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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姐姐从此不再开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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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磊:妍心姐姐好久没有回来看我和奶奶了,只是打电话。奶奶说姐姐很忙,所以我们找了一个周末,到姐姐的店里去看她。姐姐的店里还与原来一样,姐姐还是那么瘦。奶奶心疼地说“孩子,你要多吃一点啊,一切都过去了”,姐姐也只会说对不起,没有能回去看我们。姐姐好憔悴,我想帮帮姐姐,但我知道姐姐需要的不是我的帮助。我真想快点长大啊,给姐姐一个可以重新依靠的肩膀。
1.
“我们正式约会过吗?”向民开着妍心的车。
“我们现在想去哪儿?”妍心问。
“我记得我们还没有正式约会过,”向民说,“我们去海边吧。我们以前常去那里,但是都不是约会啊。……我们先去买点午饭,然后在海边呆一下午。”
向民故意做出很憧憬很陶醉的样子。
妍心在路边的快餐店买了饭团,然后两个人去海边。窗外的景色和前些时候很不一样,路边都是各色的山花,开得人也想跟着怒放。妍心悉心享受着这一切,她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好久都没有来过这里了。她打开车窗,闻着青草的夏天味,混杂着淡淡樱花粉红色的味道。汽车沿着滨海公路,远处的大海在山间若隐若现。
夏日的海滩,海风吹出淡淡的腥味,打在脸上也是暖暖的。浪花轻轻拍打着海岸,还有小孩的赤裸的脚掌。向民把车停在了不远处的停车场,妍心自己坐在海滩上。
“怎么样,现在心情好点了吧。”向民坐在她旁边,问。
“嗯。”妍心抱着膝盖,深深看着远方。
“在想什么呢?”
“什么也不想。”
“什么也不想?嗯……”向民说,“你猜我在想什么。”
“什么?”
“我在想你。”
“想我?”
“嗯,你不知道你一天在我的心里出现多少遍吧。我就算是这样看着你,牵着你,感受你就在我身边,我还是会想你。”
妍心什么也没说,只是用自己的左臂,靠紧了向民的右臂。
向民箍住她的肩膀,又说:“你知道我最失意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吗?”
妍心摇摇头。
“是你说我们不要再见面的时候。”向民看着她说,“在那之前我以为只要一直默默地在你身边,不要求你什么,那种快乐就会一直继续下去。你是让不懂爱情的我学会爱的那个人,我却不能把我的爱给你。……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很幸福。从小生活在孤儿院里,我不知道亲人是什么,直到遇见你,我找到了有亲人的感觉……你却单方面把这种感觉中断了,不让它继续下去。”
“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向民温柔地说,“后来看到正平和你那样说话,我才知道你也是有自己的原因,而并不是因为讨厌我。我不想打扰你,所以不敢去找你。可是那时候,我却不介意你来打扰我,你会经常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每当这时,我就想让这种感觉多停留一会儿,好像你还在我身边。”
“我真希望你有一天真的能来找我,偶尔需要的时候见见面,就算是不跟我说话,让我静静站在你身边也可以。”
“幸运的是我出了事故,石头哥叫你来了。”
“你说什么呢!”妍心瞪他。
向民笑笑说:“真的,当时我真是那么想的。我想如果我就这么死了多不值,到死你都不会知道我爱你,我就挣扎着醒来了。我知道你如果知道我这样了,一定会来看我,可我又不敢给你打电话。……呵呵,真的很感谢石头哥啊。”
太阳越升越高,海面也越来越平静。近处的海上又有人在戏水,远远的还有一点一点的渔船。太阳光照射在浮动的水面上,闪现出宝石的色彩,宛若白天见到了满天星星。海风还在温柔地吹着,把慵懒坐着的人都吹乏了。
妍心看了看身边有些倦意的向民,她站起身来,朝着海面跑去。
“向民,海带!”妍心拎起来一串海带,朝着向民挥挥。妍心笑得很灿烂,她捡了一串又一串,抓着跑到向民身边。
“肥肥的海带……”妍心说,“向民,你热吧。”
“嗯?”
