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尘窨

6、琥珀（下）

　　8
　　铭牌上的数字和拼错的字母“N”、“E”代表了经纬度，凶手留下的线索是一个坐标——
　　「36°N157°E」。
　　从太宰送他的地球仪上那微不可见的标记看，北纬36°东经157°在与横滨差不多同纬度、向东跨将近20个经度的太平洋上。
　　从普通的地图上看，那里除了大海什么都没有。
　　但既然太宰特意标记出来，肯定出现了异样。

　　中也想起这个坐标在出事客轮的预定航线上，但因不明原因出事客轮在此处稍微偏离航线，几秒钟的时间又回到正轨，难道就在那一瞬间凶手便完成了布局？
　　有这种异能做点什么不好，偏要害人？
　　不过也不能确定是异能。
　　电车和客轮上的所有人都以一种极其平静古怪的方式被封印在琥珀里，仿佛进行一种古老的邪|教仪式，这种瘆人的感觉更像是——
　　诅咒。
　　若说是诅咒的话，他还真对一个人都印象，那人利用他对太宰的感情操纵他，混蛋太宰还故意刺激他，冒着生命危险只为让他亲口承认他难以启齿的话。可惜那人到横滨的目的他们都不知道，只知跟mimic有关，但据安吾所说，mimic首领纪德死后，并没有发现这人的行踪。

　　中也晃动地球仪时听到动静，拆开发现一个带针孔摄像头的微型定位器，作势要扔进垃圾桶，但扬起的手臂滞在半空许久，还是收起来别在外套胸前。
　　中也将外套挂在卧室的衣架，摄像头的位置正对他的床，然后在镜头前一件一件将衣物褪尽，走到床上。
　　镜头有光点在闪，中也知道镜头后有人在看他，还是将手放在双|腿之间，向上摸去。虽然有薄被挡住，但通过手臂的动作能看出他在做的事。
　　从未在明知有镜头的时候做过这种事，中也自觉羞耻，将脸侧过去背对镜头。上次有这种经验还是半年前最后一次见太宰那晚，太宰非要看着他自己弄，不知那混蛋还有多少恶趣味。
　　中也想象着那晚发生的和未发生的场景，手上动作加快，渐渐控制不住声音和表情，就连头扭到镜头那侧都没注意到……
　　直到掌心□□流到指尖，中也脑海中浮现那晚太宰用嘴帮他释放一次后当着他的面咽下去的场面，红着脸将指尖送到口中，立刻从床边拿纸巾吐到上面——又粘又腥，那混蛋是怎么咽下去的？
　　中也擦干净后将摄像头关闭，准备安排游艇去太宰提示的地点。

　　虽然从现场留下他名字的罗马音字母不难看出凶手将目标指向他，但也不一定，因为他的搭档如今下落不明——Mafia找不到，搭档的仇家更找不到，说不定凶手是想通过找他的麻烦来逼他的搭档现身。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没错，就在他连夜安排一辆摩托艇准备到海上一探究竟的时候，接到了首领森鸥外的电话。

　　森先生告诉他，在琥珀中的人呼吸出现异常前，附近监控拍到了太宰的背影——

　　“太宰君对Mafia大楼的构造很了解，没有监控拍到他的正脸，只在离开时碰巧有个属下临时折回他才不得已改变路线，留下一个背影。这个背影瞒不过芥川，我想，也瞒不过中也君吧。”森将电脑屏幕转向中也，那是监控中唯一一帧拍下太宰背影的画面，

　　中也只看了一眼便确定，冷冷道：“他竟敢出现在这里！”

　　“是啊，背叛了Mafia，还敢出现。”森唇角扬起，“不知道中也君再见到他会怎么样呢？”

　　“boss，请允许我杀了他。”中也咬牙道。

　　森不置可否，意味深长地看着怒气值点满的中也：“你自己看着办。”

　　“他来干什么？”中也看太宰离开的方向，其实已经猜到大概。

　　“我想他是得到电车和客轮出事的消息，来看能不能解除异能的。”森耸耸肩，“可惜不是异能。琥珀里的人呼吸变得紊乱就是在他出现之后，说不定太宰君跟凶手本就是一伙的。”

　　“不可能！”中也下意识地维护太宰，反应过来失态后立刻平复心情，“我刚查到一些线索，会去核实。”

　　“中也君到的地方是公海，不会有其他援助，不带些属下吗？”森问。

　　“不管对方是不是异能者，我一个人足矣。”凶手的「异能」太过危险，中也不想让同伴冒险。

　　“万一需要用「污浊」——”森眯起双瞳，若有所思地看着中也。

　　“我自有分寸。”中也淡淡道。

　　“中也君已经是Mafia的干部了，万事小心。”森见中也去意已决，只能叮嘱他了。

　　中也微微欠身致意，戴上帽子转身离去。

　　森看着中也离去的背影，转动起手中笔杆——钻石要杀钻石？信你才有鬼了。

　　9
　　虽然知道自己不宜露面，太宰还是到码头去接回到横滨的中也了。
　　太宰看到离码头很远的街道旁的绯樱花瓣随着海风飘到港口，中也行走在穿梭的人群中，不时四下观望，但没有任何人接他——
　　首领竟然没有派人去接他，这么小器。
　　不对，中也就算不需要人接，或者不喜欢大场面，以森先生的风格，还是会派人走个过场以示对中也的重视。

