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好名字的短篇集》零空幻

31、第十日（3）

　　683年6月23日
　　长时间在车厢里呆着令人透不过气来，车窗外的景色在改变，飞速后退的树的品种随着时间的前行而不同。
　　站台上的温度也越来越低，现在我站在外面哈出一口气，它们会变成白雾缓缓散去。

　　683年6月30日
　　除了用阿力谢先生给的相机拍摄窗外的景色，其他的时间都无聊透顶，真希望列车快些抵达。

　　683年7月8日
　　如果没有意外，明天应该就能到了，站台上真的太冷了，我得把自己裹成球才能出去站上一会，但愿我能适应这个温度……

　　683年7月9日
　　北颚到了，只是要到达它的深处，那个叫科德的地方还要坐一段路的雪橇。
　　几条狗拉着雪橇带着我和我的行李，还有给林格的礼物在雪地上滑行。来接我的人和我语言不通，我把阿力谢先生教我的话原原本本地学了一遍给他听，他一脸恍然大悟，我想应该是听懂了，他还热心地替我把东西都搬上雪橇。
　　远远的看见有人在雪地里走着，靠近了些便看得更清了，在那个人身后有一片半圆形的低矮建筑，是阿力谢在牛皮本上说的冰屋，我有点好奇在这些屋子里居住不会觉得冷吗？
　　这里便是科德了。
　　来接我的人带着我来到一件冰屋前，他朝屋子里喊了一句什么，一个青年从冰屋里钻出来了。
　　林格……居然这么年轻？！他看起来好像和我的岁数相差无几，我还以为普利森的朋友们都是至少和阿力谢差不多年岁的人，是我想得有些失礼了。
　　林格带我参观了他的冰屋，屋子和门口中间的走廊晾着驯鹿、海豹和鲸鱼的肉，算是他的储藏室，最里面才是他住的地方。它里面东西很少，有两张床，一张小书桌，都是用冰制造的，还有一盏灯放在桌上，没有点亮，东西虽少，房间却很宽敞，以至于几乎可以容纳这里居住着的所有人。
　　这里面没有我想象的冷，在床上铺上兽皮，盖上我带来的厚厚的被子，完全没有问题。
　　科勒的人并不是所有都无法和我沟通的——有少部分的年轻人们曾经到外面闯荡一番，他们学习了外面的语言，了解外面世界的模样，只是敌不过对家的思念，最终带着外面世界新奇的、有用的东西回到故乡。
　　我和他们说起我这一路上的见闻，他们为那些他们没见过没听过的东西而感到惊奇，也向我说起他们在外面世界发生过的有趣的事情。将把带来的酒送给他们后，我很快就能和他们打成一片。
　　林格是他们中的其中一个，他对我为他准备的礼物表示感谢，和其他年轻人们一样，他也对我说了他的经历。
　　在他十七岁的时候，他离开了故乡科勒，外面的世界每一天都千变万化，那些繁华迷乱了他的眼，他在一个城市和另一个城市间穿梭，学习工匠们精妙的技术，也沉迷于那些没有什么特别用处但很有趣的小玩意，比如音乐盒，比如人偶，他惊叹于它们的精致，那是孩童时的他难以想象的柔软的东西——科勒只有寒冷的冰雪，银亮的鱼叉。
　　偶尔他会遇到从家乡出来的人们，有的陷落于花花世界的缤纷，有的牵绊于冰寒雪地的温暖，他从一个地方离开，去往另一个地方，他结识了许多的朋友，可是渐渐的这条路上还是只剩下了自己。
　　最后，他带着一个决定，也选择了回来。

