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施何安》叶成帷

2、连山晴

　　五年后，又是一次朝会之期。

　　各个部落方国络绎不绝地前往轩辕丘朝见国君。如今的轩辕丘，可谓是众权贵云集，分外热闹。

　　施妺跟着父亲姗姗来迟，来不及在下榻的府邸修整一下，就在内侍官的催促下忙着进了王宫。王后身边的得力管事方泽姑姑早已在宫门口翘首以待，见到施妺立马喜不自胜的迎了上来。在她的引领下，施妺一路穿过层层宫阙，急步行至昭德宫。

　　此时的昭德宫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一如以往的每一次朝会期间一样。来自各个部落和方国的女眷都在此排队觐见王后，愣是将偌大的宫室挤得满满当当的。

　　刚从寒风凛冽的室外进入，施妺就见到这副热火朝天的气氛，与室外刺骨严寒的天气相比大为迥异，不由得让人怀疑是走错了季节，一下子从寒冬腊月来到温暖的阳春三月。

　　昭德宫里香气盈鼻，各色服饰各种装扮的女眷充盈其中，皆是些权贵大臣家的命妇与长相娇美各异的贵族小姐们。

　　每个人都打扮得琳琅满目，发间装饰着各种名贵首饰，身上穿着华丽的缯帛衣物，看得人眼花缭乱，只觉得眼睛都不够了，恨不得多长几双眼睛来看个痛快。

　　施妺在方泽姑姑的带领下，径自穿过拥挤的人群，直接进入正殿去觐见王后。

　　到得殿里，施妺还未行完礼，上方就响起姜王后熟悉而又和善的声音：“快起来吧，在我这儿，不必多礼。”

　　一旁侍立的方泽姑姑急忙上前，将施妺扶了起来，引到下首坐下后，方笑道：“王后等公主已经等了好几天了，知道您在这几日就到，王后日日催奴婢去宫门口，已经探过好几回消息了。”

　　施妺当下笑嘻嘻的，分外亲近地向王后请罪：“今年部落里边事务多，所以出发了晚了些，还请娘娘勿怪。”

　　端坐上方的姜王后慈爱地注视着她，嘴里嗔怪道：“本宫哪里真就舍得怪你，倒是你，这冰天雪地的还要长途赶路，身子可还吃得消？”

　　“一切都好，劳烦王后娘娘挂心了。”

　　一旁早有宫人送上热茶，施妺一路行来着急忙慌的，这会儿早就口渴了，接过来就喝了好几口。王后慈和的看着施妺饮茶，一向面色严肃的脸上，是旁人难得见的温和。

　　“这几年不见，妺儿出落的越发美貌了。”

　　“娘娘抬爱了，施妺不过烛火之光，如何敢于娘娘这等皓月争辉？”

　　一杯茶饮毕，施妺方缓过气来，这才有空抬起头仔仔细细的打量姜王后。谁知一打量之下，施妺微微有些吃惊：才五年不见，姜王后身上的变化甚大，原本端丽的容貌较之五年前衰老了许多，神色之间是满满的疲惫，老态尽显。跟施妺记忆里那个精神焕发、手握王宫大权的姜王后判若两人。

　　施妺有些不敢相信，又仔细地端详了一回。却见姜王后的精神头也不太好，整个人看起来都很阴郁。但是看着施妺的眼神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和善慈爱。

　　施妺颦了颦眉毛，想问些什么，可是现在又实在不是谈话的好时机，她只好按捺下来，想着另外再找时间跟姜王后叙话。

　　施妺生母早逝，这些年因着她与大王子姬景年的婚约，姜王后待她呵护备至。有施部落远在蒙山，来往多有不便，她也只有在每五年一次的朝会之时，才会跟随父亲前来轩辕丘。

　　姜王后一直念着她，每每得了什么好东西，大到摆件缯帛，小到玩物吃食，都派人不远千里的给她送去，简直拿她当亲生女儿对待。故而她们之间感情甚深。

　　如今见姜王后形貌神气都不比以往，施妺很有些担心，暗暗挂心不题。

　　这厢施妺正与姜王后亲热的寒暄，不留神听见一旁有阴阳怪气的声音跟她说话：“施妺公主好大的架子，见到侧妃娘娘也不见礼，不知道是谁教你的规矩！”

