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而已》□□七

34、第32章

　　只是有一点，虽然在合同中双方约定了原作者享有影视选角方面的百分之六十的决定权，但因为我自身工作的原因，即便并未在制作方进行选角的同时修改剧本，也不可能亲临现场实时跟进选角过程。
　　合同已经签订，但我不可能为此放弃工作——请假半个月几乎可以毫无悬念地预见失业。
　　此事无法两全，只能双方各自退让，配合协商。幸好汉艺纵然不改资本本色，但相较大众对资本的认知已算是友善。
　　于是双方关于这个问题的协商结果是由制作团队先初步定下相关角色，除了暂定的演员，每个角色会另有三个备选演员，半个月后制作方会安排我跟暂定演员们认识并亲自去公司观看他们现场试戏，如果对选角有异议再从候选名单中重新挑选，对比之后最终决定。当然，如果我心目中提前有合适人选，也可以推举给制作方，有制作方联系相关工作人员进行协商。
　　总而言之，汉艺影视在小说影视化改编方面实在算得上是给予身为作者的我以极大的尊重。这也使得我对当初将影视化版权卖给汉艺这一决定信心百倍。
　　一路顺遂的发展给我的病情猛下了一剂良药。
　　从公司回家的路上，美滋滋地想起饮诗说这算是我的事业，而如今看来，这事业可谓是光芒万丈，前途无量，我抱着刚才从附近菜市场买的一大包蔬菜水果，十分舒心顺意。
　　“你今天笑起来真像小嫣。”文郅开着车，大概是瞥见后视镜里的我，也忍不住笑起来，“没人跟你抢，你把这几大包抱得这么紧干嘛？”
　　“嗯？”我愣怔两秒，反应过来，默默将手中的蔬果放在脚边，“这件事太顺利了，从来没这么顺利过，我今天出公司的时候那一瞬间甚至觉得我也是可以活得很顺心很成功的。”
　　“原本就不难的。”他看上去比我自己更开心，“照现在的趋势下去，你很快就会痊愈起来了，你能够好起来，我就放心了。”
　　“晚上回去跟饮诗商量一下停药的事情，我总感觉不是快好起来，而是已经好起来了，至少实在痊愈的边缘。”我弯腰从包里翻出一盒切好的凤梨，叉一块喂给文郅，“妈妈说我好起来的话就会跟小嫣更像的，是我三四岁时偶尔还会有的样子。”
　　他嘴里嚼着凤梨，车子放慢速度停在红绿灯前，过了一会犹豫着开口：“三四岁……你……愿意直面从前的事情了么？”
　　我举着水果叉的手停在半空，面上的笑容僵住：“我不知道。”
　　“饮诗说她只有在在对你进行催眠治疗的时候听你说过，但她是有职业道德的……”
　　“你想知道？”我问。
　　“也不是，我只是希望你有一天能敞开心扉面对过往。”
　　我放下手中的凤梨，郑重地望向他：“你说得没错，这件事情我只在治疗的时候，因为催眠的关系饮诗说过，她是我的心理医生。这些年我一直把所有事埋在心底里，不敢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最多自己偶尔夜里会想起来，但是那跟说出来是不一样的，甚至我连想也不敢想太多。我以前还有一个朋友，她叫余嘉，我带她去过一个地方，我小时候生活过很长时间的地方，但过去的一切我依旧没有告诉她。”
　　车子驶入小区的地下车库，待他下坡转过一个弯，停在车位上，我握住他还在方向盘上未放下的手：“文郅，我答应你，等有一天我能坦坦荡荡地面对从前了，我带你去那个地方，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诉你，告诉你我是怎么走到那一步来的……最近的事让我感觉自己真的健康很多，但到那一天，我想我变得好起来一定绝大部分原因在于你。”
　　他双眼并不看我，始终定在方向盘上，却不知道正看向哪里。
　　车内外一片沉寂，偶有一两声钢筋混泥土的声音从天花板上传来，回荡在整个空旷的停车场内。
　　我从未以如此炯炯目光注视他。有很多糟糕的念头和画面从我脑海中一闪而过，而我依旧坚定到令自己都惊讶，似乎誓要求一个承诺或者说是保证——不敢得一个文郅的确切的誓言，但是至少有我自己的保证。
　　“不重要，你好好的就好。”他浑身绷得僵硬，片刻后又放松下来，握住我放在他手背上的那只手，“走吧，回家。”
　　就好像我十九岁遇见他起，十余年来无所依存的心便开始渴望停泊，泊靠在他的岸边，然后未来会有一个家，我与他的家。就像他此时说的这样——“回家”。