“先送给你一条围巾……”妍心坏笑,把凉凉的海带围在了向民的脖子上,向民身上一哆嗦,马上又清醒了,“还有呢?……手链……不行,太粗了。那……脚链呢……”妍心说着,把海带在向民的身上比划。
“小丫头!反了你了!”向民突然“爆发”了,把自己脖子上的海带扯下来,就要往妍心身上套。
妍心转身就跑。
日光下的海滩嬉戏的人也有如海面上跳跃的波光,与身后的海合为一体……
“累吗?”向民问。玩够了的向民和妍心,又坐了下来。
“我饿了。”妍心说。已经是中午,是到了吃东西的时间了。
“好,我去拿!”向民转身去了停车的方向,妍心转头看着他走过去。
简单的吃过东西,昨晚几乎没睡的向民是真的困了,他躺在海滩上,闭上眼睛。
“舒服吗?”妍心问。她趴在他的左边。
“嗯。”向民说。
“这样呢?”妍心也斜躺下来,用左手抱起向民的头,把右臂放在他的头下,又把他的头放在自己的手臂上。
向民一直没有睁开眼睛,“别,你不会难受吗?”
“不会,你睡一会儿吧。”妍心说。
“我睡了啊。”
妍心就那样看着向民,她忽然意识到,她从来没有认真看过向民的脸。向民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好像他天生就长着一张笑脸,就像这午后的阳光一样。他长着干净的眉毛,就像画过的一样;他闭着眼睛,眼眶的轮廓很大;他的鼻子高高挺起,鼻尖上还有健康的光泽。隐隐的,他脸上有一条疤痕,是上次事故留下的痕迹。
妍心也躺下来,闭着眼睛享受海滩,还有海浪拍打的有规律的声音。
向民也许是怕妍心太累,很快,他就醒来了。
“醒了?”妍心感到了向民的动静,她也睁开眼睛。
“哦。”向民坐了起来,“累了吧?”
“没有。”妍心也坐起来,可她确实感到手臂发麻。她慢慢屈伸手臂,又说:“你看,很好嘛。”
向民抓过她的手臂,慢慢上下按着。“哦,真是小鸡的手臂,一把骨头……”向民一边抓一边说。说着,她使劲捏了妍心一下。
“哎哟!疼!”妍心叫道,“李向民,我说不疼,你也不能使劲捏呀!”
“哦,终于承认疼了……疼就不要逞强嘛。”向民说,“我错了,我赔罪。嗯……为了‘惩罚’我……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什么?”妍心问,显现出很好奇的样子。
“你做我老婆,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向民突然停下来,认真地看着妍心的眼睛。
妍心呆了一下,又“噗哧”笑了出来,显然没把向民说的当回事儿:“这叫做惩罚啊?美死你!李向民,你能不能偶尔正经一回。”
“这招又不好用?”向民小声嘟囔。
坐在车上,向民说:“这里离孤儿院很近,我们去看看婆婆吧。”说着,他发动着车,驶出了停车场。
“婆婆可是我的亲奶奶呢,”向民边开车边说,“你还一次没去看过她吧。”也没等妍心回答,他又说:“婆婆可是很想见你,都想了好几年了——从我开始工作了就想,只不过那是没有具体的人让她想,只是想拥有你现在这个‘身份’的人而已。”
妍心笑了笑。
“婆婆一定会很喜欢你的。”向民又说,好像今天他的话格外的多,“婆婆喜欢善良的女孩,就像你这样的。”
“向民,你专心开车吧。”妍心说,带有一点撒娇的责怪。
2.
到了孤儿院,婆婆还在她惯常的地方坐着,拿着针线缝补着什么。看到向民,婆婆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好你小子,婆婆就知道你今天要来……”婆婆眼里有一些泪花在闪烁。
“婆婆,这是妍心,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向民把妍心拉到了婆婆的面前。
“哦,好……”婆婆笑得满脸开花,伴着刚才的泪水,更有些岁月的印迹。“向民啊,刚才石头也来了,正在悠悠那里呢!我觉得这两个孩子呀……哈哈……你去看看他们吧。”
“是吗!石头又来了!”向民说,“我去看看!”说着转身出了门。
向民走后,婆婆拉了妍心,坐在床上。婆婆上下端祥着妍心,妍心也礼貌的看着婆婆。一会儿,婆婆说话了:“孩子啊,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孩子。”
“我们家向民,从小吃得苦多……我不想让他像他爸爸一样当警察,最后像他爸爸一样……我只想让他平平安安的,成家,过幸福的小日子。可是你越怕什么,就越可能发生什么。向民去做警察了,这就是命啊,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注定的。孩子,你以后可要吃苦了……”
妍心握着婆婆的手,摇摇头。
“你们要好好的,我也不能多要求什么了。你可能也不懂,我每天都是为向民提心吊胆的,向民能多来看我一次,我就多赚一点。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可能就看不到向民了……”
“婆婆,我会让向民多来看你的。”妍心听到婆婆这样说,马上打断她。
“好,好……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婆婆又满眼都是泪,“有些事情,我不能跟向民说,杀害向民父母的凶手,其实还没有找到。我担心他们会找向民,所以一直特别反对向民做警察;我也不敢告诉向民,怕向民找他们报仇……不管怎么样,都是对我们向民不利啊。孩子啊,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跟着我们向民,很危险的。你也要多劝劝他,让他平时不要强出头,不要意气用事……”
妍心先摇摇头,又点点头。
婆婆抚摸着妍心,又抓抓她的胳膊:“孩子啊,太瘦了。你平常是不是不吃饭?”
