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而已》□□七

35、第33章

　　他却没什么情绪起伏：“这雪不可能下几天几夜，等雪停了，会暖和不少。”
　　“没关系的，室内都有暖气。再说，你看，你把围巾，帽子和手套都给我备齐了，还加了两件羊绒毛衣和厚羽绒服，不会冻着的。”我笑着凑近他，费力地挽上他的手臂。
　　“你呀……”他伸手指一戳我额头，将我塞进车里。
　　路上的雪积了厚厚一层，行车都缓缓前行，车轮子碾在雪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此时天空又开始飘起雪花，事先约定好的酒店就在前方不远的拐角处。
　　我往外张望，远远瞧见酒店侧门的影儿，开始低头整理仪容。
　　“田梨跟你一起吗？”文郅打车方向盘问我。
　　“网站的编辑呢？”
　　“只有我一个人。”我确认好没有东西遗漏在车上，取过靠背上的围巾往脖子上套。
　　文郅拐过街角的弯，往酒店的室外停车场靠：“娱乐圈鱼龙混杂的，这家酒店估计也不是什么清静地儿，今天就你一个人，能行吗？ ”
　　“没事的，我不是小孩子了，你放心。”
　　“万事小心，事情办完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晚饭回家吃。”他停好车，看我挎着包，穿着厚厚羽绒服，行动困难的模样，俯身过来替我解安全带。
　　我打开车门跨出去，站在门前，路在围巾外面的两只眼睛弯起来：“知道啦，你不用担心我，今天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忙完，如果结束时间早的话我就给你打电话。晚饭你也别等我了。”
　　“宋疏，雪地不好走，你慢点儿。”
　　车门关上，我转过身往酒店大堂走，身后的车子依旧停在原处。文郅摇下车窗，隔着一小段距离不放心地再次叮嘱我：“当心些。”
　　我蓦然回忆起去年摔了腿那次的次日清晨，他开车来我的出租屋楼下，接我上班。当天也是这样遍地积雪，我们一人在车里，一人在车外，他从车窗里探头出来唤我的名字。
　　一脚踩下去，再抬起来，一只脚印便留在雪地里。我没有回头望这短短的一段路，只是抬起一只手挥了挥，点点头。
　　酒店门前围着一大群人，吵吵嚷嚷，几名保安在一旁焦头烂额。
　　我费尽气力挤进去，大堂里的暖气一吹，额头上隐隐冒出细汗，于是弯腰站在原地想把气儿而给喘匀了。
　　包里嗡嗡的，隔着羽绒衣传出来，我屏住呼吸仔细辨认几秒，果然是有电话进来。
　　“喂？”
　　“宋疏。”消失许久的熟悉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来。
　　刚才忘记看来电显示，这一声“宋疏”惊得我几乎拿不稳手机，我颤颤巍巍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放在眼前——果然是宜之！
　　我一颗刚松懈下来的心又蹦到嗓子眼儿，深呼吸一口气，脑中千回百转，却最终只问出来一句：“你还好吗？”
　　“我很好，一切如常。”
　　我放下心来，起身一边跟宜之讲电话，一边继续往服务台走：“你今天找我有事吗？前些天没事儿吧？”
　　“是这样的，你还记得上次被我误卖给客人的那只罐子吧？我昨晚刚回杭州，今天一大早那位客人又来了，他说在瓶底发现一串数字，是91.4.20，是你的生日吗？”
　　“啊，对，我当时刻了生日上去的，字很小，在底座的缝接处旁边……”
　　“果然……那位客人也猜是自己误买了其他客人的成品，又碰巧来杭州出差，所以来店里问情况，要还给你。我想着你后来重新做了，就留了他的联系方式，说先问问你。”宜之顿了顿，不可思议道，“不过，你居然是白羊座诶，真看不出来。”
　　一对男女从我身旁疾步而过，女人手中还抱着小孩儿，两人一边走，一边低声争论着什么。
　　我侧身让路，然后继续问宜之：“他已经离开了吧？”
　　“走了好一会儿了。”
　　“还是算了吧，我这儿也已经重新做了，再说，来来去去也麻烦。”我想了想，仍旧不放心，“对了，你前段时间真的没出什么事吗？”

