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邪笔谈》无命公子

61、阑珊（1）

　　〖六十阙〗
　　※只为一支歌
　　血染红寂寞
　　只为一场梦
　　摔碎了山河
　　只为一颗心
　　爱到分离才相遇
　　只为一滴泪
　　模糊了恩仇

　　我用所有报答爱
　　你却不回来
　　岁月……从此一刀两段
　　永不见风雨
　　风雨……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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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怎么能不寂寞呢？
　　并不是所有动物都有变成妖的可能，正如不是所有人在死后都可以变成神仙进入天堂。
　　那需要天生的聪慧，和许多巧合。
　　最大的挑战在于，要承受难以想像的孤独，这一点，不管是人是妖，都一样。

　　成为妖的第一步，是要突破生命的极限，无限延长自己的生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妖的强大与否与修炼时间长短是成正比的。
　　没有人能想像这第一关的代价。
　　不，不要百年，甚至连二十年都不要，事实上，以狐狸而论，一只狐狸的寿命你知道吗？
　　不知道。景回风摇了摇头。
　　那我来告诉你，一只狐狸的寿命大概是10-15年，这只是平均，事实上狐狸，任何在丛林中生存的动物的成活率都很低，因为有太多天敌。
　　一只狐狸，如果活到了20岁，应该相当于人类的120岁，已经属于奇迹。
　　景回风没有想到一只狐狸居然只能活那么短的时间，有些吃惊。
　　你知道狐狸主要吃什么吗？
　　阑珊继续发问。
　　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狐狸主要是吃老鼠。
　　阑珊的脸上抹过一丝悲凉的微笑。
　　啊？老鼠？不信。
　　景回风虽然知道阑珊讲的极有可能是真话，但是仍然不愿意去相信。
　　想想看吧，一个男人刚刚获知自己的女人以前主要靠吃老鼠生存，会有怎么样的表情呢？
　　为了心中残存的一些幻想，景回风翻来一些资料，上面分明写着：
　　狐狸属食肉目犬科，是肉食性动物，主要以鼠类、鱼、蛙、蚌、虾、蟹、蚯蚓、鸟类及其卵、昆虫以及健康动物的尸体为食……
　　狐狸生活在森林、草原、半沙漠、丘陵地带，居住于树洞或土穴中，傍晚出外觅食，到天亮才回家。由于它的嗅觉和听觉极好，加上行动敏捷，所以能捕食各种老鼠、野兔、小鸟、鱼、蛙、蜥蜴、昆虫和蠕虫等，也食一些野果……
　　狐狸有一个奇怪的行为：一只狐狸跳进鸡舍，把12只小鸡全部咬死，最后仅叼走一只。狐狸还常常在暴风雨之夜，闯入黑头鸥的栖息地，把数十只鸟全部杀死，竟一只不吃，一只不带，空“手”而归。这种行为叫做“杀过”……

　　景回风惊讶连连，他不曾知道阑珊会有这样的历史，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并没有因为阑珊曾经是一只普通的狐狸而不喜欢她。
　　事实上这样的发现只有让他更加爱她。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所有的妖都想变成人了吧？对普通的妖来说，人就是天堂的存在。至少人不用每天都吃老鼠，而且有时连老鼠都吃不上。

　　决定要成为妖之后，便开始遵循直觉的方式开始修炼，在修炼进行到第七年的时候，我的父母就都死了，然后到了第十年的时候，已经基本上遇不到从小一起长大的狐狸了。
　　到了二十年之后，基本上对丛林里的所有生物都感觉陌生。
　　之后每个十年，对一只妖来说，世界就等于重新来过一遍。这天地山川未曾改变，这丛林果树未曾改变，只是一代代狐狸在经历生、老、病、死，十年一个轮回，重要的伙伴不再重要，因为它们已经变成空气。
　　不重要的万物，变得重要，因为那是生存的凭藉。
　　不知道生存的意义是什么，到后来就喜欢杀戮，用杀戮来证明自己的强大，证明自己不会随那些狐狸最终走向死亡。用杀戮来对抗自然的轮回。
　　而对于成妖的修炼来说，二十年仅仅是沧海一粟。
　　到我遇到宋晚的时候，我已经活了一千四百年。
　　你知道在那一千四百多年里，我是如何度过的吗？
　　不知道。景回风仍然只有摇头。
　　然后阑珊给出了一个他最最想不到的答案：睡觉。

　　在那一千四百多年里，我至少有一千年是在睡觉。
　　噢？
　　只有睡着，才会让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很快。
　　而且在梦里还可以做一些五彩斑斓的梦。
　　我在梦里会把自己变成女孩，那是我在现实中还不能做到的。我把自己变出最清纯最妩媚的容颜，然后在天地之间游荡。
　　然后所有看到我的生灵，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妖魔，都会仰视着赞叹说，真美呀，这个天使一样的仙女。
　　他们便不会想到我其实是一只在丛林的黑夜之中猎杀的妖，我也就堂而皇之享受这美。
　　可惜，那只是梦。

