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造物主之后》五十减一

68、闲闲

　　其实，当拉斐尔在天堂面对着满殿文书磨牙的时候，路西菲尔也是有想到它的。

　　毕竟它也是个有良心的天使。

　　彼时，它们刚从西南一处精灵居住的山脉里出来，方离了满目绿意盎然风送草木香，神灵忽然想到：“我还没有去过拉斐尔的翠宫呢，也不知道和此地比，又有什么不同。”

　　“左右就是些鲜花藤蔓？”路西菲尔也想了一下，顺带着想起：“而且它也许久未回去打理了。”

　　这话说的，深知内情的神灵不由看它，眼神意味深长。

　　路西菲尔忍不住摸摸鼻子，干笑道：“我已经通知了米迦勒和加百列它们，这段时间不重要的事情就自己决定，不会真的忙坏了拉斐尔的，至于之前答应的...”它眼神飘忽一瞬，无奈道：“等我回去后，任它提条件吧。”

　　神灵哈哈笑道：“这个补偿不错，拉斐尔肯定愿意。嗯，你难得落在它手里一次，它一定会很用心的。”

　　“......”路西菲尔无语道：“您很高兴？”

　　“高兴？有吗？没有吧，我明明是在为你担心。”神灵拒不承认，走着走着，又回头坏笑道：“不过，要不是我拉你出来，你也不会有这一遭，怎么样？后不后悔？”

　　此地已是山脉尽处，林木不算丰茂，一路上所遇的荆棘灌木都随着它们的前进朝两侧分开，只有一些乔木上缠绕青藤垂挂下来，因不挡路，神灵也不管，有时还扯一扯晃一晃，颇觉好玩。但此时祂回头说话，难免就有点碍事。

　　路西菲尔下意识伸手为祂撩开头顶藤蔓，嘴上应道：“要是后悔会怎么样？”

　　“后悔的话，我就把你再送回去。”神灵笑嘻嘻道，转回去正常走路了。

　　路西菲尔落后祂半步，佯做思考：“好像很不划算？毕竟现在回去也已经晚了，还是要向拉斐尔道歉。那我还是不后悔吧。”

　　“说的这么勉强？”神灵哼道，声音里还带着笑：“那完了，我现在不想和你一起玩下去了，你还是回去面对你的天堂诸事吧。”

　　路西菲尔眨一下眼睛，忧思道：“我是得罪您了吗？哎呀，那我要怎么办？向您赔罪？道歉？还是送礼？奉承？”

　　“都可以来一遍。”神灵边听边颔首。

　　路西菲尔便依言开始都来一遍，赔了罪，道了歉，送了一枝道旁折的山毛榉当礼物，在奉承话说到第三句的时候，它终于忍不住，轰然笑了出来。

　　神灵便回身停住，眼含笑意看着它笑，等它缓过来了，再用那根枝条虚虚点它肩膀，威胁道：“好啊你，敢笑话我？”

　　路西菲尔截过那根山毛榉，拿在手里边打量边学祂刚才说话：“笑话？有吗？没有吧，我只是想到之前那些精灵对您的赞美歌颂，颇觉会心而已。”

　　它提起这个，神灵也觉得无奈，道：“我一直以为精灵们都是那种冷淡矜持的脾性，没想到一见面这么热情。不过，我真的对它们精灵族有过什么恩德吗？还值得它们专门记录下来传唱，为什么我自己都没印象？”

　　祂有一瞬几乎要怀疑起自己的记性有差，但怎么想都没可能。路西菲尔正左弯右绕地折腾那根山毛榉，尝试着把它做出一个环形，口中道：“您一向不记自己对众生的恩情。”

　　“嗯？”神灵狐疑看它，难道真有什么事自己忘了它却记得？不可能吧？“比如说？”

　　“比如说您创造万物的恩德，您对精灵这个种族本身的偏爱，您甚至还在心里记着它们，到地上时还会想到来看一看。”路西菲尔道。

　　神灵原还待它说出什么事来，却听到这个，越发难以理解：“就这个？这也能算吗？”

　　“这还不够吗？”路西菲尔奇道，复又想了想，给祂解释：“造物本身就是最大的恩情，毕竟一族之生都仰仗您而现世。事实上，这世上所有生灵，举凡存在，便应对您顶礼膜拜的。”

　　神灵面上将信将疑。

　　本来祂造物时一向随心所欲，一族生命和一块顽石创造起来对祂来说也并无不同，祂从未把自己‘造物’这件事看得有多重要多严肃，这时候听路西菲尔把祂无聊时的心血来潮解释成这样，不免觉得它是在胡扯，不然就是在闭眼鼓吹。

　　嗯，天堂那帮天使就很喜欢这样，路西何时也学坏了吧。

　　神灵在心里下了定论，再听路西菲尔接着吹时，心中有底就感觉自然多了，反正这种话祂也听习惯了，耳旁风就好。

　　路西菲尔还在认真解释：“更何况您对精灵的着意偏爱，这世上这么多生灵，有几个种族能像它们这样，生来几乎无缺？它们在地上待得越久，所见所闻越多，自然就越要感念您造物之初的恩赐。”

　　“嗯嗯。”神灵只顾着点头，这就是‘感谢爹妈赐我貌美如花有钱花’的意思吧？可以理解，不过等等，“这样说来，我对天使岂不是更加偏爱？”