“没有……”妍心有些不好意思。
“好好注意身体。”婆婆说,“我不唠叨啦,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爱听老太婆唠叨。你去找向民他们吧,见见悠悠,悠悠是向民从小的小妹妹。出了门向左,绕到这排房子后面就找到他们了。”
妍心按照婆婆说的路线,找到了向民他们。真的很好找,悠悠正在弹琴,顺着琴声,似乎能闻到百合花的香味。妍心觉得从悠悠琴房里跳跃出来的小音符,叮叮咚咚跳到她的面前,又把她拉到了悠悠的房门口。她站在门外向里看,向民和石头坐在悠悠的后面,享受地感觉着这一切。
妍心走进房间里,向民看到了她,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接着听悠悠弹琴。悠悠长长的披肩发不规则地搭在她的肩膀上、顺着移动的手臂滑落,反射着窗外的日光。妍心看着眼前的场景,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恬静,好像是自己小的时候,看妈妈在大房子里操纵缝纫机的画面一样。一曲终了,悠悠扭头看到又多了一个人,说:“姐姐。”
“悠悠。”妍心说,“你弹得真好。”
悠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向民,我们是不是该走了?”石头说。
“石头哥,妍心姐才来呢。”悠悠小声说。
“哦,我以为……”石头说,可他话锋一转,说:“悠悠,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才没有……”悠悠绯红的脸蛋上阳光一闪而过。
“嘿嘿。”石头傻傻地笑。
一直到了实在非走不可的时间了,悠悠和婆婆送他们出来。向民说:“悠悠,要不你和我们回去住一晚吧,你住在姐姐那里。”
“不行不行,”悠悠摆摆手,“明天我还要上课呢。”
“悠悠就是做事认真。”婆婆笑眯眯地说,“妍心,有空常来。就算向民没有时间,你一个人也能来嘛。你奶奶家不是很近吗,看你奶奶的时候,顺便来看看我。”
“是,婆婆。我会常来的。”妍心说。
“再见!”三个人下山,向站在高处的两个人挥手。
“向民……”婆婆叫。
“什么事,婆婆?”向民转身。
“……没有。”婆婆说,今天她似乎特别不舍得向民,也许是看到了向民的女朋友吧,想留他们多一会儿。
“婆婆,您回去吧。”听到婆婆这样说,向民笑了,他知道是婆婆舍不得他走:“过些日子我还回来的。”
“好,好。小心一点……有空多回来……”
夕阳下,站在高处的悠悠,挽着婆婆的手臂,目送远走的亲人。
“你们两个还要继续约会吧?”坐在后座的石头把头伸在向民和妍心中间,说,“幸福的人啊,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有多幸福?我的悠悠……”石头又开始抱怨,却没有一点怨恨的语气。
“把我放在前面那个路口,对,就是那个地产。”石头又说,“我去找个朋友,你们快去约会吧。”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霓虹灯把整条街道映衬得十分繁华。石头下车后,向民和妍心找了一家小餐馆吃饭,然后又去街上玩了游戏——投篮,射击,打地鼠,照大头贴……玩得不亦乐乎。两个人赢了一大堆游戏券,妍心换了一个大个的小丑鱼公仔。抱着小丑鱼,妍心和向民一边喝饮料一边在街上走。
“呵呵,你这张真的很傻哎……”妍心拿着刚刚照的大头贴,不怎么会照相的向民在上面显得有些痛苦。
向民抓抓头,显出很无奈的表情,又问:“还想去哪儿?”
今天太开心了,妍心果然意犹未尽:“还想……看电影。”
“我也想看电影啊……”向民拖长声音,“可是不早了啊,明天我还要上班。你可以翘班,我不行呀……”
“那好吧,回家吧!”妍心说,但她声音里没有一点不开心。
3.
