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繁星》陆晓秋

1、就在今晚

　　地铁上的制冷开得呼呼响，可还是盖不住人挤人的热量。人们的额上都布着细汗，身体随着地铁的启动和刹车集体晃动。李柯被挤到了扶手边，痛苦不堪，眼看着终于快到站了，如释重负。
　　“老千，快到站了。”李柯偏头看向被怼到墙边了还能一脸平静地玩手机的千森。
　　千森抬头看了一眼门上的电子屏，随便应了声，继续玩着手机。
　　没过多久，地铁驶进了渡花广场站。虽说还没开门，但好像已经能够听到外面是有多么的吵了。
　　这是一号线最拥挤的站点，也可以说是全市最拥挤的站点。毕竟渡花广场在市中心商业区，购物街小吃街文化街什么的横七竖八，几条宽阔的大马路贯穿整个广场，不论白天还是黑夜，不管是周末还是工作日，这里总能热闹得跟过年似的。
　　“这么早？”元皓天把面前的薯条推到千森和李柯面前，“快点干完，我和莫少十五分钟前到的，去店里定了个座。”
　　李柯见了薯条便立刻坐下，迅速加入了战局。
　　“他跟着走了一次现在都还不清楚路，自己分享的地址都不看一下。”莫灿搅了搅面前的土豆泥，往嘴里塞了一大口，抬抬下巴往元皓天的方向示意，“这人怕是中午没吃饭，以为你们踩点，点了一堆吃的。”
　　“吃了！就是又饿了好吧，我就问谁能拒绝薯条，谁能拒绝？怎么可能会有人拒绝？”元皓天心满意足地数着盘子里的番茄酱，这都是找收银的姐姐多要的。
　　千森坐下，看了眼桌上的炸鸡烤翅，低头玩起了手机。
　　“老千，你不来点？这新出的鸡块还不错，来试点。”元皓天撕扯着好几包番茄酱的包装，跟喝饮料似的一口酱料一口鸡腿，有些含糊不清。
　　“不吃，我又不饿。”千森扫了一眼李柯面前的那盒鸡块，确实是不饿，也提不起食欲。
　　元皓天倒是激动起来：“吃一块，真的很好吃，就吃一块，给个面子快快快。”
　　“好好好，我吃一块。”千森从盒子里挑了块最小的，蘸了蘸挤在盒子盖上的番茄酱，“是挺不错的，意思意思得了，吃不完就打包，等下就要吃饭了。”
　　几人又坐了一阵子，去前台拿了个新的纸袋把剩下的东西全部装好，还要了好几包番茄酱。
　　“走走走。”元皓天催着三人出了店门，然后一把揽过莫灿的肩膀，“莫灿哥哥带个路哈。”
　　“哥什么哥，我比你年轻。”
　　“行嘞，少爷。”元皓天走在最前面带路。
　　走了几分钟，四人在一个店面停下了，齐齐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招牌——交响。
　　这名字看上去倒挺艺术。
　　店门口设计得挺有趣，一个小通道把里外隔绝了。外边是用实打实的木头做的高墙，又秉承资源合理利用的原则，在整个门面上挂满这条新街原来野蛮生长的藤蔓枝条小花。走进去，里面的小路两旁全种着小花小草，要再左拐右拐两个一百八十度的弯才算真正进了店。
　　也不知道这算什么混搭风格，不过这些小花小草确实是让人心情愉悦。
　　下午四点半，人并不算多。里面的灯光柔和舒适，音响里正播着舒缓的钢琴曲，让人想在这里小憩一阵。
　　墙上是满满的涂鸦，什么图案都有，画风也能看出有好几种。
　　这里面比在外面看着要大得多，很明显地分成三个区域。入口一侧是酒区，吧台很大，几个年轻人零零散散地坐着闷声喝酒，偶尔和调酒师也聊两句。另一侧有舞台，台下摆满了小桌小凳，大概是为主要听音乐的人点些甜点小吃设计的。占地最大的应该是专门吃饭的区域，在听歌区的后面，长方桌的座位是面对面的，两边人偏头都能看到舞台，而最后的一排小包间看上去像一个个鸟笼，里面半圈沙发围着一个大圆桌，同样可以舒服地看到舞台。
　　看来这舞台是个重头戏，不过现在台上还没来人。
　　舞台十分显眼，水泥背景上用喷漆写着几个词，但只能分辨出写得最狂放“Rock N Roll”，其他的大概也是关于音乐的，反正看不懂，只知道五颜六色的。
　　“果然店不可貌相，在门口的时候我真以为就是那种普通的私房菜。”李柯环顾四周这一圈奇特又充满着金钱的装潢，感叹道。
　　“少爷的眼光，不容置疑。”千森目光从用餐区一对对的情侣身上转向舞台，最后看向了吧台。
　　其实他只是随便看看，但就这么偶然地，意外发现了一个看上去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穿着一件白色短袖卫衣，没纹身没穿洞没染毛没抽烟，和周围正灌着酒的青年们有些格格不入。应该是刚来的，不久前还没见着这人。
　　这个角度只能看得到这人一点侧脸的轮廓，看上去长得还挺不错。
　　他随意地坐在吧台前的高脚转椅上，朝一位调酒师抬了抬下巴，然后就见那位调酒师拿出一瓶橙汁替他把玻璃杯灌满，表情有些无奈地指了指玻璃杯，说了几句。他似乎笑了一下，也说了句什么，然后往杯子里丢了根吸管，神情自然地吸着。
　　奇奇怪怪……
　　千森扫了一眼冰柜里面满满当当的果汁。
　　“这桌。”莫灿找到定下的位置，招呼大家过去，“话说我们待到什么时候？找个好点的位置，晚上好看表演啊。”
