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隐记》水蠹

51、五十一、解语幽冥路 逢春魍魉国

　　诗云：乙亥渡河假亦真，绸缪颦蹙黯销魂。闲言意指青山外，诡计由来演算深。
　　上回书说到：眼见袁天心飞空而去，洛天飞忍不住自言自语道：“我说的话，难道师妹没有听见？大典召开在即，师妹这一去，到底还回不回来？”说着，摇了摇头。凝碧馆众弟子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跟去。人人心中均想，如果找到了师父，又能说什么？但要说任由袁天心这样离开，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如果想不开在哪里殉情而死，岂不是铸成大错？过了片刻，众人不约而同都向云舒望去，听她会说什么。本来这时自然都该听洛天飞安排，但其间牵扯到女儿闺中私情，洛天飞自己也觉得不能明了，所以也不由得往云舒望去。
　　云舒低头沉思，觉出众人都看着自己，对洛天飞行礼道：“师伯，弟子有一事不明，还请师伯指教。”洛天飞点了点头，道：“有话就说，不必客气。”云舒道：“师伯刚才说，世间根本就没有鸣条山这个地方，不知是怎么回事？！”洛天飞摇头叹息道：“世人皆知，武王伐纣，夏商战于鸣条，杀伐于晋豫之间。那鸣条自然是坐落于帝丘、阳城、昆吾、商丘之间。我当时以为，鸣条山就是鸣条左近的山岭。所以听天怀师弟说起战败之事后，我第二天就去那里寻找，哪知一到鸣条就傻了眼，只见黄河如带，沃野千里，哪里有什么山脉？我不甘心，于是在方圆八百里内到处打听，可是人人都知道鸣条，唯独不知道什么鸣条山。只多了一个‘山’字，竟然谬已千里。我想，虽然十之八九左近没山，但既然我来了这里，大师兄十之八九也来了这里，我找不到师祖们的遗骨，总能找到大师兄。所以我一咬牙，只要有时间离开蓬山，就去帝丘附近寻找，一找三年，不但没找到大师兄，无心插柳、路见不平之事却遇到不少，因此还收了云葑、云菁、云黍、云稷这几个弟子。唉！三年后，我找大师兄的心也淡了，又想那鸣条山既然不在鸣条，但无论如何，总是山岭不错，于是我发了狠心，游遍三山五岳、四海八荒，就是为了打听这座山岭，可是没有哪怕一座小丘，叫做这个名字。”云舒点头道：“是不是两位师叔听师祖转述，中间传言有误，又或者音节有异、古今易名，致使寻找不到，那也是常有的。如‘晋三豕渡河’事。”洛天飞笑道：“晋史误载三头猪过河，确是谬误。不过当初蓬山大举出征，‘鸣条山’三个字听得我耳朵都起了茧子，不会有错。那时我们四个都想要出战，是你师祖执掌蓬山、深谋远虑，才留下我们四个掌门弟子以防不测。否则如今蓬山固然不在，你们这些孩子，也都不知道散在天涯什么角落里了。我反复揣测，这‘鸣条山’可能是行军机密，属于天军暗语，另有所指。后来我也曾托人上天打听，但均说当年鸣条山一战，神魔两界参战者都是全军覆没、无一生还。六年前，泰一大神奉天帝旨，彰赏当年鸣条山一战的英烈，听闻我打听这事，还亲身特来相告，说这鸣条山确不在世间任何地方，其间牵扯关联重大，天机不可泄露，要我不要再找。所以刚才我才这样说。”
　　云舒听到这里，仰头看见云天渺渺，一丝浮云随风漫散，转眼再无踪迹可寻，不觉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洛天飞一笑道：“我明白了！云舒，你是想猜你师父到了什么地方，然后我们再偷偷跟去，保她平安。但如果她没什么事，我们也就隐而不出。对不对？”云舒道：“师伯明鉴千里。我以为师伯刚才所料极为有理，师父最可能是去了鸣条山。但既然鸣条山不在这世间任何地方，师父又会去了哪里？！”说着，不觉又低头陷入了沉思。洛天飞哈哈大笑，道：“不管这么多了！我们这里十几个人，总比师妹她一个人强些。大家这就散开去蓬山周边各处寻找，半个时辰后回月明楼找我。如果到时候还没有找到师妹，我再请丹丘师祖帮忙。总比在这里干瞪眼瞎着急好！”众人领命四散，洛天飞独自回月明楼准备大典去了。