向民送妍心回到了家,又把她送到了楼上。向民在沙发上坐下,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不是着急吗?怎么不回去?”妍心靠着他坐下来。
“你仔细考虑过我中午说的话了吗?”向民问。
“哪句?”向民中午说了什么,妍心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就是……做我老婆那句啊!”向民有些急了,“原来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啦!”
“不是吧,向民……你那句话是说真的啊……”妍心说。
“当然是真的了!”向民又是中午那种认真的眼神,让人没法不信他不是认真的。
“那……求婚都有戒指啊,你的戒指呢?”妍心说,还是带着有些调皮的神情。她说着伸出手来,做了个讨要的动作。
“戒指……”向民愣了一下,这么重要的东西我都没准备竟然就……他有些不知所措,“我说得急,还没买,不过你别认为我是心血来潮,我真的是认真的啊!”向民说得越发严肃了。“那个……警察可是从来不欺骗人民群众的!”
妍心看他这样,觉得他真是有时傻得可爱。妍心尽量控制自己不要笑得太难看,说:“没关系……有你就行了,戒指要它做什么……”说着紧紧拥抱向民。
“这么说……你答应了?”向民有点云里雾里的没回过神,他刚才还以为自己还有三座大山要翻,没想到这么快就柳暗花明了。
“你说呢?”妍心小声说。紧贴在向民肩膀上的脸,让向民看不到她一脸甜蜜的笑容。
重新坐定,玩了一天的妍心很累了,她几乎要睡着,懒懒地靠在向民的肩膀上。
“妍心,我们结婚前,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向民说。
“什么事?”妍心只觉得眼前有粉红色的幸福,她倒在向民的胸口前,说:“你说吧,我都会答应你。”
“原谅妈妈和程程,把他们请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妍心“嚯”一下坐直了,她脸色阴沉下来,说:“不行。”
“妍心,”向民握住她的肩膀,说:“你不要这么绝对。不管你原谅不原谅,妈妈和程程都是你的亲人,你在世界上仅有的亲人了。”
“不是,他们不是。”妍心挣开他,“我的亲人只有你,婆婆,还有悠悠。”
“那不一样,妍心,”向民依旧语重心长,“只有有血缘关系的人,才能叫做亲人,才是与你永远保持亲人关系的亲人。我可能有一天会离开你,那时我就不是你的亲人了。而妈妈不一样,她永远都是的。”向民只是作比,没想到一语成谶。
“你可能有一天会离开我?”妍心冷笑,“你一直在想会离开我吗?那么好,你刚才的求婚,就算我没有听见。”
“我不是那个意思……”向民口讷。
“不管你什么意思,你的条件我不接受总可以了吧。你走吧,别来了。”
妍心丢下陷在沙发里发呆的向民,走进自己的卧室“嘭”的一声关上了门。呆坐了一会儿,向民只好走了。他觉得心里空落落地难受,好像妍心这一关门,永远地把自己和她隔离开来似的。
是自己说错话了吧……向民想,好像只是说错话而已。还好,明天再来找妍心,她应该会原谅自己。
回到宿舍,石头又是惯常的等他的动作——躺在床上似睡非睡。“回来啦?求婚怎么样?”石头说。
“很……好啊。”向民答。
“很好?‘好’都不会说了,能好吗!”石头一翻身坐起来,说:“李向民,别让我小瞧你,你不是一向很能说吗,这点小事都搞不定?”
向民无话可说了,他走进盥洗室,准备睡觉。
石头追他进去:“向民,我跟你说正经事。今天心情不好归不好,明儿早上一定精神地起来。”
“我知道……还不至于那么脆弱吧。”向民正在刷牙,说话听着含混不清。
“刚才头儿打电话了,说这几天可能有大的行动。上次逃了的那伙人,他们的上线出现了,就在我们附近活动。从明天开始,我们都要加班,随时听候调度。”
“是么!”向民停下来,侧脸看着石头,神情严肃的样子。
一觉醒来,妍心发现自己的脸上还有泪珠。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自己在哭;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伤心,应该只是普通的吵架吧,向民并不是那种会离开自己的人。可是为什么现在这么伤心呢,心里觉得少了什么空落落的,有种已经失恋的感觉。妍心渐渐有些受不了了,她不想让这种荒谬的想法慢慢吞噬自己,她已经失去很多了,在也失去不起什么了。
亦草一般早晨九点开门,一直到了九点,妍心才想起来要去上班,她打扮好了自己,穿戴好出门去了。这天天有点凉,在夏日里有已经入秋的感觉,树叶有些要掉下来了,也许是已经过了上班的高峰期,街上人少得有些冷清。
妍心进了店里,菁菁和小艾已经在开始忙了。见了妍心,她们远远地问:“妍心姐,你今天好些啦?”