　　毕竟细想一想，如果说祂造精灵时还只是‘貌美如花有钱花’的阶段，那祂最初造天使的时候可是有什么塞什么，而作为祂创造天使这个种族模板的路西菲尔呢？祂创造它的时候，那才是彻彻底底的偏爱吧。

　　而被真正偏爱的这个天使犹自不觉在微笑：“所以天使也更感念您的眷顾啊。”

　　它又低头向道两旁看去，要搜寻鲜花来点缀手里半完成的叶冠，神灵慢下脚步等它，在心里吐糟道：是很感念，而且还时不时就感念一把，可我最初提出教堂这个概念并不是用来做这个的啊。

　　念到此处，又想撇嘴，神灵索性停脚往后一靠，依着棵树懒洋洋地看路西菲尔忙活。

　　这地方林木已稀，有也年短，瘦且不高，反而草丛生地丰茂密实，能有膝齐，午后的阳光洋洋洒洒遍落在这片深浅翠色上，其中夹着几色或粉或紫或淡蓝的三瓣野花，路西菲尔弯腰一一折来，拢在手里，披散在身后的长发时不时滑落在肘边，几缕几缕地晃荡着。

　　那长发颜色原本就深如金浪，被光直射下来，一泓波光流转，看上去灿烂到如同要烧起来一般，几乎灼眼。

　　神灵不觉拿手遮眼，仍觉一小缕金色的发梢在脑海中晃荡着，微觉惑眩，干脆不管，又去看它，口中散漫问：“接下来想去何处？”

　　路西菲尔折够了数量，拢着花过来，在祂脚边坐下，边低头处理起来，边思考道：“想去海上。嗯——西海最近，但是要走回头路，不好。如果往南去的话，要先过几条大河，不过以诺说的那种甘美非常的红鱼似乎就产于其中？那就先去吃鱼，再沿路往南入海.....”

　　它抬头笑了一下，问：“——如何？”

　　神灵静静地看着它，好一会儿才胡乱点头，待移开目光一回想，发现不对：“你不是想去看海？”

　　“沿路过去，先吃鱼再看海，也是一样的。”路西菲尔道。

　　“那先看海再吃鱼，也是一样的。”神灵道。

　　路西菲尔不觉笑了，还是道：“不是说要一路走下去？”

　　“走累了，偷个懒不行吗？”神灵道，看它还想说什么，有点不耐烦地轻轻踢了它脚踝一下：“怎么这么啰嗦？你想看就先去看，有什么好争的。”

　　路西菲尔晃一晃手里的花环成品，无奈道：“没有争了。我是想说，这个做好了，您戴上试试？”

　　神灵“哦”了一声，接过来打量两眼，不太想戴。

　　祂主要是见得多了。加百列喜欢做这个，天堂上下被它带的个个闲暇时都会编两个来玩，时间一久，祂就没了一开始对这种小清新的兴趣。

　　但无趣归无趣，毕竟是路西亲手做的，神灵想一想，还是将这个花环缩小了套在手上，行走间垂在袖里，如同花钏一般，还算有意思。

　　路西菲尔却不大高兴的样子，去拿祂的手，道：“太粗糙了，摘下来吧。”

　　神灵避开了，道：“哪里粗糙了？哦，你难不成还怕会咯着我？”

　　祂把手举起来，袖子滑落下来，露出一截被鲜花嫩叶环绕的雪白小臂，伸到路西菲尔眼前给它看，笑道：“看看，我皮肉坚韧着呢。”

　　路西菲尔目光停留在祂小臂上，见果然并无痕迹，只能点头，握住祂的手腕让祂放下来：“是是，我多想了，您带着正合适。”

　　神灵顺手反牵着它的手，与它并肩往前走去，嘴里还道：“你这个毛病要改改，成日里当我是娇贵不能磕碰的，我哪里娇贵了...”

　　路西菲尔只是微微一笑，不言不语听祂数落，偶尔侧头看祂一眼，唇边笑痕就深一点。

　　天色正好，这一对身影披着一身阳光，踏着满地渐矮的草色慢慢远去了，只在原地留下一道行经践踏后的草木折痕，犹在轻轻摇摆。

　　这日入夜时候，它们抄了‘捷径’，一步跨到南海，见过从前相似的月色海潮，絮语一夜后，又在此地停留了数日。

　　先是在海滩上盘桓，一路嗅海风，听海浪，观海鸟。走到一块大岩上时便停下来，并坐起来，低头看浪花打湿腿足衣袍。

　　浪花拍打时力道足，神灵问它：“会不会疼？”

　　路西菲尔摇头，目光落在祂□□的足上。徒步而行接触地表已经是神灵的习惯了，一路走来时亦如此。路西菲尔回想起之前经行的各处地貌，眉头拧了起来，也问祂：“会不会疼？”

　　“我怎么会疼？”神灵觉得它问的好笑，但看路西菲尔神色不渝，想了想还是道：“那你给我编一个？”

　　祂说着用脚去踢路西菲尔脚上穿着的草编凉鞋，路西菲尔任由祂踢着玩，沉思道：“要先编几个试试才行。”

　　神灵便大笑起来，起身去拉它，还边笑边点头赞许道：“嗯，好，我的天堂之光果然多才多艺。”

　　路西菲尔随祂笑去，兀自深思鞋要怎么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