　　云舒看到众人散去，拦住云瑶，道：“瑶儿，我问你一件事，你可要跟我实话实说。”云瑶笑道：“师姐随便问，我什么时候都跟你说实话，绝不撒谎。”云舒看着云瑶，摇了摇头，道：“瑶儿，你说，刚刚张自航为什么跟着传音蝶在观澜亭到处乱走？你让他干什么去了？”云瑶一呆，嘟嘴怒道：“这个癞皮狗大笨蛋！我让他……”说着，忽然转怒为喜，拉了云舒双手摇晃道：“师姐——你干嘛那么在意那个大笨蛋嘛？！我逗他玩儿呢。我说我在那个亭子上放了好宝贝让他去拿。想不到他真的信了。你说他笨不笨？！嘻嘻——”云舒道：“瑶儿——”云瑶不等云舒再说，转身就跑，叫道：“师姐！你赶紧找师父去吧！只有你能劝动师父。我也赶紧去啦！”叫着，回头冲云舒招了招手，三弯两转，身形消失在了山间林里。
　　云舒叹了口气，望向夕阳，眼前不自觉就浮现出袁天心的音容笑貌来，低头想道：“师父刚才的模样很是不对，为什么她会那样？天刚师伯遇难，我猜师父要不是悲痛欲绝，就是疯癫大怒。为什么师父却好像没有那样伤心？她为什么能心平气和地和天飞师伯谈起旧事？她为什么要笑？”云舒想着，袁天心当时的笑容又在眼前浮现，那绝不是伤心惨笑，而是三分悲伤中夹着五分甜蜜，自己虽然不能体会师父的心情，但这种感觉却十之八九不会有错。
　　忽然间，一个乍一想绝无可能、细想却又极其合理的地名赫然浮现在眼前，这所在想来实在是惊心动魄，但与袁天心那神秘的微笑联系在一起，却又丝丝入扣——袁天心去了黄泉。八百里黄泉，七十二天堑，三十六鬼国，八十万阴兵驻守，幽帅三千，魂将八万，却是生灵死之后魂魄七天之内必到之处。七日后或升仙、或入魔、或饮孟婆汤过奈何桥重入轮回，各有三界官差指引，但这七天之内，楚天刚的魂魄，却是在黄泉无疑了。云舒刹那间明白了师父笑容背后的含义——这些年来，她一直找不到楚天刚，这时却知道能在什么地方找到他了。
　　想到这里，云舒忽然觉得不寒而栗——生魂入黄泉，结局几乎必然是魂飞魄散，想要逃生，不异于经历千难万险。上次云舒只是到了距离黄泉二百里外的百花鬼国，就已经是九死一生，巧用智计不说，还废了玉水冰心剑。这时袁天心重伤未愈，却又杀下了两界渊去，怎能活命？就算侥幸闯过，又怎能逃过黄泉中的阴兵鬼国、天堑埋伏？！算来就是送死去了。
　　云舒不敢再等，急忙拔出虬云剑，裂破虚空，飞身来到两界渊上。只见夕阳如血，寒风怒号，两界渊边海涌如狂，赤姬河水喷飞似怒。望着两界渊中无边的黑暗，云舒忽然全身一阵颤抖，一时间竟好像失去了跳下渊中的勇气。云舒深吸了一口气，大海特有的湿冷和咸苦沁入心肺，借着一丝清凉让心神微分，云舒纵身一跃，向着两界渊冲去，虬云剑上剑光闪烁，如同一根银针，刺向黑暗的中心，转眼间剑光隐没，云舒的身形也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里。
　　与上次进入两界渊不同，这一次云舒用尽一切可能降得更快——能快一点，就能早一点追上袁天心。云舒忍不住总是想着再过片刻，眼前就会有一丝光线亮起，师父的身形就会出现，转眼间，虬云剑好像又在碎裂虚空般劈裂天地，剑光如流，向着更深的黑暗笔直射去。