　　侧妃娘娘？！

　　施妺惊讶的抬眼看向上首，只见王后的右侧放置了一个矮榻，一个美貌的妇人安静地坐在那里，不显山不漏水的，近乎于隐形人一样，以至于施妺一时竟未发觉。

　　施沫赶紧站起身，向这位侧妃娘娘请罪。哪知这位侧妃娘娘却并不怪罪她，而是温温柔柔地让她起身，之后便一如之前一样的沉默，并不多话。

　　施妺重新坐下后，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侧妃娘娘。

　　只见她长相很是无害，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颇有些惹人怜惜的气质，迥异于王后的明丽大气，可谓是各有春秋。

　　这位侧妃娘娘显然也在打量着施妺，二人的目光对上了，还对着施妺和气地点点头。施墨心想：这大概就是那位风头正劲、深受国君宠爱的侧妃娘娘了。

　　这位侧妃娘娘如今名气很大，便是施妺远在蒙山都有所耳闻。据说她出身不高，本来是王后娘娘的陪嫁，且膝下育有一子。早年间她并不受国君宠爱，日子过的很是艰难。直到最近几年，她才因为温柔的性子重获国君宠爱。王后那一脸的阴郁疲惫，怕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了。

　　这还罢了，偏偏这姜侧妃所出的二王子姬青阳，更是深得国君青眼。据说此人长相温柔秀雅，风度翩翩，且颇有谋略，比暴躁鲁直的大王子更得群臣拥戴。

　　这几年上至国君，下至文武百官，没有人不夸赞他的。特别是去岁二王子带兵大败犬戎，立下赫赫战功，更是力压大王子一头，成为最受国君宠爱的儿子。这可谓是另类的母凭子贵了。

　　施妺是大王子姬景年的未婚妻，按说对这位能给姜王后和大王子造成威胁的姜侧妃和二王子母子二人，本来应该讨厌戒备才对，但是对着这位温柔和善的姜侧妃，施妺却是偏偏生不出讨厌的心思来。

　　观察过了姜侧妃，施妺又偏头看向她的下首坐着的，那个正一脸讨好与姜侧妃搭话的连山晴，脸上颇有些皮笑肉不笑。

　　这连山晴可是她的老对头了！

　　正如施妺是蒙山有施一族的公主，连山晴是隗山连山一族的公主。二人彼此之间身份地位都是旗鼓相当，所以每次都能斗个平手，偏偏二人还总是乐此不疲的给对方使绊子。

　　施妺与连山晴二人之间孽缘颇深，施妺自六岁起随同父亲入轩辕丘朝见国君之时，便跟连山晴不打不相识，一度闹到了国君面前。

　　当时国君也是饶有兴致，问过二人得知是施妺打赢了之后，便哈哈大笑着给她和大王子姬景年订了婚。自此，只要施妺和连山晴二人再有了冲突，施妺总是能压下连山晴，笑到最后。

　　二人就这样成了冤家对头。每次轩辕丘朝会，只要二人遇见，总要唇枪舌剑一番。这不，这丫刚刚还在姜侧妃面前挑拨离间，想要借由这位受宠的侧妃娘娘之手来惩治她呢。

　　隔着一波波来觐见王后的命妇小姐们，施妺颇为有趣看着连山晴死皮赖脸的讨好姜侧妃。这个连山晴，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站队侧妃娘娘和二王子一方，只是不知这是她父亲连山族长的主意，还是连山晴自作聪明？

　　这个连山晴啊！还是一如既往的脑子里少根筋，愚蠢得让人可怜她。

　　她怕是觉得王后与侧妃之间形同水火，恨不能斗个你死我活，无所不用其极的打击对方。而施妺身为大王子的未婚妻，自然是王后一边的，姜侧妃理所应当看自己不顺眼，想要除了自己而后快，同时还能打击王后一方。而她，被施妺欺压了这么多年，也能借此机会报仇，可谓是一举多得，姜侧妃没有理由不帮她。

　　可是她忘了，就算这位姜侧妃再想打击王后一方，可这儿是昭德宫，王后的寝宫！如今王后尚在，还掌控着这偌大的王宫，哪里轮得到姜侧妃来挑衅？

　　况且施妺身后是蒙山有苏氏一族，姜侧妃身后可没有强有力的外家支持。她虽然同样出身于姜氏部落，可姜氏部落支持的是出身高贵的王后一脉。在这种情况下，她如何敢对自己出手？毕竟这位侧妃娘娘一眼看去，就比那不知死活的连山晴要聪明了多少倍，完全可以把连山晴当做傻子一般玩弄于鼓掌之中。

　　更何况在施妺看来，此时的这位姜侧妃，可完全没有对自己出手的意思。可怜的连山晴，她纵是满脑子的鬼主意，也找不到人帮她了，还是乖乖的自己娱乐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