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舅同学（年代文）》木施

1、除夕被抛弃

　　鞭炮噼里啪啦地响着，李家大门上明晃晃的两个红灯笼随风摇曳，两列红辣椒黄玉米垂挂整齐，张灯结彩。

　　这年头能点上火就不容易了，更何况还是红陈纸糊的大灯笼。

　　十二岁的林锦生推着破旧板车往人群里挤进去，跌跌撞撞。鞭炮太密，林锦生岁数小，几乎是头顶鞭炮走。

　　这时的鞭炮都是土鞭炮，不留神就会炸伤人，可林锦生不怕，他神情急切，不停回头看板车上躺着的那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那女孩身上盖了薄被子，脸色苍白，嘴唇发紫。

　　“让让，让让！”

　　终于到了李家大院门口，林锦生大叫起来：“李云泽，你给我出来！我姐姐就要生了！她怀的是你的骨肉，你不能不管哪！那是两条人命哪！”

　　林锦生从小就没爹没娘，和姐姐相依为命。没饭吃了，姐姐就去裁缝衣服鞋子，捡剩菜剩饭，给林锦吃，家虽然穷，可在姐姐的努力下，林锦生也上学。

　　原本生活可以那么平静地过下去，直到姐姐遇上了李云泽，就是李家品学兼优的长子。

　　在桃花村有不知道林锦生的，却没人不知道李家，因为，李云泽的父亲是做木工的，手艺好，村里人都喜欢找他做家具，很吃得香，而李云泽的母亲，则是村里小学的代课老师，也算是有点学问。这在八十年代，刚刚恢复高考，这样的家庭算是很吃香了。

　　在一片文盲的桃花村，李家算是有文化也有技术的，放哪都是先进人物。

　　可林锦生怎么也没想到，李云泽会在林锦生的姐姐林雪梅怀孕之后，说抛弃就抛弃了。

　　大年三十，家家户户包饺子，放鞭炮，却也是林锦生的姐姐林雪梅生产之时。

　　林锦生奋力推着姐姐来到了李家的大门口，重重的敲门，可是敲门声淹没在了鞭炮声里。

　　“弟……弟弟……我快不行了，我肚子好痛啊，好痛啊……”林雪梅满脸苍白，额头发青，汗珠滚滚而下，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双手捂着肚子，命垂一线。

　　林锦生握住姐姐的手说：“不行，姐，姐我一定要让这个畜生出来。”

　　林锦生没有钱送姐姐去医院生产，他小小的年纪，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找李云泽，这个姐姐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想办法。

　　直到林锦生一拳朝大门打去，门破了一个洞，才把李家的人叫出来。

　　“大过年的你在我家门口干什么？”出来的是李云泽的弟弟李宇轩。

　　林锦生再也忍不住了，冲上去揪住李宇轩的领口，“快叫你哥哥出来，我姐姐怀了他的孩子就要生了，他不能不管。”

　　“你不要栽赃嫁祸，你姐姐人尽可夫，谁知道她怀的孩子是谁的……”李宇轩推开了林锦生，轻飘飘的声音，哪怕是在喧闹的鞭炮声也是如此刺耳。

　　“你简直是畜生！”林锦生再也忍不住了，虽然他年纪很小，可他的拳头却不小，一拳打过去，李宇轩倒在了地上。

　　这回李雨轩的母亲徐蠢玲总算走了出来，“你这天杀的你敢打我儿子！你，你。”

　　“你儿子的命是命，我姐姐的命就不是命吗？我姐姐怀的可是你的孙子，你快来个人救救她，救救她吧。”林锦生一张被晒得黝黑的脸被北风吹得通红，都退了皮。

　　“走开！”徐蠢玲冷冷地推开林锦生。

　　看着自己的姐姐连呼吸都变得微弱了，林锦生只好跪在了地上，“算我求你，只要你救了我姐姐，你让我做牛做马我都无怨无悔。”

　　徐春林拿毛巾擦着李宇轩的手说：“不是我不救你姐姐，我又不是医生，你应该去找医生，不过你大冷天的你在我们家我也不能不管，这样吧，我这里有5分钱，就当给你的压岁钱吧，你拿了赶紧走吧。”

　　“5分钱？你就想拿5分钱来打发我们，你快点叫李云泽出来？”林锦生火了，“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这样的娘，也难怪会养出这么不负责任，人面兽心的两个儿子了！”

　　徐蠢玲冷笑一声道：“你姐姐的事你应该怪她自己，我是三聘六礼把她娶过来了吗？我从来都是不答应这门亲的，是你姐姐为人太随便，我怎么知道这胎儿一定是我孙子呢，你快走吧，不要影响我儿子的婚姻大事，正月里我还想给我儿子相一门好亲呢。”说完徐蠢玲就把门给关上了。

　　寒风凛冽，夜深了，鞭炮声渐渐止息，而林春梅的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李家大门不开，村里人有的说李家人太不厚道，有的却说林春梅自己不检点，说什么的都有。

　　可林锦生说林春梅怀上的是李家的孩子，的确也没证据，吃亏倒霉的还是女孩子，不管李家怎么样，林春梅的名声算是毁了。

　　过了零点，众人都关起了门守岁，就连鞭炮声也没有了。

　　林锦生绝望极了，只好把林雪梅推回家。

　　所谓的家，不过是村口大榕树下一处的小石头屋，上面瓦片都被风吹落了不少，一到冬天，冷风呼啸，屋子里冷的就像冰窖，因为没钱买火，更是漆黑一片。

　　“姐姐，姐姐。”林锦生看着林雪梅毫无生气的脸，泪水如豆，滚滚而下，“都是我没用，我要是会接生就好了。”

　　“锦生，锦生。”忽然，暗夜里传来带了点童稚的声音。

　　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子，身穿白大褂，稚嫩的手提了个比他人一半大的医药箱，眼睛睁得圆圆的，走了进来，“我可有来晚了？”

　　“家伦，你来了，你来了真的太好了！”林锦生兴奋得跳了起来，一张营养不良的脸绽放出笑容，就好像海绵忽然吸了水，他奔过来抱住了进来的这个男孩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要不是路上出了岔子，我早来了，你姐姐怎么样了？快让我看看吧。”那男孩子的脸从阴影里走出来，暴露在月光里。

　　明亮如晨星的眼睛狭长精致，鼻若悬胆，薄唇上泛着淡淡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