　　眼看中也离开港口，穿着水手制服混在人群中的太宰不方便再跟踪，便返回去查原本去接中也的港口Mafia成员的下落……
　　在找到那名成员时他已经在琥珀里了，他正要上前查看，便看到一个欧洲人将那名成员带到街上，停在电车车轨边，在监控盲区做着一些诡异的动作，仿佛是古老的邪|教仪式。
　　一辆电车驶来，眨眼的功夫，那名包裹着Mafia成员的琥珀便消失了，电车也随即停下，那名欧洲人径直上车，下车后很快转入死角，消失不见。
　　他直觉电车上出事了，是最早看到车上景象的人，电车上所有人如蜡像般端坐在座位上，车头核载人数铭牌旁是搭档姓氏的罗马音字母——「ZAKAHARA」，虽然写错了一个字母，但应该是冲着搭档去的。
　　后来运有Mafia走|私货物的客轮出事，核载乘客铭牌旁留下的字母更加让他确定凶手的目的，同时，也明白凶手是在留下线索。
　　他想先帮受害者解除「异能」，没想到异能无效化没有发挥作用，那些受害者的状况反而更加糟糕，他预感此人的真正目标是他和中也，便给了中也地球仪的提示，和一个带摄像头的追踪器以便两人到那个位置汇合。
　　虽然爽了一把，但中也在摄像头前的举动着实令他吃惊，是要追加一个必须杀掉他的理由吗？

　　10
　　中也开着摩托艇连夜赶往凶手留下的坐标，那里有一座移动的废弃机械岛，看风格像是欧洲建造，不知道什么时候漂流到太平洋上的。

　　刚上岛便看到一个妖冶的女子雕像，虽然周围破败不堪，但女子容颜如新——海上初升的朝阳第一束光打在雕像的面部，中也认出她来，是去年那个伴随诅咒而生的男子的异能，「莎乐美」。

　　周围的雕塑哪里是人像，那是一群「幽灵」从棺木中爬出，伸出手仿佛寻找自己的裹尸布一般。

　　“王尔德！”中也喊当年那个消失的异能者的名字。

　　逆着光，一个同样衣着华贵但面容沧桑的男子缓缓走来，并非王尔德。

　　“你是谁？”中也皱眉，想起王尔德曾经的化名和提到的名字，“道格拉斯？”

　　男子停下脚步，唇角扬起，眼中却是苦涩：“你也知道这个名字？我以为他会叫我波西，看来他还是没有原谅我。”

　　什么叫他也知道这个名字？中也皱眉，难道之前有人来跟他说过？王尔德事件是他和前干部太宰一起解决的，虽然报告是他替太宰写的，但卷宗的机密程度只有干部以上，也就是首领才能调阅。森先生不可能来这里跟他对话，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把我的同伴，还有其他所有人的琥珀解除，我可以放过你。”中也言简意赅。

　　“杀了我，诅咒自然就解除了。”道格拉斯也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你可以杀死我。”

　　“如你所愿。”中也的手碰到身旁的石像，以吨计重的石像瞬间被红光包裹，飞向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没有丝毫的慌乱，闭目道：“只有这点本事，不相信你能杀死我的爱人。”

　　石像停在道格拉斯鼻尖前不到一指的距离，仿佛碰到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坠落在他面前，中也看向石像，已被与他的同伴一样的琥珀包裹，如同化石。

　　中也眉头皱起，一跃跳到莎乐美的雕塑上，操纵着所有石像，齐刷刷地对准道格拉斯——看看是他的速度快，还是对方的琥珀硬。

　　琥珀没有破绽，全方位地保护着他，道格拉斯睁开双目，瞳孔中只有绝望：“琥珀是伴随诅咒而生的恋人给我的祝福，如我们的爱，无穷无尽。这样是赢不了我的。”

　　“喂！不要那么伤心，我成全你。”都是想死之人，怪不得会加入mimic，中也一脚踢开脚下雕塑，控制着周围所有砂石，以最大的力量攻击道格拉斯。

　　然而琥珀如道格拉斯所说，无穷无尽，全方位地拦下砂石和雕塑的攻击，看来只有穿透琥珀才能伤到他。所有实物碰到琥珀便被包裹起来，连分离都做不到，被包裹进琥珀的Mafia同伴的异能便是手掌能穿透任何物体，看来不包括琥珀。