　　“真没事。我前段时间去陪一位老朋友了，不在杭州，手机也出了点问题，不方便跟外界联系。”她思忖片刻，含糊道。
　　我稍稍放心，松懈下来：“诶，前段时间联系不上你，可……”
　　一句话还未说完，砰的撞上一人，我揉着头呲牙，站起来——刚才只顾低头讲电话，却忘记看路。
　　“对不起。”
　　“抱歉！”
　　那人立马伸手来扶我，嘴里不停道歉，我也下意识去扶他。
　　待站直身子，看清面前的人，我一愣，只觉他的眼睛十分熟悉。那人显然也愣怔住，露在白色口罩外面的眼睛有几秒停滞。
　　“没事吧？”片刻晃神后，他打破沉默。
　　“噢，没事没事，你没事吧？真是对不住了。”我也回过神来，看一眼已经挂断的手机，尴尬万分。
　　“这位小姐，很抱歉，我们还有事情要处理。”
　　我循声望去，他身后站着个抱孩子的中年女人。
　　目光在两人和那孩子之间来回逡巡，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起来他们正是刚才从我身边经过的那一对男女：“啊，抱歉抱歉，二位忙，刚才对不住，我先离开，就不打扰了。”
　　“抱歉了，您请！”带着口罩和鸭舌帽的男人点头示意。
　　我点点头，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心中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刚刚为什么我们要说那么多抱歉和对不起啊？
　　隐约听见身后那对男女正低声争论着什么，我好奇地回头，那中年女人正抱着孩子转身离开，男人环顾四周，低着头伸手压了压帽檐，疾步往这边过来。
　　我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转身继续往前走。
　　身后霎时人声鼎沸，我再次回头去看，那男人步伐越来越快，正与我擦肩而过，之前在酒店外面遇见的一大群人正往我这边涌来，渐渐逼近。
　　我心中猛一咯噔，下意识想要避开汹涌人潮，刚转身，不留神脚下一滑，便被扑上来的人群掀倒在地。
　　“啊！”我失声惊呼，眼前熙熙攘攘。
　　耳畔轰鸣，夹杂着嘈杂偶的人声，我努力辨别着方向，小心翼翼地避免被踩踏，想要挣扎着起身，却始终浑浑噩噩不得要领，心中渐渐被巨大的恐惧吞噬。
　　一波又一波的人涌上来，我眼前模糊有个人影正费力挣开拥挤的人群向我过来，却始终被拦在距我一步之遥的地方。
　　保安急促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让一让，让一让，冷静！冷静！”
　　躁动的人群渐渐平息，我撑着晕晕乎乎的头继续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一抬头，眼前人影晃动，模糊中有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终于一只手伸到我面前：“来。”
　　我将手放上去吗，借力站起身：“谢谢。”
　　“唐先生，很抱歉让您受惊了！”几名保安走到我们跟前，其他人勉强维持住秩序，围出一小圈空地。
　　身旁这位唐先生倒是未有一丝一毫愠怒之色，甚至极为温和有礼：“没关系，麻烦各位了！”
　　“我们护送您离开？”
　　“多谢！”
　　“刚才多谢您！”我头昏眼花地站在原地，心悸得厉害，焦躁地在包里翻找镇静药，听见这一行人要离开，抬头再次向道一声谢，便往一旁挪挪，发现忘了带保温杯，于是琢磨着去前台要一杯水。
　　大概是见我摇摇晃晃站不稳当，他作势上前要来扶我一把，手刚伸出来，又缩回去：“你怎么样？”
　　“没事。”我手中用力捏着药瓶，艰难地挤出一个笑。
　　他又退到离得最近的那名保安身边：“请给我一杯温水。”
　　“您稍等。”保安应声离开。
　　我疑惑地抬头看他，他也正走上前来，指着保安离开的方向：“我已经拜托那位先生去拿水，需要找一间休息室吗？”
　　“这……不用不用，太麻烦您了。”我强撑着站在他面前，急促地喘气，已经没有气力再从包里找出手机，两只眼睛努力地辨认着大堂时钟上的时间，摆摆手，“就在这里等吧，我一会儿还有急事。”
　　“我扶你去那边坐会儿？”他指向几米外的休息区，再次建议。
　　我摇摇头，咬牙拼命忍住浑身的难受。
　　又一队保安赶过来，乱糟糟的人群终于被请走，耳边的喧嚣消失，四周空气清爽，我的呼吸也顺畅起来。他一直站在我面前，好几次犹豫着就要上前来扶住我。
　　约莫过了两三分钟，刚刚离开的保安拿着一只盛着温水的纸杯过来，就要送到我手上。
　　“请先给我。”他招呼走到我面前的保安，接过水杯，又对我道，“你先把药倒出来吧，水是温的，刚好。”
　　我感激地点点头，倒出两三粒白色的小药丸，接过他手中的水杯，稳稳心绪，将药放进嘴里，仰头灌一口水，吞下药，再喝几口水，心悸稍稍缓解。
　　“谢谢您，耽搁您这么长时间真是抱歉。”说到“抱歉”两字，我不由得又想起来之前的一幕，下意识想要住口，再一想却又不能无礼，一时进退维谷，有些微尴尬。
　　莫名其妙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