【皇冠】：那个，老师看过我们的视频，问我能不能请乐队表演？［眨眨眼.jpg］
　　【皇冠】：他知道我是crown。
　　【苏天芩】：我们所有人？
　　【皇冠】：嗯，会算咱们出场费的。
　　【苏天菁】：喔出场费好说……主要是咱们还没在学校演出过。［惊讶.jpg］
　　【清风明月】：话说，小傻子那得不愿意吧？他会愿意？都泡在书里两个月了。
　　【皇冠】：嗯嗯，老师刚想邀请帽子，就忽然说前两天找过小南来着，说了很久但他还是拒绝了。［笑哭.jpg］
　　【清风明月】：那老师现在还想邀请帽子？小傻子两天前就拒绝了啊。
　　【皇冠】：老师可能想再商量下？那现在怎么办，我还是直接拒绝？
　　【苏天芩】：我觉得我们可以跟他谈谈……
　　【苏天芩】：他肯定还是想表演的啊。
　　【调子高得很】：天芩说得有道理。
　　【清风明月】：那你们搞定那个胆小鬼，他肯定不听我的，我之前天天让他滚去学习不要想别的，结果他现在啥也不想参加了，我是不是特有病？
　　【苏天菁】：是的（确信）。
　　【清风明月】：不是，那为什么他要去参加那个唱歌比赛呢我请问？
　　【调子高得很】：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为了给班级加分……？
　　“咚”的一声，方道南手一抖，手机跌落在床上，有一个角磕到了床的铁边缘，发出“当”的一声响。
　　“嗯？怎么了？”千森离得最近，从柜子里拿出第二天要用的课本后，过来问道。
　　手机还没锁屏，方道南滑回桌面，心疼地摸了摸那个被撞到的角。
　　“我……不想上元晚。”方道南愁眉苦脸的，“我还听说老师还问了crown，因为她以前也是附中的，优秀毕业生。”
　　“我能问下为什么不想上去么？”千森继续清书包，一边说道，“你是真的不想吗？”
　　方道南瘫在床上长叹一口气，为了避开千森那充满探究的眼神，索性把眼睛闭上了：“我不想排练啊，好麻烦。”
　　千森手停了，转过头挑着眉看着他：“麻烦？我不信你因为不想排练就连表演都不想参加了。而且，你应该就是很喜欢做这些事啊。”他指的是在网上发布的几十条演奏视频。
　　“好吧，我承认，我是挺喜欢，但是我爸天天跟我说高二要好好学习了，帽子他们也跟我说让我好好学习，就总是想着我是不是不应该去，我就应该在这里好好学习，之前每次排练完我都有点罪恶感……其实，我也是想去表演的。”方道南声音越来越小，然后半天不出声了。
　　“那就去，总是纠结这个干什么，好好学习是没错，但课程学习又不能是你生活的全部，你现在成绩也没落下，没必要把自己学到没有活力了吧，这怎么得了。”千森关上柜门，站在床前看着他的眼睛，思索了半天，像是在思考如何措辞比较好。
　　“我就是想努力争取一下，毕竟上次的live你没在。作为朋友，我也不想看到你做这种意义其实不是很大的纠结。”
　　“好，那就去。”
　　元旦前夕附中要承办一场考试，于是晚会提前一周在周六举行，这天刚好是圣诞节。
　　学校出手阔绰，给了帽子三首歌的时间。期间他们群聊每天都在99+，对于附中的表演展开了一轮又一轮的讨论，终于定下来一首八月底新出的抒情歌，两首之前比较有代表性的摇滚。
　　方道南抽出了一个周末的时间去和他们排练，周天晚上回来上晚自习的时候便是肉眼可见的兴奋，一旁的元皓天对于他兴奋得迅速写完了作业这事瞠目结舌。
　　帽子戏法的节目安排在倒数第二个，不过观众没有节目表，也不会想到这次优秀毕业生表演是乐队形式。
　　本来学校是要像之前一样禁止关于庆祝圣诞节的一切活动的，不过因为晚会而放松了不少，许多班级的窗户和门上还贴了一些装饰，还有提前贴“新年快乐”的。
　　晚会七点才开始，下午的时候方道南早已经去彩排过也化过了妆，五官看上去更加精致了。他穿着件白色衬衫，外面套了件黑色的针织马甲，配着条米色宽松牛仔长裤，脚上穿着的还是他平常最喜欢穿的那双黑色低帮帆布鞋。
　　看上去好乖。
　　这搭配不算新鲜，但穿在方道南身上就有些新鲜了，还有种意外的适配。
　　千森觉得自己多看几眼也很正常，这人平时都规规矩矩穿校服，感觉他自己的衣服也不是这个风格的，不多看这几下太亏了。
　　“你在看我？”忽然这人抬眼看过来，眼底满是收不住的笑，“怎么样，我这套好看吗？”
　　好吧，一开口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一个人怎么能五官长得这么冷，但身上的气质又这么烈呢？笑起来……总是能让人的心为之一颤。千森总是这么想。