　　683年7月10日
　　这里的人以打猎捕鱼为生，他们的猎物是海豹和鲸鱼，有了年轻人们从外面带回来的工具，他们打猎方便了很多，打猎好手们一天甚至可以猎到三头海豹。打猎归来，获得猎物的人会与空手归来的人们分享他们的经验和获得的肉。
　　这里民风淳朴，可是每个人看起来都过得很快活。有位活泼的猎手在他的猎物上割了一块肉给我，示意我可以直接吃，那块肉血淋淋的，我不太能接受，但看着他期待的眼神还是勉强吃下去了。
　　这个种族因此被他们的敌族称为“吃生肉的人”，在外界也一直以这个称号称呼他们，他们的名字的真正意义是“真正的人”，他们也以“真正的人”自称，他们也确实是真正的人，这个寒冷的地方没有水果蔬菜，在不断发展中，他们发现吃生肉可以补充必要的营养，于是吃生肉成为了他们的生活习惯。
　　林格也是一个优秀的好猎手，只是他不会过多地捕猎，仅仅会在储藏不足时才猎上一两头海豹。每天除了出去打猎之外就是在书桌前写东西，他的桌子的左手边堆了一摞本子，那些是被用完的。
　　在他的允许下，我翻阅了它们。
　　里面是一个又一个故事，悲伤的，欢喜的，但无一例外都充斥着想象力，故事中有会飞的独角兽，有旋转木马，有小仙女，还有精灵……
　　林格架着眼镜抓着笔，他咬着笔盖，有时候要想一想才继续往下写，他写得很认真，嘴角含着笑意，过了好久才写完一个故事。
　　应该是一个欢快的故事吧。
　　夜幕降临，孩子们都跑到林格的屋子里来了，还有一些大人们跟在他们身后，和他们一样围着屋子里唯一的一盏灯，林格翻开他的本子，在灯前为他们讲述那些奇幻的故事。
　　故事里恶龙抢走了穿得金灿灿的王子殿下，城中的小孩子和勇士一起打败了恶龙，最后却是所有的人成为了朋友，恶龙向小孩子们分享他的财宝，勇士和王子殿下一起踏上了探险的征途；精灵们隐藏了他们的尖耳朵，混在人群中，看起来和普通的人们没有什么两样，一个精灵爱上了人类，在经历了各种考验之后，精灵露出了他的尖耳朵，暴露了他精灵的身份，可是他们依旧幸福地在一起了；矮人们会制造各种各样的稀奇玩意儿，有一天他们造出了一座游乐城，邀请世界上最快乐的人去玩耍……
　　灯油耗了小半，到了休息的时间了，各家大人们抱起自家睡着的孩子们各自归去，一天就这么结束。
　　我躺在床上，脑海依旧沉浸在林格的故事里，我看见精灵扑闪着金色的翅膀对世界施下一个咒语，天上开始下起了糖果雨，糖果雨滴滴落在巧克力做的道路上，四周的音乐盒鸣奏温馨乐曲，旋转木马载着我去往远方。
　　“我看着橱窗里的布偶熊，耳边是八音盒的美妙声音，那些孩子们都活在幸福里，没有寒冷，没有饥饿，我很羡慕，除了享受它们之外，我还希望我的家乡的孩子们也能看到、听到它们，可惜我不能把它们带回来。”
　　“于是我下了一个决定——我不能把它们带回来，可是我能把它们讲给孩子们，这样至少枯燥的生活不会再那么乏味，可是后来我发现仅仅告诉他们有这些东西，不过只是引起他们的好奇，他们会惊叹于如此精妙的东西，会为外面的世界吸引，可是干巴巴的，像一副画，看得见，但是并不能摸到画中的东西，只会更加遗憾失落。”
　　“我开始把它们编进我的故事里，让它们活起来，我创建一个世界，每个人都可以凭着他们的想象在其中遨游，由他们自己去获得其中的乐趣，看着这片冰雪，他们也可以去想冰雪，想冰层深处是否埋藏着珍宝，冰原里是否有雪公主，这片土地从此变得不同。”
　　“这就是我想做的事，它们是我想为这个世界留下的东西，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过的痕迹，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一直写下去，一直讲下去，直到我的手完全僵硬，我的喉咙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你活着，想过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什么吗？”
　　他睡着了，便只剩下安静。

　　683年7月13日
　　今天捕鲸的人们回来了，那头巨大的鲸鱼被拖在他们的船后，大家各自动手分割鲸鱼，这条鱼太庞大了，足够各家吃上很久。我也有幸分得一块，在这几天的同居同食下，我已经稍微习惯了生吃的肉食，捏着鼻子准备嚼两下就咽下去，然而出乎我的意料，这块鱼肉黑色鲸鱼皮下是一层厚厚的脂油，味道尝起来还不错，我厚着脸皮向林格多讨了两块，吃得很满足。
　　下午的时候它的骨头被船拖走了，对岸的人想用它建一座房子。那庞大的白色骨骸在水中，尾巴轻轻摇摆，仿佛还活着一般，还在海洋中独自嬉戏。

　　683年7月15日
　　是时候该离开了，下一站便是普利森的家。
　　林格和普利森结识是在一个喜爱鲜花的城市里，四处旅居的林格落脚在普利森的房子，普利森是他的房东。
　　“普利森看起来很严肃，可是其实是个很和蔼的人，他的经验在我四处流浪的时候帮了我许多，在我离开之后我们也常常以书信往来，我记得他似乎有个孩子……是个小男孩，名字叫什么来着？是个有些腼腆的，乖巧的孩子，他很喜爱他。”
　　啊，差点忘了普利森拜托我要交给交给林格的东西了，我把东西都倒出来，我怕旅途中他的信会掉出来，一直被我压在行李的最下面，里面只剩下一样东西，是一直羽毛笔。
　　“哦！我想要这个很久了，也亏得他能找得到。”林格像孩子获得他心爱的礼物一般紧紧地抓着这支笔，一寸一寸地抚摸上面的细密羽毛，“我没对他说过，可是他居然知道我喜欢哎……”
　　一瞬间我的脑海中闪过了什么，可是我没有能抓住。
　　“请替我向他表达感谢，说起来他给我写信的频率越来越少了，最近一次也是两个多月前啦，会不会是身体不好……他头发都白啦就别总是到处跑呀。”
　　我乘上雪橇，雪橇上依旧是送我来时那几条狗，人也依旧是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