　　渐渐的，云舒心中越来越沉，耳边不安的压抑渐渐化为越来越浓的惊诧，禁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在哪里——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那些越来越多、越来越狠、数不清的妖鬼竟然全都像迷雾一样消失了。云舒忽然觉得虬云剑的光芒在不停摇晃，越来越抖，稍稍一想，就明白是自己的手在颤抖，急忙调息凝神，稳住身形，想道：“那些妖鬼，难道是被师父驱走了吗？师父功力虽高，也不可能驱走两界渊所有妖鬼。恐怕只有天帝魔尊那样深不可测的法力，才能驱走所有妖鬼。而且驱鬼之时，神魔激斗，蓬山必然有所感应。这样说来，妖鬼们都是自己走了？它们又去了哪里？！难道都藏在深渊最深处，等着袭击我们？”
　　云舒想着，忽然一股曾经相识的逆流冲天而起，身子一沉，却是已经到了两界渊深处，片刻间脚下一震、踏上实地，却是已经来到了渊底。两界渊底一片静谧，只有那通向黄泉阴世的界门如同恐怖的恶魔之眼，光焰跳动如火，静静矗立在数百丈外。那谜一样的天倾宫、那令人恐惧的百鬼夜哭阵、甚至那鸟魔青谷卫，竟然全部都消失在了一片死寂一般的黑暗里。
　　云舒心里忽然一阵欢喜、一阵轻松，虬云剑劈裂虚空，嗖地跳进了界门中去，眼前一明一暗，一阵清凉的花风扑面而来，云舒已经来到了百花鬼国里。这时一轮圆月斜挂高天，盈盈青光斜照，松竹庭院里虫声幽鸣，处处宁静安详。云舒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不详的预感一扫而空，想道：“我该打听一下师父是不是来了这里？又去了什么地方？但愿有鬼知道。”
　　云舒正想着，忽听有一个少女声音幽幽地道：“薇哥，你说今天的月亮好不好看？我真想着你我就这样永远留在鬼国。有你在这里陪我，我还要到那世上去干什么？”话音一落，一个疏朗的男子声音道：“又说傻话。能不能呆在这鬼国，哪里是你我说了算的？菊妹，你放心，鬼母已经答应我了。到时候让我们一起走，投胎到同一处地方。你说，到时候你还记得我不？”少女喜道：“鬼母真好！我又怎么会忘了你？下辈子你还要连枝在我身上，我还要幽蔽在你身下，你说好不好？”男子喜道：“好！但愿我们的心愿，月老爷爷也能听见。就让我们永生永世，永如今日。”少女似乎是答应了一声，两个声音随后又陷入了沉寂。
　　云舒心中感动，隐身偷眼瞧去，只见一男一女两只花鬼斜倚在月下大青石上，男子身上花枝伸展，枝上微有棘刺，盛放着淡粉色的小花，是一株蔷薇；女子身形纤瘦，容貌隽雅，遍体菊香，看来是一朵菊花了。两只花鬼正相互依偎，一起抬头，望着天上同一轮圆月。
　　云舒不忍心上前打搅，却又不舍得骤然离去，正犹豫间，忽然蔷薇花男道：“菊妹，你说鬼母是好花么？”菊花女道：“那还用说，当然是好花了。”蔷薇花男道：“我觉得也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类却说鬼母是坏人。”云舒听到这里，想起那百花鬼母的恶行恶相，忽然觉得两只鬼很是糊涂。这时菊花女又道：“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说鬼母是坏人。有好多次，我都听他们人类叫鬼母做‘弑血修罗’、‘花万痴’，说她专门杀死那些人类少女，还要吸干他们的血。”蔷薇花男道：“是啊，其实鬼母是为了我们报仇来着，谁让那些人类要好端端地把我们剪了、拔掉，不让我们用根喝水，把我们干死？他们这些人类，实在是太坏了！”
　　云舒听到这里，只觉得心中一阵好笑，又有些难过，花朵在人间被人采来用作装饰，于花朵而言确实是失却了生命，于人类而言，却不过是一桩雅事而已，说来这又是谁的过错？