　　“什么表演？”千森这下被提起了兴趣，收回目光。
　　莫灿细细说道：“现在是下午茶，我定位置的时候弄乐器的正好走了，不过马上晚饭了，这里变音乐餐厅了，有歌手来驻唱，过了八点么，就是酒吧。今天周六，八点后有乐队演出，我打算留下来。”
　　“可以啊。”千森点了点头。
　　“我反正都行，老千留着我也一起吧，反正正好一起回去。”李柯拎起菜单研究起来。
　　“啊？”元皓天一惊，“那到时候我还待得下去吗？”
　　“哎，不搞事谁管你，进都进来了，就听个歌，这能有什么事。”莫灿示意了下李柯手上的菜单，“你们随便点吧。”
　　“少爷大气。”千森笑着打开手机看了眼消息，“刘嘉到了，我去接一下。”
　　莫灿拿起手机起身道：“我也去，你们点着，悠着点，别吃不完浪费。”
　　眼看着莫灿快步跟上千森，元皓天马上抬高音量问道：“诶——酸菜鱼你可以吃吗？不会肚子痛吧？这介绍上写着一格的辣度，我点了啊——”
　　这一声不小，差点盖过餐厅里的背景音乐，周围有人下意识朝这边望，千森放慢脚步等莫灿跟上。
　　莫灿不点头也不摇头，只爆了句粗口：“你他妈的……”
　　“别喊了，吃！”千森大声回头对元皓天喊了声，和莫灿出了店，留着元皓天撇撇嘴对李柯嘟囔着“老千真凶啊”。
　　“你这嗓门，太洪亮了点吧。”李柯坐在旁边缓了缓。
　　“噢，不好意思哈哈哈，下次注意。”
　　夏天昼长，五点半还是晴空万里的。这里是一条文化艺术和美食混杂的街，不过是新开发的，有很多门面还没有开张，一些工人们正忙上忙下汗流浃背。快到饭点了，涌入店铺大门的人慢慢多起来。
　　“交响”里面的人也逐渐多起来，不过大半都是情侣，手牵着手陆续占据前面的方桌。
　　背景音渐渐消失，一位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从容地上了舞台，坐在中间的电子琴前，调好话筒位置，自我介绍道：“大家好……下面的晚餐时间，由我为大家演唱，也可以扫描大屏幕上的二维码进行点歌，接下来请尽情享受美食和音乐。晚上八点有乐队演出，感兴趣的朋友不要错过……”
　　“下面是来自点歌……”钢琴声响起，他唱了起来。
　　有人过生日要了餐厅的特殊服务，几个服务生推着大蛋糕的推车从舞台一边走到最靠酒区那边的包厢前停下，旁边还有几个服务生举着小焰火和灯牌挥着，一个服务生大声说着祝福语的顺口溜，周围服务生跟着念，那包厢里的人也跟着来，引得整个店里的人的注意都聚焦到了这个包厢上。
　　“操，这什么东西，要是我肯定不会要这个的，”莫灿看向那边一阵喧闹，一脸震惊，“有钱也不会。”
　　千森笑了一下，说道：“你这是在邀请我们吗？”
　　莫灿一脸惊恐：“你别太离谱了老千。”
　　五人饭吃得差不多了，台上那个歌手的演唱也到了尾声。
　　“今天就到这里，接下来八点的乐队演出，请大家不要错过哦。祝大家玩得开心，喝得愉快，我们下次再见。”
　　紧接着舞台灯光亮了许多，还开了追光，光点随机地穿梭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有几个人正在台上架话筒摆乐器，不断调整位置和音量，还有几个人带着妆穿着华丽服装在舞台旁等待着。
　　刘嘉喝了口果汁，一看时间：“七点四十五了，差不多。”
　　“开始有那种气氛了！”元皓天整个人抱着面前的玻璃杯，兴奋得很，“好！激！动！”
　　“你真的有点吵了。”千森和元皓天隔着李柯和莫灿，可还是挡不住巨大的声波攻击，他不禁同情起了元皓天旁边的刘嘉和莫灿。
　　这时，音乐响起，大概这是表演前的准备阶段。音乐声音很大，而且很躁很有动感，交流都必须要低下头靠近了才能听见对方说话声。
　　“我跟你们说！我听过这首歌！好早之前就听过！”元皓天站起身指着天花板道，身体不自觉往对方那边倾斜。
　　“好好好，太厉害了，你能不能矜持点我的意思是。”千森不懂这人为什么能激动成这样。
　　“我知道，你给我们都听过！”李柯回应，朝元皓天那边挪了一点。
　　被夹在中间的莫灿叫苦不迭，扯着两人的衣服强行把他们按下。
　　千森端起面前的橙汁，喝了一小口，不自觉往吧台那边望，没再看到那个少年。可收回视线时，忽然发现在最靠近吧台的那个包厢里，一个身着白卫衣的人坐在中间，正推着身旁往他头上戴寿星皇冠的手——正是他。
　　忽然，千森感觉手里被塞了一样东西——塑料鼓掌。
　　同样坐在外侧的刘嘉也收到了一个，他愣了一下，转手递给了身边的元皓天。
　　霎时间，整个场子都充斥着“啪嗒啪嗒”的鼓掌声，此起彼伏。
　　“我们的乐队表演马上开始，大家准备好了吗？”台上的主唱伴着鼓点极强的音乐大声问道，“让我听到你们的声音！”
　　台下人有的高举酒杯，有的挥动塑料鼓掌，有的在起哄欢呼，还有的在摁着桌上装色子的蛊狂摇。
　　灯光四射，每个角落都散发着躁动兴奋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