　　你知道用什么办法可以很快入睡而且不会醒来吗？
　　不知道。
　　阑珊又给出了一个奇诡难测的答案：
　　喝酒。

　　景回风觉得真得是快晕了。
　　他从来没想过妖的生活大部分是睡觉，虽然不知道其他妖是否如此，但身边这只就是。
　　又有谁能料想，一只妖没事也会捧着酒壶口吸长虹只图一醉？
　　你都是在哪里喝酒呢？自己喝还是到酒肆里喝呢?
　　当然不能到酒肆。因为如果喝得太多，醉倒了会容易变回原形来。
　　那……
　　一般会将酒买回来，放到临时的住处，那可能是破庙或者无人的院宇，说不准，然后就开始喝，看着太阳或者月亮星星，看一眼喝一口，当把一个太阳看成两个时就知道已经醉了，然后就开始睡觉。
　　因为体内有法力的关系，所以要醉倒很难，有时候不得不站到一个城镇的上空，刮起一阵阴风，把整个城镇的酒罐都卷出来，才能喝醉……
　　等等。景回风叫了出来。

　　终于轮到阑珊迷惑地转回头来看景回风。
　　怪不得酒肆的老板老觉得酒会少，原来不是伙计们偷喝，却是你们这些妖在暗中作乱呀！
　　景回风拉长了语气，却见阑珊威胁地挥舞起小拳头，歪着头一痛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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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笑着笑着，景回风便觉得生命是可以如此美好的，原来真有一个人，她出现以后，会带来一个别有天地的世界，让人觉得好生幸福，即使她只是一个有着人的身体的妖而已。
　　人不能和妖相恋么？能么？不能么？
　　妖为什么不能做人？人为什么不能做妖？

　　回答了以上几个问题之后，景回风终于带着阑珊走下了那座大山。
　　握着阑珊的手，其实是十分开心的，不单是有了阑珊，他还找回了自己，终于可以不再生活在父亲景鸾祠的影子里。

　　在下山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对未来生活的全部计划，在父亲景鸾祠逝去之前，他就安心做父亲期望的儿子，他知道不是景鸾祠不爱他，而是他一直在拒绝这爱。
　　现在他想做回一个善良乖觉的公子，让父亲有所安慰。
　　之后他还有大把的时间，这时间有可能是几百年，也有可能是几千年，用来陪阑珊寻找她想像中最美的风景。
　　现在最紧要的便是，练好武功，做好那个三品带刀侍卫，不侮辱这个官职，活在当下。

　　于是景府的人那天惊奇的发现，从来冷若沉冰的少主人景回风居然也可以谈笑风生。
　　景回风的微笑使得景府上下充满了欢欣的气息，所以景府的人也对景回风身边那个带着面具的女子表示了极大的欢迎。

　　回到内室之后，向侍从折柳红药等问了一些近日府内的新闻，亦不过一些琐事。
　　而折柳等人也并不对景回风的失踪表示惊奇。
　　事实上小红之后，景回风就刻意地与下人们保持了很远的距离，亦经常外出游荡，对他而言，处处可为家，亦处处不是家，景府不过是他的一个落脚之处而已。
　　她们倒是对阑珊这个蒙了面的女子非常好奇。
　　只是亦不敢多问，沉默是景府的最高原则。

　　过了这么些天，又是爬山下山，阑珊身上的衣服已经十分褴褛，又是回风楼的诡异作风。
　　于是折柳便自作主张将自己很的一套为出席宴会准备的衣服捧了过来。
　　折柳知道姑娘必是大家闺秀，上好的衣服都看不上，这套衣服折柳才做好不久，折柳自己也还没有穿，希望姑娘不嫌弃……
　　阑珊一个人闷着惯了，俗世中只和景回风说过许多话，不禁有些讷讷，只好对折柳笑笑。
　　可是折柳也看不见，因为她仍戴着面具。
　　于是便什么都不说，将衣服接过来，转到内定准备换衣服。
　　折柳和红药却一齐跟进来，说，让奴婢们服侍小姐更衣。

　　阑珊脸上一红，她还没有在别人面前裸露过身体呢，呃，不过要除了景回风。
　　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

　　折柳和红药却一齐跪下了，急得几乎哭出来。
　　阑珊便知这事已是难免。大户人家的规矩不是一时就可以说清楚的。
　　于是便任由两女卸去了外衣，露出抹胸和肚兜来。

　　这本也没有什么，可是阑珊却觉得怪极了，因为平时自己更衣的时候便会先将面具取下来，可是此时只穿着胸衣肚兜戴着面具，怎么看都是傻。
　　一念及此，折柳已经开了口，小姐，能将你这面具取下来么？

　　能么？
　　面具是她穿梭于世界的安全距离，此日，便是要取下来吗？为了一个男人？
　　尚未及作答，红药已接着说，就取下来吧，小姐。少爷从来没有带女子回府过，婢子们都说少爷如果带回来，就一定是仙女呢，小姐一定是美得像神仙中人吧。
　　折柳也起劲点头，目光中满是期待。
　　她们的眼神如此清澈，至少此刻是真诚的。
　　因了这眼神，阑珊便点了点头。
　　取下面具来，折柳和红药便看见一张美到不真实的脸。
　　她们对阑珊的美已经有预想，可是仍然没有想到她会那样美。
　　这样，也才是配得上少爷吧。

　　穿好衣服，阑珊正习惯性地要戴上面具，却被折柳按住。
　　不戴了罢，小姐，这样看着小姐就开心，下次和小姐一起出去最有面子了，看哪家小姐也不会抢了我们风头。
　　折柳的神情如此开心，仿佛拥有这绝世容颜的并不是阑珊，就是她自己一样。
　　嗯，便是不戴了吧。
　　阑珊第一次以真面目出现在人世间，感觉如此奇异，似乎有些陌生，有些惶恐，可是她看到景回风的目光之后便安了心，她相信他可以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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