　　“好看。”他如实说道。
　　“你喜欢吗？”方道南又问道。
　　“喜欢。”
　　“你喜欢就好，苏天菁的主意，说在学校表演不如就就穿学院风的衣服。”方道南似乎被衣领弄得不太舒服，不停地翻折拉扯它，
　　“非常好看。”千森见他手忙脚乱，伸手帮他理后颈的部分，摸到了标签剪去后残留的塑料条，抽出来扔了。他这才发现方道南的发尾打了小卷，染了点红色，应该是一次性的那种效果。
　　夜幕降临，晚会正式开始。舞台灯光在这个时候尤其闪耀，每一个站上舞台的演员都像是真的在发光一样，引起台下的同学和老师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
　　晚会的前半段时间，方道南一直坐在本班的位置上，十分忘我地看着节目，还跟前后左右的讨论哪首歌好听，哪个服装有意思，哪个动作特别好看。
　　倒数第三个节目是社团表演，最后一个动漫社cosplay走秀跳舞将气氛推到了最高潮，两个穿Lolita的女生下台来发糖，所有人都举起手来接，台下一片尖叫和掌声。
　　“帮个忙，录一下我的表演，thank you very much，我要发给我妈看。”方道南把手机解锁递给千森，用十分恳求的眼神看着他，“她回去过节了，看不到了。”
　　“OK。”千森挪开视线，接过了手机，舔了舔嘴唇应道。
　　“谢谢啦。”方道南把刚刚接到的两颗都塞给了千森，“都给你。”
　　“谢了。”千森也不客气，拆开一颗放进嘴里，又拆了一颗打算给方道南，结果被方道南拒绝了。
　　“等一下要唱歌，不吃。”
　　“好好好，音痴加油，这颗留你下来了再吃。”千森把糖重新包上，塞进了校服口袋里，“你爸不看你表演吗？”
　　“我爸他看直播啊。”方道南看上去很自豪。
　　附中的元旦晚会会全球直播，不能在现场的校友或家长等等也都能看到。不过，知道身边人的家长会为了看自己的孩子看晚会直播，千森还是会感到有些惊喜。
　　方道南起身去了后台，等着社团表演谢幕。接下来主持人报幕他都没太认真听，注意力都在脑子里过流程和搜索台下自己班的位置。他朝千森那个方向歪了歪头，眨眨眼睛，千森朝他小幅度地挥了挥手，一旁的元皓天也用力挥了挥手，大声喊他的名字。
　　一时间台下一群人都望着方道南了，他倒不怯场，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回敬。
　　帽子戏法的其他人也是学院风穿搭，看上去特别青春有活力。
　　千森特地坐得靠前了些，一直稳稳地举着手机录像。有时候听着听着忍不住跟着小声唱两句，然后猛地意识到自己在录，自己刚刚唱的那些都有可能录进去了，便戛然而止。
　　三首歌的时间过得很快，台上台下的人都嗨起来了。
　　忽然方道南收到一条短信，但没有备注联系人：“生日快乐啊我的崽，给你发了个红包，自己买点东西，等元旦放假回来再给你补着庆祝一下，唱得不错，今天这身有点小帅啊。”
　　生日快乐？今天是方道南的生日吗？不是暑假的时候才过过……
　　他也是无意间看到的这条信息，对别人的隐私不感兴趣，连忙划走了。
　　平时都是江清风充当发言的角色，不过这次大家都依次谢幕发了言，最后轮到的是方道南。
　　“谢谢大家喜欢我们的演出。”他还在意犹未尽，兴奋溢于言表，“我还想谢谢我的一位朋友，他让我坚持了我的内心，我想做的事情，让我不再纠结于一些没有什么意义的事情，我真的很感谢他，我也真的很喜欢他。”
　　他深深地看着千森，露出了一个无比真诚的笑容。
　　千森按下录像结束键，放下手机握紧了拳头，心跳有点快。
　　他单独提到了自己。
　　这一次，他好像真的意识到了什么。
　　这种感觉不久前就有了，只是当时努力地忽略掉了这一层，没想到现在已经陷得太深。他无比地想要永远保留这份纯真，却又贪婪得想更进一步。
　　不知道哪扇窗没关好，突然被吹来了，冷风嗖嗖地冲进体育馆。千森也被风刮了几下，打了个哆嗦，于是一切都冷静下来了。
　　他忽然有种没来由的害怕和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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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老千开窍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