　　我在直觉中难免患得患失，所以下意识地想要做一些努力。
　　这样的心境又与这一个月间的每一天不同。
　　一直以来，因为我的身体孱弱，文郅在工作之余总是很照顾我的生活，衣食住行事无巨细。每次看着他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眩晕的幸福感之外，我也曾计划着要精修厨艺，然后每天给他一个惊喜。
　　然而住在一起之后，我却日渐忙碌，只能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照料。到近期，我们更是连彼此长时间安静相处的机会都难寻，
　　于是，我想今天是个黄道吉日，无论如何想看他吃上我做的饭菜，然后他一定会嘴角咧到耳根子后。
　　大学时的室友说每次看见我在阳台上洗衣服或者煮小火锅时，那种流淌在阳光里的岁月静好的模样总令她失神。我也每次都笑说我身上哪有什么岁月静好。
　　可现在，我从未如此热切地想给他看这样的岁月静好。
　　或许他就懒懒地靠在门框上就好，我就站在他面前，我想为他洗手作羹汤。
　　我狡黠地笑着将他推出厨房，他两只手各拎着一袋食材扭头看我，满脸不知所措：“你这是做什么？”
　　“今天我来做饭，你休息。”我将他按在沙发上坐下来，接过他手中的购物袋，转身找到遥控器塞他手中，“看电视，玩手机，随你。”
　　“你累了。”他将遥控器扔在一边，作势要起身，“再说，我说过想多做好吃的给你嘛。”
　　“坐下。”我迅速转身，凶巴巴道。
　　他微敛下颌，低着头无可奈何看向我：“行吧，都听你的。”
　　我贼兮兮笑着，哼着小曲儿，步履轻盈地往厨房里迈。
　　文郅在身后故作叹息：“原来像个小孩子。”说完又自顾自笑起来。
　　一番忙活之后，我从厨房里端出饭菜。正式开饭时，文郅正在连线英国的周周，听我叫他，飞快挂断电话，几步跨到桌边，双手撑在桌面上，认真嗅了嗅：“果然是不错的。”
　　“你这人，太无情无意了吧，直接给挂视频，人家周周那声抱怨都还没说完……我都听见了！”我看着他狗腿的神情，忍不住翻个白眼：“你就可劲儿胡乱夸我吧，也不嫌弃你。”
　　文郅眼神闪了闪，拉开椅子坐下：“我这是实实在在地夸呢……来来来，尝尝。”
　　我趴在桌面上眼巴巴望着他舀一勺芹菜肉末喂进嘴里慢慢咀嚼。
　　“噗……”他仔细咂摸味道，不经意间抬头望见对面的我，憋不住笑起来，“看你，怎么一脸傻相？”
　　“嗯？”我两眼一眯。
　　“没有，没有，没什么。”他赶紧摆手，语气真诚，“是真的好吃，我真想吃一辈子你做的饭菜，再让你也吃一辈子我做的。”
　　“嘿，以后咱俩换着来，或者一起做饭。”我满心欢喜地坐直身子，握着筷子开始吃饭。
　　对面的文郅不作声，我疑惑地看向他，他正出神地看着我，撞上我的目光，触电般低下头去，垂着眼睑：“嗯。不过我想现在多给你做好吃的。”
　　“居心叵测！想把我喂成大胖猪吗？”我放下碗筷，歪着头笑嘻嘻道。
　　他用筷子敲敲我碗沿：“快吃吧，小胖猪！”
　　周一开始，文郅上班，我忙着学写剧本，生活又回到这段时间的常态。
　　忙起来的时候便光阴似箭，我整日埋首在各种书籍资料里重新焦头烂额，文郅偶尔忙碌，偶尔仍旧清闲得过分。不过我也顾不上关心他的情况，我强迫自己尽快完成剧本，这样便能有大把的时间来陪伴文郅，还要提升厨艺水准，由我照料他的饮食起居。
　　剧本编写渐入佳境时，汉艺影视那边突然通知我周六去跟暂定演员们见面，我算了算时间，才发现已经半个月过去。
　　近日的杭州已经开始下雪，但都是小打小闹，到周五夜里却开始飘起鹅毛大雪，一直飘到第二天清晨，天地之间仍是白茫茫一片，气温骤降。
　　周六一早出了门，文郅看我冻得直哆嗦，拧着眉头踌躇片刻，问我：“不能改个时间吗？”
　　“不太好吧，影响人家工作进程，都是事先商量好的。”我用力跺跺脚，地下车库里响起一阵回音，“你怎么回事？这话也能从你这工作狂嘴里听到。”
　　说完我便意识到不对——作为工作狂兼事业狂的文郅这段清闲过头的时间可是郁郁不得志的，于是赶紧闭嘴，低着头小步往前走，不敢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