　　蔷薇花男说完，菊花女连声称是，又祈祷两鬼来世不要身遭此报，接着又道：“薇哥，你说今夜鬼母为什么出宫去了？她去了哪里？”蔷薇花男道：“你没听说么，有个叫什么刚的来了，他从两界渊下来，要去二百里外的黄泉，路过咱们这里。听说他是个有道的，神魔两界都在拉拢他。鬼母之前认识他，又受了卫将的委托，所以要去棠棣山见他。”菊花女笑道：“薇哥，你就是记性不好，哪是什么刚，是楚天刚啦，他是那个蓬山的仙长呢！”蔷薇花男呵呵笑道：“对啦！是楚天刚！还是菊妹你聪明又美丽，我和你比，那是差得远啦！”
　　两只花鬼说完，随即笑在一起，二人抵着额头，轻声细语，云舒再也听不清楚。但只听到这里，就已经意外获得了楚天刚的消息，既然楚天刚身在棠棣山，不出意外，袁天心自然也在棠棣山了。云舒喜出望外，偷偷离去，又打听清楚那棠棣山是在城南外三里，急忙赶去。
　　月光下的百花鬼国处处飘散着幽香，芬椒敷墙、文杏画栋，云做花房、雪为香舍，月光下融融泄泄；街上来来往往，花鬼芳香沁人心脾，花姿花貌悦人眼目；街边市肆繁华，花锄、花剪、花肥、花水、花瓶、花带……琳琅满目；更有那听不尽的花唱、花语，看不完的花飞、花舞，要不是着急寻找师父，云舒就要停步不前、流连忘返、不知天上人间了。走了约一炷香时间，才看到了百花鬼国的南城墙，依稀可见花兵花将列布墙头，守卫森严，门前两队花兵正在盘查进门各鬼，但有些疑问的，就有花官细查细问。好在云舒是出城离去，随身又没带行李，当下众花兵只略问了几句，就放了云舒出了城。云舒离开城门，快步向棠棣山走去。
　　离开棠棣山里许，就听静夜里一阵阵爽朗的大笑声从山顶传来，依稀有管乐沉沉声、觥筹交错声、人语交作声夹杂其间。云舒这时忽然眼前一亮，只见不远处山脚下一片杏花盛放，一个熟悉的身影赫然立在林边，看着正是袁天心。袁天心正痴痴望向山顶，身形一动不动，只有清浅的山风吹来，吹动她身后裙带微微飘摇。云舒不觉停下脚步，不知该不该上前招呼。
　　这时忽听半空中一个声音高叫道：“既然来了，为什么不上来？我想见你，也不知想了多少个日月。你要想见我，那就只管上来。总不成永远这样，一个山上，一个山下吧。”听那语音语义，无一不像是楚天刚在对袁天心说话，那语音雄沉浑厚、震动得山谷微微鸣响。袁天心万万想不到对方已经发现自己来了，忍不住身子猛地一颤，呆了片刻，颤声道：“好！天刚！我……这就来见你！”说着，迈开一步，身形缓缓飞起，飘飘扬扬，冉冉向山顶升去。
　　云舒心中一阵欢喜、一阵心酸，暗暗祝祷道：“但愿师父和天刚师伯这次相遇，能够尽释前嫌、重归旧好。师伯此后身登仙界，也不忘这凡尘俗世历劫的旧日恩情，与我师父重携鸳旅、再续前盟……”正想到这里，忽听半空中嗤嗤两声怪响，暗林间忽然飞出两条长蛇来。
　　云舒猛然心惊，就听半空中呼啦两响，袁天心惊叫起来，却是两道百死夺魂藤从山间一片苦李林中激射而出，缠住了袁天心双腿，转眼间藤蔓伸展，要将袁天心整个身子都裹挟下地去。袁天心眉头一皱，自从下了两界渊，闯入百花鬼国，想不到第一次遇袭竟是遇到楚天刚后。她虽惊不乱，立刻反向飞升，同时双掌如刀，掌风起处，使出一招“双燕掠波”，无数道青光随着手掌飞起，直奔百死夺魂藤削去，青光落处，立刻斩断一片藤蔓，只斩得藤上无数小鬼头脑怪叫起来。眼见袁天心就要摆脱束缚，忽然间半空里一阵嗖嗖乱响，黑暗里不知道多少暗器破空飞来，四面八方射到。袁天心身在半空，无法躲避，急忙运气护体，一道青莲光华升腾，化作无数莲花绽开，将身周暗器一一挡落。袁天心凝神细看那暗器，却原来是无数锯齿飞梭，飞梭边缘蓝光闪烁，有如磷火，一看就是见血封喉、剧毒无比。袁天心心惊之际，忽然腿上微微刺痛，却是那夺魂藤上小鬼趁着自己分神，奋力撕咬下来，有几只咬得狠了，锋利的牙齿撕破的自己的衣衫，刺进皮肉里来。