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王孰后》牙疼君

48、黄雀

　　说是跑，我其实是顺着护城河往北跑，小树林越来越密，终于成了连绵不绝的森林。
　　林中常年不见阳光，积雪很深，下面都结了冰。一脚踩下去冰冷冰冷的。
　　我终于停下来，长出了一口气。
　　一路跑下来，肺里灌满了冷空气，好像一腔冰渣子那么扎的人痛。在黑夜里，这连绵的森林好像俯卧着的巨大怪兽，人好似被吞进了这巨兽的腹中。我靠在倾斜的树干上用力的喘息，仰头，北方的树林都是笔直的高大树木，天上的云不知何时被吹散了，露出了漫天的星斗。在密密麻麻的枝桠间，依稀闪烁着。

　　一阵冷风，我打了个寒战，咳嗽起来。
　　在寂静无声的大森林中，我的声音在在树枝间回荡，空荡荡的，即使长满了巨大的树木们，这个世界依然是空荡荡的。
　　我止住咳嗽，转过身，冲着后面另一棵大树，开口道：“既然已经来了，为何不出来相见呢？”

　　雪白的地面上，除了音隐约兽迹，最清楚不过的，就是我一路奔来的脚印了。
　　原该是一个人的足迹，旁边清晰的多了另外一道。
　　暗影里的那个人，似乎觉得黑暗更值得留恋。我可以清晰的听见他的呼吸。却始终固执的不愿出来。
　　“既然这样，那在下告辞！”
　　“依缘！”
　　“是你一路追来，为何却要躲躲藏藏呢？”
　　我随手清理身边树木上枯干的树皮，然后靠在那新露出的干净木质上。
　　“殿下！”
　　我加重这两个字的读音，抬头去看他。

　　“好久不见。”
　　即使夜色深重，我也还是能看见他。和过去一样，又不一样。
　　硕长的身影，鲜明的轮廓，只是眉宇间比过去更多了几分凛冽的霸气。只有在掌握了生杀予夺大权的人的脸上，才可以见到。
　　“你……”
　　他终于还是走过来， “我没想能在这儿见到你。”
　　“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我笑笑。
　　我抛下手里的树皮：“好了，见也见了……这天色已晚，我要回去睡觉了……”
　　也不管他好似吞了个鹅蛋一样的表情，我顺着来路准备往回走。
　　大约这家伙短路了零点零一秒，“依缘！”
　　“作甚？”
　　我盯着他握在我肩上的手。“打算找禄安王举报不和谐分子？别忘了？童鞋，您才是外来户，这虽然边远，可你踩得也是大易的土地。”
　　“小缘！”
　　他的声音近在耳旁，熟悉又遥远。那嗓音在冬夜的寂寥里，显得低回而嘶哑。
　　我忽然有些心酸，曾几何时，也是这个人，也是这样拥住我，只是那时候是夏季，落花满架，彻夜流香……
　　我感觉到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双手也在我的身上摸索着。湿润的吻落在我的脸颊，耳侧。我任他亲吻，渐渐也有些情动。
　　不知不觉的也回吻过去，同时反抱住他。当我抱回去的一刹那，我感觉到紧贴我的身体一抖。动作突然激烈起来……我合上眼睛，口中俱是苦涩的味道。

　　月光清寂，照在林间的雪地上，使得夜晚的树林变得明亮。
　　树下的暗影里，影影绰绰的有人抱在一起，被树叶遮掩，看不大真切，似乎是在亲热。窥视的人微微冷笑，正想着在什么样的时候出场制造的效果更叫人满意。突然，月光在那幽林深处反出冷光一闪，一声闷哼。
　　壁上观的人脸色一变，空气中一股血腥气随风而来！

　　短剑从左肩下方刺入，胸前透出。
　　血溅到我的脸上，温热的，甚至有些烫。阿兰图呆呆的看着我，似乎不敢置信，看他的神情，惊讶要远多过痛楚。血正从他前胸后背潺潺的涌出。染红了他的衣服。
　　我不是君子，我觉得我这辈子应该也能很好的诠释最毒妇人心这句话。
　　在阿兰图迟疑的想拭去我脸上沾到的血污的时候，我想的是，刚才一剑刺歪了，是否要拔出来再刺一剑。
　　只是我迟疑了一下，就失去了这个难得的机会。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当听见劲风拂脑的时候，我已经失了反抗的时机。一双冰冷的手扣住我的后颈。
　　“呵，真是一只牙尖嘴利的狼。”
　　“教主大人好轻功……”
　　我咬着后槽牙，这位老兄不知道跟在我后面多久，终于找到这样万无一失的机会。此时我只要稍稍一动，那强横的力量恐怕就会让老子再穿越一次。
　　我松手，任阿兰图缓缓栽倒在雪地上，脖子上的力量迫的我无法回头。“教主夙夜赏雪，真是好兴致啊。”
　　“不错，能见到如此一场好戏也不枉此行了。”
　　阿兰图倒在地上，血色洇了白皑皑雪地一片殷红。
　　“小侯爷好手段，此次杀了这北牧奸细，于国于民可算大功一件。”
　　“好说，”
　　我嘶嘶的吸气。那在脖子上注入阴寒内力的手好似钳子一般。“只是教主，江湖朝堂本两不相干。您何必在在下这儿做引火烧身之举？还是长生教欲与朝廷作对？”
　　说到最后，我语气中已经带了威胁之意。

