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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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四十我醒过来，睁开一只眼，隐约瞧见天刚蒙蒙亮，大脑当机：六点半咋还没天亮？好像没听见闹铃，手机坏了？
扯过被子蒙头翻身，闭眼又睁眼，开始伸手在床上摸索手机，我盯着手机屏幕反应了三秒，眼前渐渐清晰：怎么才五点多？！
长叹一口气，我忍着因早起而翻腾的胃，慢吞吞晃进卫生间，又晃出来，一顿翻找，从床头柜角落旁捡起昨晚被我睡觉时不留神扫下地的发圈，扎好丸子头，再晃回卫生间洗漱。
等我终于擦完护肤品，找出所有化妆工具，坐在桌边准备上妆时，传来几声敲门声：“吃饭了，六点四十了，你不是七点出门吗？”
是我老妈。
“怎么可能……”我迅速扑回床上，一把抓起枕边的手机，打开——靠！还真是，“知道了，马上马上。”
我浑身激灵灵振奋起来，这下瞌睡全醒了，两步坐回桌边，越过面前所有化妆品，拿出被挤在最角落里的素颜霜，三下五除二抹上，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十分钟后，我站在床边抖抖手中的帆布包，确认没有东西落下，转身抓上一支口红和一只润唇膏，经过玄关时抽一张纸巾，一边擦嘴一边出门。
走出电梯，饮诗的电话就进来了：“喂，宋疏？我在小区门口等你，银色大众。”她一边滋滋喝着东西，一边含混着讲电话。
我脑海中不禁闪过治疗室里的那杯豆浆，赶到小区大门，侧身一望，果然，半新的银色大众车里，饮诗正低头一边玩手机一边捧着一杯豆浆。
——作为年轻人，还有比我更爱喝豆浆的吗？这个人，还是冯饮诗？
周六清晨七点的城市里确实行人罕见，然而欢乐谷的售票窗口前却是人潮涌动。饮诗将车停在停车场，偏头问我：“下车？”
我将下巴放在窗沿上：“有什么好玩的呢？”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耷拉着眼皮回头去看，只见饮诗半个身子探进了后座：“你在做什么？”
“哎呀，可算找到了。”
饮诗瓮瓮的声音传来，不待我反应，一顶卡其色的鸭舌帽已经端端正正戴在了我的头上。她坐在我面前，满脸欣赏：“果然适合你。”
“这……”我嘴角直抽。
“昨晚下班路上见到的，感觉很适合你。”她伸手替我将帽檐往下拉一点，“可以下车了吗？”
帽子戴在头上，不适感减轻了许多。实在不好拂她的意，我嗯一声，抬手开了车门。
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但秋老虎还在张牙舞爪。一路玩下来，当我俩迎着落日站在最后一项过山车面前时，已经双双汗流浃背。
我忍不住一把将帽子抓下来捏在手中不停扇风，一面扇，一面跟她打商量：“你快排队去，我去买两杯冰镇可乐，在出口等你。”说着便要转身逃跑。
“你把你的帽子取了。”她一把将我拽回来，陈述事实。
“天气太热。”
“感觉怎么样？热气腾腾的，整个人是外放得多了，其实也就忘了有什么好别扭的。对不对？”她一把抢过我手中的帽子，举在头顶上扇风。
“是这个道理。”我伸手将帽子抢回来。
“坐过山车也是这个道理。”她又再次抢回去。
我白她一眼，懒得再动手，转身待要离开。她闪到我身后，又将帽子戴在我头上。上边有工作人员在喊：“开始了，还有人要来吗？”
“等等，这儿这儿！”我一个“不”字卡在喉咙，被饮诗牵着手拽了上去。
“几个人？”
“我俩。”
“倒数第二排，四个空位，随便坐。”
我站在护栏边，无意识听着饮诗和工作人员的对话，然后再被她牵着往前走，眼前是五岁那年的秋日萧索：耳畔风飒飒的，一片枯叶飞过来，啪一声盖住我整张脸。
于是另一只手也握上去，一步跨到饮诗身侧：“等等我。”我急切地说。
“别怕别怕，待会儿你抓着我，受不了了就大声喊，像这样。”她极没形象的做了个大叫的动作，“大家都这样，没人会注意到的。”
……
结束时，我是被饮诗搀下来的，满脸绝望地看她依旧是微微笑着。