“嗯。”妍心回答道,然后再坐在他经常坐的那个位置,呆呆望着远方。菁菁和小艾看到,以为妍心的头疼还没有好,于是更卖力的地工作,想为妍心多分担一些。“还是打个电话吧……”妍心想,给向民一个解释的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妍心拨通向民的手机,一个女声说:“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听到这一声,妍心的心里“咯噔”一下,他应该是除去执行任务了吧,每当向民执行任务的时候,他的手机都回关机。妍心又给向民的办公室里打电话,接电话的是资料室的小张。
“李向民,他出去了吗?”妍心问。
“嗯,他们今天有任务。”小张说。
“哦,好……我一会儿再联系他。”挂了电话,妍心想向民果然是出去执行任务了,希望他没事……每当这时候,妍心都会提心吊胆的。
向民他们这次碰到的是持枪抢劫杀人,并且歹徒带有被绑的人质。向民他们接到邻省的求援电话时,那些人已经到了他们市内了。
警车呼啸而过,卷起一层层黄土。
“向民,你去跟他们谈判,为我们行动争取时间。车上大约有五名歹徒,人质是一个大人一个小孩。”在与歹徒对峙的情况下,队长向向民布置任务。“重要的是保证人质安全,我相信你。”
“我也一起去。”向民的一个队友说,自从上次向民出事,他就极不放心向民。
“不行,”队长说,“向民脑子好使,应变能力好,你去了恐怕搅局。我对你有别的安排,服从命令!”
“队长放心。”向民说,然后又拍拍队友的肩膀:“志宇哥,放心。”
志宇只好点头,说:“当心。”
向民整理好衬衫,把衬衫衣角掖入外裤,显示出身上没有带枪的样子,然后再衬衫外套一间防弹背心,小心地下车去了。以前向民也做过这样的工作,但是从来也没有今天这样小心翼翼的感觉。
向民双手向上举着,慢慢走近歹徒的车。周围全是警车,歹徒俨然已经无处可逃了。
“出来吧,你们逃不了了。”向民说,“这样跟我回去说不定还能轻判,反抗你们就都逃不掉了!想想你们的家人,她们失去了你们,今后怎么办……”
风吹得向民眯起了眼睛,歹徒的后车门缓缓开了,车上坐着一个被绑的女孩。
向民呆住了,这种情况是他没有想到过的,车上的那个人质,竟然是悠悠!悠悠看了向民,大声叫:“哥,哥……他们……”
“哥?”绑着悠悠的那个年轻歹徒来劲了,“是哥哥吗?”
“悠悠!”向民叫道,“悠悠怎么是你!”向民没有意识到,他原本举着的双手正在慢慢放下,他也正在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
“停下来!不要靠近!”歹徒叫道,使劲掐着悠悠的脖子,让她喘不过气来。
“你放开他!”向民喊道,步子慢了下来。
“出事了。”一直在观察向民、准备伺机行动的队长说,“看来我们得快点,李向民出了状况,得赶紧叫他回来。”
“向民,向民!”志宇对着对讲机叫道,“你快回来,别过去了!”
向民只看着悠悠,根本没有听到身上的对讲机在讲什么。
歹徒并不想杀悠悠,只是想借助他们快点离开。他放开悠悠的喉咙,对她说:“他不是你哥吗?跟他说,让我们走,我就放了你和你的学生。”
“不说!”悠悠狠狠瞪着歹徒。
“不说是吗?”歹徒恶狠狠地一笑,使劲打了悠悠的学生一拳,小男孩“哇”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叫“姐姐……婆婆……”
悠悠的眼泪也涌了出来,他对向民说:“向民哥……他们怎么对我不要紧,车上还有小贝……向民哥,你们要救救他啊……”
小男孩一听到悠悠在喊向民的名字,也大声叫出来:“向民哥哥……呜呜……我哥哥是警察……专门抓你们这些坏人……”
“小孩子,嘴倒是挺厉害!”年轻歹徒又打了小贝一拳。
“向民?”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一个手臂上有些烧伤的中年男人缓缓转过头来,说,“李向民?李锦成的儿子?”
4.