　　“岂敢，”
　　沈轻仇一笑，长生教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名门正派，但是知道，孰轻孰重。
　　“只是，哎呀，小侯爷蛊毒厉害，让我此时很是骑虎难下呀。”
　　一边说着，我只觉得几处大穴一凉，脖子上那只要买的爪子没了，可是现在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了。
　　教主大人缓缓走到我面前，夜色里，越发显得他的容色俊美，眉目秾丽。他伸手触了触我的脸，没想到你居然如此有趣。
　　他的眼光转向倒在地上的阿兰图。他此刻正好幽幽醒转。我那一剑斜斜的从他心脏旁穿过，看上去很恐怖，但是并无重要脏器受伤，只是大约失血过多，兼之伤口疼痛，一时挣扎不起。
　　既然是为了江山社稷，沈某虽是一江湖散人，也少不得要成全小侯爷的心意。他走过去，一把抽出了在阿兰图身上透体而出的剑。
　　他动作如鬼魅般迅捷，但是阿兰图依然因为创口剧痛，瞬间整个人抽搐了一下，从伤口中又涌出大量的鲜血，看的我都觉得胸口一阵刺痛。
　　沈轻仇，端详了下手中剑。
　　果然是把好剑。
　　他看看我，在下为小侯爷代劳，试试这柄宝剑。
　　他冲阿兰图笑笑“摄政王殿下，在下技艺还算娴熟，殿下不必担心过于痛苦。”
　　阿兰图并不理会他，一双深蓝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我，盯得我心都揪成一团。“你别恨我”我喃喃的自语。
　　沈轻仇看看我脸上神色，忽然冷笑一声挥剑带起一片逼人的寒气，我眼睁睁看着那一片银芒冲着阿兰图颈中而去……
　　瞬间，
　　世界一片空寂，满目皆是白皑皑一片。无尽的，没有边际的白色。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的时间才开始转动。
　　我“哇”的一声，
　　随着一口血喷在我眼前的雪地上，我才感觉到，肢体的寒冷，以及，可怕的痛楚。
　　我有些迟钝的抬头，对上一双惊恐之至的眼睛。那深深的蓝似乎因为恐惧而透明，然后破碎，好似被暖阳溶解的冰面。配着他扭曲的面目，可笑之极。
　　我想笑出声儿来，可是被一阵咳嗽打断了。我看见血从我的鼻子，口中狂喷出来，争先恐后。溅得到处都是。然后，还有胸口……
　　这次我的身上几乎全是血红。剑这次是从我右胸透出，大约是刺穿了肺叶，呼吸里带着奇怪的呼噜声，带着大量泡沫的粘稠血液从口鼻中涌出，除了胸口的剑创，更加叫人无法承受的，是丹田中撕裂般的疼痛，真气化为好几股，以摧枯拉朽的方式，撕扯着我浑身的经络。
　　阿兰图目眦欲裂，竟然挣扎的坐起来，我喷出来的血泉也把他染的跟个红灯笼也似。
　　我两这倒是挺对称，只可惜我此刻除了一阵又一阵的痉挛，啥话也说不出来。
　　沈轻仇似乎在对我说什么，他似乎很想不通，为啥老子在这种时候强冲穴道推开阿兰图，我也很想不通啊，似乎是身体本能的反应。老子也很后悔啊啊啊啊啊。
　　只是我的嗓子里此刻就跟风箱一样，呼呼作响。
　　我只能故作高深的微微一笑。任呕出来的血再次濡湿老子的前襟。
　　视线里的一切都在离我远去，星空却在眼前无限的放大。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么。我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和平和。

　　我的身体似乎轻起来，好像漂浮在棉花上。
　　意识渐渐离散，好像过了很久很久，突然，一股巨大力量猛的把我拽了下去。我只觉得好似一个巨浪打来，随之浑身剧痛难忍，尤其是胸口，似乎有把锉刀在那里反复的撕扯。
　　我想喊，却喊不出声，于是猛的一震，醒了过来。眼前是一片金星乱冒，随着黑雾逐渐散去，我看见眼前是一片装饰着流苏的帷帐。
　　我看着上面陌生的花纹，费力的在脑海中回忆，这个地方是否来过？
　　这赭黄的幔帐，只有专供皇室使用，此处，必然不是都城。那么……
　　我正惊疑，听见门响了下，那脚步声听起来下盘虚浮，应该是个不会功夫的……接着我看见眼前帘子动了动，我抬眼，抑制着内心的震动。哑声道：“小世子……”

作者有话说

　　= =我没啥好说的。。要杀要剐。。。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