没记错的话，我在上面下死劲儿握着她的手，尖叫到失声时，她迎着烈烈疾风有条不紊地背了一整篇《逍遥游》……
“感觉怎样？”她微微笑着开口了。
我盯着她，头皮发炸：“吼完一通，现在浑身麻痹。”指指胸口，又晃晃手，“特别是这这儿跟这儿。”
“好像是，书上写的，类似于那种灵魂剥离的感觉？”我低头，又补充一句，“我很害怕，我渐渐不受控制了，我感知不到身体的存在。”
“没坐过过山车？”
“我甚至避免任何稍显大动干戈的行为。在有人的地方，我习惯随时克制。”
“你知道吗？喜怒哀乐，人的身体需要各种情感的融合，这是天性。你太压抑自己的情感，而本身却比其他人更加需要热烈的生活，它们堆积在身体里，总有一天会不堪重负，然后嘭地瞬间爆炸。所以，你需要把它们释放出来。”她扶我到一旁树荫里坐下，“日积月累，积压在身体里的情绪突然被释放的时候，总是有些不适的。”
我瞧着她的嘴一张一合，麻痹感开始消褪，倦意袭来，上下眼皮忍不住要往一处亲热。
包里传来持续的震动感，我微抬抬手：“麻烦你，电话。”
一只手伸过来扯出我的包，“诶，密码……”没等她一句话说完，我头朝下一磕，又睡了过去。
……
人潮涌动，烟花喷薄，一浪一浪的声响铺天盖地。我迷迷糊糊眯起眼，不远处火光滔天。
我发现仅有这两次治疗都是以一觉睡去收尾，这变相增加了我的睡眠时间，算是件有益身心的好事。饮诗算不算变相懂我？
而此时她正坐在我一旁的长椅上托腮远望，漫天烟火映得她的脸红通通的。夏夜虫鸣，一只蚊子正趴在我小腿上大快朵颐，我伸出右手，啪，一掌毙命，饮诗慢吞吞回头瞧我。
“醒了。”
“几点了？”
“快八点。”
“要回家吗？”
“呐，看烟花。”她朝人山人海处努努嘴。
身后夜色沉沉，眼前亮如白昼，我坐在分界线的长椅上，学着饮诗托腮远望。
“来往的人们，流着幸福的眼泪。”
“你在说什么？”我偏头问她。
“唱一首歌。”
“什么？”
“《秀水街》。”
“教我吗？”
“好。”
“就到这儿吧，你是崭新的贵人，就到这儿吧，又是一个黄金世界。”
饮诗的歌声一点也不像她多愁善感又嘻哈欢脱的性格，声线沉静，偶尔有一丝挠人的起伏。
与饮诗相识的一个星期以后，在她单方面将彼此关系升级为知己的第二天，我坐在欢乐谷漫天烟花下的长椅上，听她唱一首歌。
回家的车上，我的文艺细胞也开始熊熊燃烧：“饮诗，你的歌声里有细枝末节的澎湃故事。”
“你说对了一半，没有故事。”她停在红绿灯面前，“但我希望有，像你一样。要不，我请你喝酒，你有故事吗？”
沉默。然后我俩不约而同侧头对视，噗嗤一笑，我道：“行了。快开吧，绿灯了。”想了想，“我哪有什么故事呢。”
“你忘了？你昨天自己说的。”她笑得鸡贼，“哎，哎，别生气，我有职业道德的。”
我笑着瞪她一眼，收回手。
“哎呀，对了，你刚刚的电话。”她恍然惊呼，“第一个拿出来就断掉了，我没密码，没法回拨，等了几分钟，接第二个的。”
“不说都忘了，急事吗？”
“没，不算吧。你大学同学，姓吴的，还记得不？说是你俩当年关系不错，班长没你联系方式，让她通知你，下个月十二号，学市街，入口第三家老鸭汤，同学聚会。”
我没搭腔，扭头望窗外，路灯一排排疾速后退。
“去吗？”她顿了顿，忍不住问。
“不知道。矛盾着呢。”我如实回答。昏黄的路灯下，一对情侣相拥而立，看得我眼睛酸涩。
“这就算是你的故事了，至少我知道应该有一个男孩。”她说，“去看看吧。”
“没头没尾的事，其实与我无关的，跟他更没有关系。”我摇头。
“有开头呢，就看你愿不愿意续成个完整的故事。”
她将车停在路边，我努力眨眨眼，这才看清前方立在花坛中的几个大字——到家了。
她没动作，我也懒懒地窝在座位里。半晌，头上的鸭舌帽被轻轻压低，遮住大半张脸。
“今天其实过得也不错对不对？所以，不管能不能遇见，要不要试着给自已一个机会，谁知不也是那个人的机会呢？”
“请给我一张纸巾。谢谢。”
一盒纸巾唰地出现在眼前：“不用谢。”
我斜眼的余光里，小区门口的便利店老板将孩子放在玩具车上，光着膀子开始收门前的遮阳伞，孩子嘻嘻笑着，含混不清地叫“爸爸，妈……妈妈。”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