　　那么，只有靠绝对的力量撕碎这名为祝福的诅咒。

　　中也咬下手套，坚定地走向道格拉斯，赤色裂痕从掌心蔓延到脸庞：“汝，阴沉污浊之宽恕，愿吾不必再次苏醒。”

　　“就是这样。”道格拉斯看着使用「污浊」的中也，哪怕没有主动操纵，所有琥珀自动挡在他面前——
　　恋人啊，如果你不在身边，你的所有祝福对我来说都是诅咒。我祈求这个人解除你的祝福，哪怕献祭生命。

　　中也的拳头打在琥珀上，果然感受到一股不可抗力开始侵蚀他的肌肤，包裹削弱他的力量。但随着意识的浑浊，他的力量愈发强大。他的喊声响彻整个机械岛，震碎了残破的建筑和石像。

　　琥珀终于碎裂，变成一片片玫瑰花瓣，血色覆了整座岛。

　　「她说过只要我送给她一些红玫瑰
　　她就愿意与我跳舞
　　可是在我的花园里
　　连一朵红玫瑰都没有」
　　道格拉斯的生命随着琥珀的碎裂耗尽，莎乐美在废墟中重生般，扭动的舞姿身影映在破败的墙壁。
　　精疲力竭的中也无意识地走向她，只想击败她。

　　“够了，中也，他本是死人，是生前的恋人用诅咒让他重生，他想找能破坏琥珀的异能者帮他恢复原状，你要走进循环吗？”
　　中也倒下前，感觉到有人握住他的手腕，不知说了些什么。他的神志渐渐恢复，却累极睡去……

　　11
　　再次醒来时已是正午，废弃的机械岛上骄阳似火。

　　中也只能睁开一只眼睛，适应后才起身，看到机械岛的边缘站着一个穿沙色风衣的男子，不再是一成不变的黑色外套。
　　仿佛变了很多，又仿佛什么都没变。
　　他装作没有看到，向相反方向走去。

　　太宰听到身后的动静，追了上去：“怎么，不杀我这个叛徒？”

　　中也瞥了一眼太宰，冷冷道：“你没把昨晚我在卧室的影像刻盘吗？”

　　太宰想起昨晚中也在床上的画面，感觉上头，立刻用手背擦了下即将流出的鼻血。

　　看这表情肯定是录了，中也红着脸背过身去：“在我找到那盘录像之前，你不准死，还有，保存好别让其他人看见。”

　　“中也——”他着实猜错了中也昨晚的目的。

　　中也边走边生气地说：“竟然要挟我，真卑鄙。”

　　“森先生才不会信中也被这种录像威胁呢。”太宰只愣了一瞬便恢复，上前揽住中也的肩膀，在中也握拳爆发前继续道，“不如我们一起拍一份录像吧。”

　　“混蛋！”得寸进尺的家伙。

　　中也跳上摩托艇，发现太宰站在台阶边，孤零零的还有些可怜，一点都没有身为Mafia干部时的狠厉。

　　“你怎么过来的？”中也问。

　　“游过来的。”太宰眨了眨眼睛，道。

　　中也不理会他的玩笑，启动摩托艇。

　　“我的船被他弄沉了。”太宰见状悻悻道。

　　中也深呼吸一口气，给他一个眼神，太宰便兴高采烈地坐到中也身后，毫不客气地从身后抱紧他。

　　“松手！”中也抗议。

　　“我怕被甩下去。”太宰抱得更紧。

　　“混蛋！”中也不再管他，向港口方向驶去，速度比来时慢了许多。

　　贴着他后背的人没了动静，中也问：“你现在在哪高就呢？”

　　正闭目感受中也周身气息的太宰缓缓开口：“是个中也想不到的地方。中也要是肯跟我一起录一段「把柄」，说不定我会告诉中也。”

　　“想得美。”中也脸开始发烫，但他的确猜不到太宰的住处，想到以后只能太宰主动找他，否则两人见不上面，又松了口，“你还敢来我家吗？”

　　“刚去过，我还偷了你一瓶红酒……”太宰反应过来中也言外之意，脸上惊喜都溢了出来，“我跟你回去。”

　　“蛤？”红酒藏得深，中也并未发现，此刻想把他甩下的心都有了。

　　自然是没有将他扔下的，回到住处，这次换中也猝不及防地吻上太宰，激烈而缠绵。

　　“喂，小蛞蝓怎么这么积极，上次可是跟我闹了很久。”太宰以为自己在做梦，游刃有余地整理被中也拉扯变形的毛衣，“别急，我们有大把时间。”

　　“明早日出时，我还能看到你吗？”中也看着太宰的眼睛，蓝色瞳孔比任何时候都黯淡。

　　“再等等我，很快，以后每个清晨你都能看到我，我保证。”
　　太宰如是说。
　　他看到那蓝色瞳孔又变亮了，一如十五岁那年的晴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