袁天心气走全身，砰砰数响，气劲到处，将几只小鬼连带入体的毒血一同喷出。刚摆脱纠缠，忽然脑中一阵眩晕，鼻端随即闻到一丝刺鼻的怪香，急忙屏息望去，却是一片黑紫煞气升腾旋绕，随风卷来。袁天心急忙挥袖成风，散去黑气，运气之际，竟觉得灵气游走到膻中穴时略有迟滞，不觉想道：“这煞气毒性竟然这样厉害，我凝碧馆碧荷是天下奇毒的克星，我练就的碧荷真气竟不能将这毒气的毒性完全祛除。”正想到这里，忽然毒气中传来一阵吱吱怪叫，无数细小乱飞的怪兽突破袁天心护体气墙，四面八方扑到。袁天心只觉一股血腥气扑鼻而起，看见那怪兽飞来时张开小小血口，立时醒悟是嗜血蝙蝠趁机来袭。这时再无其它路径可走，袁天心百忙之中沉声堕体，急飞而下，让过飞梭、毒气、蝙蝠袭击，同时奋起双腿，一招“花影凌波”连环踢出，瞬间连踢三千余腿，无数青光飞起，这才摆脱了百死夺魂藤的牵绕，砰地落在山间密林里。
　　袁天心刚刚松了口气，正想看明是什么妖鬼袭击自己，忽然林中一阵狂风卷地，一个山一般的黑影愤然挥起双掌，两道排山倒海般的掌力，直奔袁天心心口袭来。袁天心刹那间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出掌迎敌，砰的一声巨响，二人四掌相击，袁天心不由得连退数步，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出一丈有余，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上，抬眼看去，只见一个顶天立地般的巨汉站在自己身前，黑暗中有如剪影，瞧不清楚面貌，依稀竟然似是楚天刚模样。
　　袁天心浑身猛地一震，幡然醒悟道：“天刚，是你？为什么……你……你恨我……你恨我……是不是？！是不是——”那黑影默然不语，忽然砰地迈出一步，举起手掌，猛然向着袁天心头顶击落。袁天心不由得微微一笑，闭目待死，心中涌起无限悲凉、无限柔情。
　　忽听砰砰连声，那黑影一声虎吼，猛地蹿出数丈，半空中一个转身，却无法摆脱身后如影随形的无数道青光袭来，转眼间哇哇数声，吐出七八口鲜血，猛然倒地一阵翻滚，这才脱身出来。袁天心抬眼望去，正是云舒一番拼命出掌护师，击伤黑影，救了自己。云舒站定身形，拦在袁天心和那黑影之间，忽然斜飞一掌，一道青光照亮山林，叫道：“师父！您没事吧！他不是天刚师伯，您看清楚没有？”袁天心借着光焰望去，果然迎面那黑影赤面绿髯、褐眼黄发，长得丑陋至极，根本不是楚天刚模样。袁天心奇道：“果然不是。只是他刚刚这一掌‘六甲开山’，的确是我蓬山嫡传，掌势掌形固然不错，灵气内劲更是假冒不来。”云舒大惊，正要上前仔细分辨，忽然那怪人从怀中摸出一个火炮，奋力掷上天去，轰隆一响，漫山遍野妖鬼吼声震天，四面八方掩杀过来，却是花万痴、范老大、谢老二、霍老三四鬼，各引着大批花妖蛇怪、熊精鳖灵，山上、山下、山前、山后地冲出，将云舒师徒二人团团围住。
　　云舒暗叫糟糕，一时间来不及跟袁天心细说，急忙拉起她来，纵起虬云剑，飞一般往百花鬼国冲去。不过逃出数丈，就听半空里无数嗖嗖破空声乱响，地面上妖鬼精灵纷纷放箭，数不清的雕翎羽箭如雨般劈头落了下来。云舒正要展开光气护体，忽然臂上一紧，却是袁天心一把拉住云舒胳膊，道：“别管我，快走！为师既然来了，就没想活着回去。这是为师的私事，你已经救了师父一次，也算是尽了你我师徒之情，这就去吧。从今往后，你就是凝碧馆之主！”说着，忽然一把推开云舒，纵起青光，向着远离百花鬼国的方向箭一般飞去。
　　正是：授书石叟过，纳履束脩还。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