窗外的向民还在尽力地想解救悠悠和小贝,车上的中年男人慢慢摇下车窗,他狠狠吸了一口烟,看着向民。不错,有当年李锦成的样子。他就是当年那个漏网然后在向民家里纵火的人,跳窗的时候让大火烧伤了手臂。后来向民的奶奶无故失踪,他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些年来他一直想寻找或许没有死的向民——那年惟一有可能幸存的生命。
这时,另一个歹徒也发话了:“奉山哥,你看这个是不是就是去年下雨天那次追我们的那家伙?”
“哼哼,这小子跟我结怨不浅啊。”奉山哥甩掉烟蒂,走下车来。
“李向民?李锦成的儿子是吧。”奉山哥说,好像他不是歹徒,对面的也不是警察。
向民没想到他能叫出自己父亲的名字,他没有再看悠悠,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刚下车的中年男人。
“又有情况,让大家先停下!”队长已经布置好了所有的人,但当他看到有人从车里下来,以为事情出现了转机。这样的情况,他也没有遇到过。
“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我父亲!”向民叫道。
“你问问你自己我是什么人。”奉山哥冷笑,他挽起了自己烧伤的手臂,“本来跟你这小毛孩不应该计较的,这就是当年在你家大火里留下的疤……李向民,我就觉得你没死,我们还真是有缘啊。”
向民听了这些话,已经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用惯常的动作想拔枪出来,可是枪在下车的时候就已经被收走了。向民现在开始恨自己,他心里有一千张嘴告诉自己他要把眼前这个人杀掉,只要杀掉他,后面的一切都不用再管了。
“李向民有危险了,我们要紧急行动!”队长对志宇说,“现在他们的焦点都在私人恩怨上,你去部署,不要让他们发现。”
“直接上去把向民抢下来算了!”志宇有些沉不住气,“向民现在很危险!”
“那样他更危险!”队长吼道,“听我的!快去!”
志宇领了任务,马上去布置了。
向民从没想过自己可以这么软弱,这么不堪一击。仇人就在他前面,周围都是自己的人,可是他只能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想往前走,可是只要往前走一步,歹徒的匕首就往悠悠的脖子上刺一点;他想后退,退到车上重新拿起枪来,他想叫喊,喊出现在堵在胸口的所有……可是他只能像个小丑一般,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能做。他经历过多次这样的情况,这样的对峙曾经都是令自己得意的场景,但这一次,他彻底失败了,失败得什么也不剩。
“李向民,我不在乎会死,我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的。我死了没什么可惜,我杀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人给我垫背。按理来说我不应该在乎你这么一个,可是你怎么才能让我不在乎你呢?”奉山哥嘲笑的语气让向民觉得胸都在燃烧,烫的自己不知道该做什么好,“李向民,在我看来我不想这么轻易地把你杀掉,现在我们两个之间的力量太悬殊了,显得我恃强凌弱。可是……谁让你是李锦成的儿子呢,他害我们那么多弟兄枉死,我杀他一个儿子又算得了什么?”
奉山哥慢慢举起手里的枪……
“你混蛋!”向民忍无可忍了,他什么也没有想,没有想悠悠,没有想他的队友,他朝着那个在他眼里几乎烧着的人扑去……
向民并没有走多远。随着枪声在天空中凌厉地尖叫,他慢慢倒下了……倒下……周围浸染了鲜红的血……
“向民哥……”悠悠哭喊出来,她使劲想挤出车去,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血也顺着脖子流了下来。
奉山哥被击毙了,到死脸上都带着那种让人恶心的笑容。
警察们收拾着残局,悠悠在护士的搀扶下护着小贝跟在向民担架的后面,上了救护车。
妍心还在出神地看着外面,不小心,桌上插着几根竹子的花瓶被推翻在地上,“啪”地摔碎了。妍心被这一声惊了一下,思绪马上被从千里之外的地方拉了回来。她忙站起来,收拾着地上的竹子和碎片。
5.
直到收队石头才知道向民出事了,听到消息的石头马上跑出警队,跑向医院,半路还被一个拉建材的平板车刮伤了右臂。他不敢停下来,不管是向民还是悠悠,都是他生命里再也不能缺少的人。当他到了医院的时候,向民已经被推入了手术室。手术室外,悠悠抱着睡着的小贝呆呆地坐在那里,脖子上的伤口早已被清理好了,贴着一块很显眼的纱布。悠悠慢慢揉着小贝被打疼的腹部,小贝嘴里发出哼哼的声音。
“悠悠……”跑着进到医院里来的石头在靠近手术室的时候放慢了脚步,他看到悠悠,说:“悠悠,你没事吧?”
