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施何安》叶成帷

3、家宴

　　正午时分，来昭德殿觐见王后的一众命妇与贵族小姐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王后命人整治席面，又令人去前朝唤大王子姬景年过来，看样子是想要三人聚一聚，叙叙话了。

　　令施妺惊讶的是，她本以为姜侧妃和连山晴会很有眼色地告辞离开，岂料姜侧妃却开口要求留下，理由是人多热闹，她也想借昭德宫的地盘替两位公主接风洗尘。

　　姜侧妃开口，理由又再正当不过，王后再不情愿也只得应下。如愿的姜侧妃便笑眯眯的转头，同样令人去告知二王子姬青阳。

　　施妺在一旁察言观色，颇为摸不到头脑。实在是她久居蒙山，对轩辕丘的众人了解甚少，也看不懂王后与姜侧妃之间的相处方式，不便贸然发话。

　　而一直不在状况的连山晴，此刻却是满脸兴奋，一如既往的没长脑子，一点也察觉不到王后与姜侧妃之间的风起云涌，兀自傻乐着，也不知道她到底在乐什么？

　　少倾，姬景年与姬青阳两位王子结伴而来。趁着他们向王后与姜侧妃行礼的时候，施妺立在一旁仔细地打量着二人。五年不见，姬景年的身形较之以前魁梧了许多，越发显得五大三粗，举手投足之间满是粗犷豪放，性子也是一如既往的鲁直。

　　自进殿后，他便一直盯着施妺看个不住，半点掩饰也没有。见得施妺向他行礼，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只得诺诺言道：“你也...有理...”

　　另一侧的二王子姬青阳果真如传闻中一般，温润雅致，颇具风度，声音也很是温文，整个人的气质迥异于大王子姬景年，反倒跟他的母妃如出一辙。对着施妺和连山晴，落落大方的回礼：“施妺公主，连山公主。”

　　相互敬礼后，众人各自落座。

　　众人用餐时很是安静，只能听到碗筷调羹的轻轻碰撞声。席间有一道时蔬吃着很是清爽，施妺很是喜欢，便多吃了几筷子。紧接着，伺候的宫侍就又端了一盘时蔬过来放在施妺面前。

　　施妺疑惑问宫侍道：“这是...？”

　　然后听到旁边传来姬景年期期艾艾的声音：“你喜欢就...多吃点...”

　　施妺诧异的看了看姬景年，又看了看上首的姜王后，便也微抿着嘴角道谢。这个傻大个顿时脸红了一半，像个大狗熊一般憨憨的笑了。

　　施妺见状也不由得嘴角含笑：这个呆子，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虽然性情暴躁了些，为人粗犷了些，对她却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百般呵护。他会将施妺放在心上，会注意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所以施妺从来不曾排斥过这桩婚约，愿意嫁给他，施妺相信：他们成亲后，姬景年会对她很好的。

　　上首坐着的姜王后看着二人之间相处融洽，也很满意，一向阴郁的脸色也放晴了几分。不留神的功夫，旁边坐着的姜侧妃也命人将自己桌上的菜端去施妺桌上，言道：“冬日时蔬难得，公主既然喜欢，便多吃一些。”

　　就连对面坐着的二王子姬青阳，也命人将自己的那份端了来给施妺。

　　一时之间，施妺有些哭笑不得，这么多盘，她也吃不了啊！但还是免不了要向二人道谢。

　　倒是一旁坐着的连山晴有些看不过眼，酸溜溜的插嘴道：“常言道，食不过三，施妺公主还是少吃些的好。”

　　很好，这个连山晴还真是一天不收拾，就上房揭瓦。施妺在心里给她狠狠的记了一笔，正待反击，却被姜王后抢了先，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今日本是家宴，无需顾忌太多规矩，自自在在的才好。连山公主既然看不上本宫这里的规矩，大可自行离开，不必强留。”

　　施妺瞥眼看向对面，连山晴的脸色立马发白了，施妺心里偷笑：姜王后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半点弯都不转。连山晴这下子真是踢到铁板了。借她一百个胆子，连山晴也不敢当着姜王后的面离席啊，她可是最在乎脸面的。

　　如今正是朝会之期，诸多方国部落权贵都赶来了。这当口，连山晴要是真的被姜王后赶出去，不到明天，她就不光会成为整个轩辕丘的笑柄，还会名扬周边疆域，这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王后发怒，连山晴在一旁白着脸不敢吭声，求助的转头看向上方的姜侧妃，却见姜侧妃只是温和的微笑，并不开口。连山晴又偏头去看二王子姬青阳，姬青阳也是一声不吭。

　　她脸色愈发白了，只好咬咬牙强笑道：“是连山晴多事了，还望王后恕罪。”姜王后自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不再搭理她。

　　一直到众人饭毕饮茶的时候，连山晴泛白的脸色都没有缓过劲来，那食不知味的样子一看就没吃好。施妺很是幸灾乐祸，作为连山晴的死对头，连山晴不开心的时候就是她正开心的时候，这回连山晴没在这里讨到好处，施妺高兴得饭都多吃了几口。

