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好名字的短篇集》零空幻

29、第十日（1）

　　683年5月9日
　　爷爷去世了，我没有亲人了。

　　683年5月14日
　　距离爷爷去世五天了。这五天我都做了什么？

　　683年5月15日
　　看见爷爷经常坐的藤椅，想起在我很小的时候，他抱着我坐在那张椅子上看报纸，胡茬很扎人。
　　爷爷太严肃了，又常常很严厉地教导我，现在想起来好像没有太多很好的回忆，可是……
　　我好想他。

　　683年5月16日
　　到现在为止，我还是不习惯自己一个人吃饭，总是要把多拿的一副餐具放回去。
　　这让我有点困扰。

　　683年5月18日
　　今天在信箱的底层找到了一封信，是我的信友普利森寄给我的，他邀请我到他家做客，并委托我把一些东西转交给他的朋友。
　　可是为什么不亲自直接把这些东西寄给他们？这样不是更方便吗？

　　683年5月21日
　　寄给普利森的信没有回音，我有点犹豫是否要把这封信寄还给他——我从没有离开过这个我居住的小岛，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独自出行的能力。
　　随着信寄来的还有一张通行证，没有时限，可以乘坐任何地方的任何交通，信上也没有要求我把东西送达的时间，这令我更加不理解他这做法的缘由。

　　683年5月22日
　　我把这封信和它的委托告诉了我和蔼的雇主卡蒂太太，希望她能给我一些建议。卡蒂太太仔细听完我的话后，想了一阵子，认为我接受这份委托对我而言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接着她和我讲了很多外面世界的事情，讲了出门要注意的要点。
　　“年轻人就该出去外面看看，别像我们老人这样总是待在一个地方。”她在最后这样和我说。
　　我考虑了一个下午——我没有家人，也没有需要牵挂的东西；卡蒂太太的杂货店不是很忙，缺少一个人也没有任何问题，终于，我下定决心向她辞职，去外面看看。
　　她看起来很欣慰，轻轻锤了我的肩膀一拳，说：“假如有一天你想回来了，这里始终会留着你的位置。”
　　卡蒂太太是一个很好的人，是她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给了我一份工作，在我失去亲人的时候安慰我，比起雇主，她更像一个温和的长辈，一直照顾着我。
　　我一定会想念她的。

　　683年5月23日
　　距离最近的是一位叫“安”的太太。从小岛乘坐海上列车，只要三个小时就能抵达她居住的格里小岛。
　　海上列车的轨道搭建在海面上，它串联了海上的各个小岛，比起船，这种交通工具更加安全、方便、快捷。
　　我在卡蒂太太指导下收拾好行李后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正巧是赶集的人回家的时间，列车上几乎没有座位，我站了两个站后列车终于空了一些，我也得以获得一个座位。
　　随着车厢渐渐空旷，时间推移，太阳竟已将要落下。它的光芒照在海面上，把海面和车内都染成橘色，列车旁有海豚跟随，偶尔跃上海面。我第一次在飞驰的车厢里看这日落，比站在小岛岸边看的多了许多新奇。
　　旁边刚上车的太太和我搭话，我刚开始因为陌生而有些拘谨，可是她和卡蒂太太很像，我和她对话就像依旧在岛上和卡蒂太太聊天一样，她们都是很温柔的人，让人很轻易便熟络起来。
　　我们竟然是在同一个站下车，更惊奇的是我们一路上没有分开过，抵达目的地我才知道她正是普利森委托我代转交的花种的主人，安太太。
　　这可真是太巧了。

　　683年5月24日
　　我在安太太家暂时寄居，这位温和的女士是一家玩具店的主人，她的玩具店不大，但是应有尽有。
　　我在店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只玩偶，是一只棕色的毛绒小熊。我隐约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也曾经有过这么一只小熊，是我的爷爷送给我的见面礼。
　　那个时候我的父母刚刚去世，爷爷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只在父母的相册里面见过他，照片里面的他全都僵着脸，没有一丝笑容，看起来凶巴巴的。我有点怕他，缩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他蹲在房间门口，怀里抱着一只棕色的小熊，僵硬的脸上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来，说：“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就把这只小熊当做送给你的见面礼物吧。”怕吓到我，他托着熊的脑袋，伸长了手臂把它向我递来。
　　他是这样的小心翼翼，突然的，我觉得他又不可怕了。
　　料理了父母的后事，他带着我回到他居住的小岛上，从那以后我们两个相依为命。
　　安太太也看见这只熊了，她告诉我这是她自己做的玩偶，只做了两三只，除了这一只以外，其他的都送给了她的好友。
　　“我记得普利森也有一只，”她说，“还有一只给了谁来着？”她挠挠花白的头发，想不起来。
　　她遗忘的那个人可能就是爷爷吧？
　　玩具店的后面是安太太的花圃，我把普利森的花种转交给她，她认真地把那些花种埋在了空地里。这些种子在长大之后一定会开出很漂亮的花，和它们周围的各色玫瑰一起把花圃点亮。
　　这些种子被普利森作为安太太送给他的上一份礼物的回礼，带着他的祝福扎根在这里了。