“石头哥……”悠悠抬起头看到石头,刚刚才干的眼睛霎时间又充满了泪水,眼泪顺着脸上的泪痕滑落,看得石头心里像被虫咬那样得疼。
石头坐在悠悠旁边,环住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说:“没事的,别怕。”
“向民哥哥……”悠悠大声哭了出来,把头深深埋在石头的肩膀上。石头也从没有见过悠悠这样哭,听了向民的名字,石头的眼睛也湿润了:“悠悠,没事。向民他会好的,他会没事的……”
收拾好自己的伤口,石头和悠悠就那样呆呆坐着等向民出来,原本陪着悠悠的队友看到石头来了悄悄走到了另一边。志宇在总结完工作业匆匆赶到,一会儿,队长也来了。小贝在悠悠的腿上醒了睡睡了又醒,就是不肯离开悠悠一步,看来是被吓坏了。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悠悠死死盯着手术室的门,希望下一秒钟,她的向民哥哥就会从里面出来。
这时,志宇突然说了一句:“向民的女朋友呢?你们通知她了么?”
大家才想起来,在等候向民出来的这群人里,少了一个最重要的人。
妍心今天一直坐立不安,她自己也劝自己,不过是一次简单的吵架,不要太放在心上。可是越这样想,她心里就越没有着落。她对菁菁和小艾说自己有些闷,想出去透透气,就拿了挂在椅子上的手提包出去了。
妍心走在街上,漫无目的,她想看看自己的脚步会把自己带到哪里去。走了一会儿,她有些累了,她环视四周,发现这里竟然是她妈妈的住处。
“我竟然会走到这里来。”妍心自己嘲笑自己。意味深长地向这几处高层建筑望了一眼后,妍心继续往前走,她找到了一个街心公园,坐在公园内的长凳上。
暑假中的小孩子们正在踢毽子,鸡毛毽在半空划出一道道彩色的弧线。妍心想起了昨天才去过的孤儿院,那里的小孩子也在玩这个。
趁没有顾客也没有老板,菁菁和小艾正坐在沙发上闲聊,突然,妍心办工桌上的手机响了。妍心早晨打过电话把手机放在了桌上,离开时并没有带手机。菁菁拿起手机看了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接吗?”她问小艾。
“接吧,或许找姐有重要的事呢。我们等她回来转告她就行了。”
菁菁接通了电话:“您好,妍心姐不在,请问您是哪位?”
电话那边是志宇的声音:“她没有带手机?那……您告诉他,向民出了点事,在市中心医院。”
至于挂断电话后,菁菁还攥着电话发呆,小艾碰她,问:“哎,哎,说什么?”
“糟了,向民哥现在在医院里……”
“快去找姐姐!”
妍心在公园里坐了一会儿却怎么也坐不安定,她下定决心要去向民单位里等他回来。当她走近刑警队的时候,门卫把她拦住了。
“您找谁?”
“重案组李向民。”
这时,有向民同队的队友刚好从队里出来想要去看向民,听到妍心的话,他停下来说:“你不是向民的女朋友吗?你还不知道……我正要去看他,你跟我一起去吧。”
“看他?”妍心的心被揪了起来,说,“什么意思?他怎么了?”
“今天上午出了点事儿,向民现在在医院里……”
妍心没有听清楚他后来在讲些什么,她只觉得自己的大脑有停止运转了,一如当年接到那个致命电话那样。
手术室的灯熄灭了,向民被推出了手术室,推进了特护病房。
玻璃外,几双眼睛盯着床上那个瘦弱的人,仿佛他的生命就是身上的那几根管子。中枪的头部被纱布缠上了,没人知道下一秒钟向民究竟会怎么样。
妍心跌跌撞撞地走近,众人给她让开。失神的妍心整个身体贴在病房的玻璃上,眼泪和嘴巴哈出的气混在一起,顺着玻璃流下来。她恨不得一头撞在那玻璃上,至于后果,对她自己来说应该可以完全被忽略了吧……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嫌弃她,从一出生,就摆脱不了被抛弃的命运。她不想让向民也抛弃她——她想死死拽着向民,即使向民必须要抛弃她,她也不肯。人们渐渐都走了,悠悠上去伏在妍心的背上,说:“姐姐,对不起……”
妍心没有听到,她一直保持那个贴在玻璃上的姿势,只有指尖狠狠地抓着这个挡在他和向民之间的屏障,渐渐也没有了力气。
小贝从石头那里跑过来,抱住悠悠的腰,抽泣着说:“姐姐,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晚了还要出去……”
悠悠转过身来抚摸小贝的头,说:“不是小贝的错,哥哥会没事的……”说罢,担心地看了妍心一眼。
妍心开始怀疑病床上的那个人是不是他的向民,向民是从来都不会让自己如此伤心的。只是在昨天的时候,昨天的这个时候,他们还在一起逛街、吃东西,向民向来都是最有活力的人,他从不会一动不动躺着那么久。
她忘了自己怎么走离那间重症病房的……
6.