　　施妺不着痕迹地环顾四周：在场的众人里，她自己怕是吃的最好、最开心的一个了！

　　在随后拉家常的时候，姜王后拼命撮合姬景年与施妺，让他们好好聊聊天，培养培养感情。

　　“景年，你跟妺儿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上次妺儿来的时候，你还妹妹长妹妹短的，硬拉着妺儿不让她回蒙山。怎么如今见了面，反倒生疏了？”

　　施妺笑眯眯的听着姜王后恨铁不成钢的数落姬景年，觉得这个傻大个很有意思，他怕是很少接触过女孩子，才完全不晓得怎么跟女孩子相处。

　　而察觉到施妺含着笑促狭的视线，姬景年越发急的抓耳挠腮的，吭吭唧唧了半天，也想不出该跟施妺聊些什么话题。最后还是施妺看不过去，主动替他解围。

　　“我们蒙山地处偏远，没有轩辕丘中这许多的富贵消遣。闲来无事的时候，我喜欢骑骑马，打打猎。”

　　“听闻大王子术法出众，若是有机会的话，可否请大王子指教我几招？”

　　姬景年听到施妺要与他讨教术法，愣了一愣方才呐呐言道：“我力气大，当心会伤到你。”

　　这个傻大个，还真是不解风情。施妺心中长叹一口气，都要为姬景年的耿直无奈了：“无妨，我们蒙山民风彪悍，我自幼随父亲修习术法，不若轩辕丘的贵族小姐们那么娇弱，大王子无须为我担心。”

　　有了施妺的保证，姬景年迟疑了一下，才再姜王后的催促下应道：“那好吧，我会...轻点的。”

　　听完二人的谈话，姜王后很是满意，姜侧妃也看着施妺笑了出来：“施妺公主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是个活泼的孩子，本宫真是喜欢的很。”

　　姜侧妃似是喜欢极了施妺，不光自己笑的眉眼弯弯，还撺掇起了下首坐着的二王子姬青阳：“往日里你总嫌弃轩辕丘的女孩子太过娇滴滴的，动不动就哭鼻子，现下你可见到咱们轩辕国真正的明珠了，还觉得女孩子都是累赘吗？”

　　二王子姬景年亦是深深的看向施妺，琉璃色的眼瞳清澈见底，似是单纯的欣赏，又似乎酝酿着深海一般的墨色，给施妺一种危险的感觉，似乎在择人而噬，倒是让施妺下意识的移开视线，不敢与之对视。

　　“母妃说的是，施妺公主自是美貌与风骨并存，便是寻遍全国，怕是也寻不出第二个来，大哥好福气，青阳不敢比。”

　　对于姜侧妃和二王子姬青阳的夸赞，姜王后反倒比施妺自己还要受用，破天荒笑的失了自持的风度，难得的对这二人和颜悦色了一回，让一旁伺候的方泽姑姑心下纳罕。

　　施妺给他们夸得脸颊泛红，坐立不安的险些要绷不住了，才要出言转移话题，就被连山晴误打误撞的给解了围。

　　施妺还是生平头一次感谢连山晴的粗枝大叶，不会看场合和别人的眼色说话。

　　“施妺妹妹好福气，有大王子帮忙喂招，让姐姐好生羡慕。说来惭愧，晴儿也是自幼习武，术法却比不上施妺妹妹。”

　　连山晴边说边侧过身子，对着二王子姬青阳含羞带怯的言道：“不知晴儿有没有福气，得二王子赐教几招？”

　　施妺听得心下暗笑，感情这个连山晴是瞧上了二王子了，怪不得一直做小伏低的，对着姜侧妃毕恭毕敬、百般讨好。只是却不知道，这二王子是何意？

　　正自顾自喝茶的二王子姬青阳，冷不防被连山晴提起，先是笑的一笑，放下手中茶盏，方回道：“这却不巧了，青阳并不擅武艺，也没有大哥的神勇无敌，怕是指教不了连山公主了。”

　　听到姬青阳的拒绝，连山晴一下子急了，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道：“殿下年前才大败犬戎，立下赫赫战功，在轩辕国历代王子里可是头一份，哪里就指教不了晴儿了？”

　　连山晴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杀伤力巨大，一句话说的众人色变，二王子姬青阳更是连声呵斥道：“连山公主慎言！去岁能击败犬戎，非是青阳一人之功，全靠我轩辕国全体将士浴血奋战的成果。”

　　“青阳腆居偌大的功劳已是厚颜，安敢在大哥面前放肆？更不敢在列祖列宗面前托大！”

　　施妺冷眼旁观姬青阳费力的安抚姜王后和姬景年，心里止不住的叹息：这个连山晴碰上二王子姬青阳，还真说不好谁更可怜!

　　连山晴空有美貌与家世，却没有半分心计，真要配给姬青阳，怕是会被算计至死都无知无觉。

　　姬青阳倒是胸中有丘壑，可偏偏身家不显，急需连山部族这样的助力。连山晴这样单蠢的性子，与他而言非常好糊弄，可与此同时，也会时不时给他惹祸上身。

　　所以，对于连山晴带来的得与失，这位二王子还真得好好的掂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