　　683年5月25日
　　天气不是很好，安太太的玩具店里几乎没有客人，可是她还是笑眯眯地擦拭店里的音乐盒和玻璃弹珠，并不在意。
　　这家玩具店的建立耗费了她的全部心血，在她童年的时候，它的雏形就已经建立在她的心里了。这个小岛很偏，人也不多，玩具商人们根本不会到这种地方来建他们的玩具店，于是她只能在偶尔经过的，来自其他地方的孩子们手里才能见到那些新奇的玩意儿。
　　她喜欢玩具，她希望更多和她一样的孩子能够拥有自己的玩具。
　　在小储钱罐满了之后，她开了一家玩具店，很小很小，只有一个背篓大。她背着它到别的地方去，从那些地方带回各种各样有趣的小玩意。等再大一些，她就能走更长的路，去更远、更多的地方，带回更稀罕的东西。
　　玩具店慢慢长大，最终扎根在这里，陪着岛上的孩子们一起长大，陪着安太太的头发渐渐斑白。
　　安太太直到现在依旧很喜欢玩具，和小孩子似的，抓起来就很难放下。
　　青年们活得越来越成熟，安太太活得越来越童真，对于她来说，每个人都是从孩子长大的，每个长大的孩子心里都应该保留一份孩子气。
　　这样，他们就不会变得苍老，不会丢失对探索的渴求，也更容易获得快乐。
　　下过一场暴雨，天晴了，小孩子放学回来，一个个都挤进玩具店，音乐盒被他们拧上发条，小小空间里就都是叮咚的乐声了。
　　安太太笑眯眯地坐在柜台后看着他们，手里抱着棕色的小熊，轻轻抚摸它的柔软的毛。
　　一切都很美好。
　　“你的梦想是什么？”安太太问我。
　　我曾经有一个梦想，是给爷爷建一座很大很大的图书馆——他的书太多了，并且还在一天天变得更多。
　　可是，现在屋子里的书不会再变多了，这个梦想没有继续实行的必要了。
　　“我不知道。”我说。
　　我需要重新找一件事情作为我的梦想了。

　　683年5月28日
　　种子长出了嫩芽，我也该离开这里去往下一个目的地了。我还是没有想到要找什么做我的梦想，但到旅途的终结时应当就能够有答案了吧？
　　下一个目的地有一些远，安太太说得从这里乘坐飞艇到绿藤蔓小镇后还要步行穿过沙漠才能抵达。
　　卡蒂太太和我说过这个地方，她说这是一个有趣的地方，明明见不到绿叶，可是这个小镇却被命名为绿藤蔓。
　　“曾经那个地方爬满了绿色的蔓藤，是很美的，小镇的名字也是那时候起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藤蔓都枯萎了，变成了沙漠的一部分。”安太太对我解释说。
　　背包里的东西被重新整理过，充足的食物和水应该足够我穿过那片沙漠。
　　最后看一眼安太太的花园和玩具店，我出发了。
　　飞艇的速度比海上列车快得多了，小岛在飞艇下缩成小小的点，穿过云朵，我仅仅打了个小盹，便已经在绿藤蔓上空了。
　　这个小镇正如卡蒂太太所说，一点绿叶都见不到，刚离开飞艇，热浪就一阵一阵朝我扑来。
　　我有点怀疑我的水真的能够让我撑过沙漠吗？

　　683年5月29日
　　除了沙子，还是沙子，连人的影子也没见着几个。
　　沙漠里的白天很热，可是到了晚上就会变得要命的冷，时不时还有蝎子和蛇从沙子里钻出来把人吓一跳。
　　实在是太渴了，我一时忍不住喝多了两口水。
　　应该没有关系？

　　683年5月30日
　　水越来越少了，食物又很干，燃料也用得比想象中的快，四周已经没有同行的旅人了，我有些慌，还好指南针不受影响能好好工作，这样至少在任何一样消耗完之后，我能还有一条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