向民被转到了普通病房,妍心还守在他的旁边。
病房里的仪器有规律地响着,感觉那么空灵,仿佛除了那台跳跃的机器,一切都是死的。妍心在那儿坐了很久,保持那一种姿势,盯着向民的心跳,一顿一颤。
“妍心……”隐约中,妍心听到有人在叫她。她慢慢回过头,是石头和悠悠搀扶着向民的奶奶。
妍心站起来。
婆婆紧上前几步搂住她。
婆婆转过脸看向民,脸上的泪痕显示出在来到这里之前她不知道哭过多少次。她轻轻拍着已经十分憔悴的妍心,心情显得很平静,似乎她早就料到有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婆婆说:“可怜的孩子……”
在婆婆的怀里,妍心第一次感到有些放松。“乖孩子,向民从小就是个坚强懂事的孩子,他知道我们在等他,他不会让我们等很久的……”伴着婆婆平静的口气,眼泪却又从她眼角的皱纹里流了下来,“你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没有吃饭吧,你去多少吃点,向民让我们守一会儿就行了。我们都要健健康康地等着向民醒来,听话,去吃点东西。”
妍心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好像从昨天在医院见到向民以后,她就不会说话了。她使劲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用力说:“婆婆……”
“我知道,我知道……妍心啊,你快去休息一会儿,婆婆看到你这样好心疼,快去休息一会儿。”婆婆说,“悠悠,你带你姐姐出去吧。”
悠悠挽上了妍心。
妍心慢慢推开悠悠的手:“不用了,我自己去吧。你看看你哥哥……”
她没有走远,她关上病房门,靠着墙慢慢滑下来,慢慢蹲在了病房的门口,一点力气也没有的样子。
妍心很累很累,她像受委屈似的蹲在那里,渐渐的,竟然睡着了。
向民的病房里突然有剧烈的报警声,妍心被惊醒的时候,医生护士都正在往病房里涌。妍心的心一下子被抽紧了,她猛然站起来,眼前一阵眩晕。她稳了稳自己的身体,扶着墙摸进向民的病房……
医生已经开始在拆向民身上的仪器了,石头在尽力挽留医生作最后一点努力救人,悠悠抱着向民痛哭,婆婆呆坐在人群外,念叨说:“这就是命啊,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注定的。向民和他的爸爸,只能走到同样的结局……”
妍心不愿承认她已经感觉到了的现实,这是真的吗,向民的心跳呢,却是被医生收走了吗?她觉得她已经无力再走到向民的病床前,18岁那年的切肤之痛又一次如此清晰地让她感受到,而且比那次痛得还要深。
“……妍心,我可能有一天会离开你……”妍心满脑子都是向民的那句话。李向民,是谁允许你离开我的,是谁允许你说这句话的……向民,就算你离开我了,你也还是我的亲人,你听到了吗,你在听吗?向民啊,求求你醒过来……
向民静静地躺在那里,安然的表情像是睡着一样。如果没有头上的伤痕,妍心一定会使劲推他,说:“大懒虫,快起来了,你起来,我们就去结婚。”向民现在一定很累了……为什么婆婆在床边哭呢?那样会把向民吵醒的。石头哥为什么一直用手捶打墙呢?他的手臂受伤了啊,他不疼吗?悠悠,你不要总想抱住姐姐,姐姐很有力气,姐姐只是想走到向民的身边……
妍心觉得好累,她想像向民一样,静静地躺在向民的旁边,好好地休息一下。
朦胧中,妍心好像看到了自己小的时候,一个小女孩正在沙滩上跑着,突然不小心摔倒了。她想呼喊跑在前面的正平,可是正平没有停下来。
她爬起来,拍掉身上的沙子,想继续往前跑的时候,有人从身后拉住了她——一个小男孩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钱包,说:“你的钱包掉了。”妍心接过钱包,说:“谢谢。”那小男孩说:“不用谢。”
另外一面的远处,一个婆婆领着一群小孩子,照这边叫道:“向民,我们回去了。”
“好!”小男孩应了一声,对妍心摆摆手:“再见。”
“再见。”妍心朝着跑远的男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