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尘窨

3、chapter3

　　7
　　中也见过少女头上的夜莺发饰，在白天被他端掉的那个敌对组织据点——年轻的组织首领尸体手中紧紧攥着一张照片，照片中依偎着他的少女手里拿着玫瑰，头上别着一模一样的夜莺发饰。
　　他解决完敌对组织的手下到达首领所在之处时，那个组织的首领已经死了，顺利的让他以为红叶姐派错了人去解决这次事件。
　　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组织中竟然有夜莺少女这样的异能者？还是杀死年轻首领的人其实是夜莺少女？
　　没弄清夜莺少女的异能，还真是麻烦。

　　“这个任务是红叶姐交给我的，你回去吧太宰。”中也刚启动机车，发现青花鱼又哼着歌坐到了后面。
　　不过这次中也的语气缓和不少——无论是什么样的异能者，恐怕都难与重力一战，方才太宰的异能无效化似乎没派上用场，没必要跟他一起冒险。

　　太宰唇角扬起——在红叶告诉他中也位置的那一刻，这就是他们两个人的任务。红叶身为港口黑手党的干部，除了在乎的人，不会做多余的事。
　　“红叶姐叫我来帮你。”知道中也刚加入港口黑手党时跟着红叶，不会无视她的决定，太宰说着单手环住中也的腰。

　　“啊？红叶姐这么不相信我的本事吗？”中也嘁了一声，低头看到太宰放在他腰间的手，扭了下腰没挣开，便由太宰抱着，“我说，你是不是知道关于那个组织的情报？”

　　机车在大路上疾驰，太宰贴着中也的后背，但笑不语。

　　“我看你好像已经知道那个女孩的异能了，快告诉我是什么！海水为什么没有融化？”
　　太宰每次都早他一步、或者几步知道真相，真让人不爽。

　　从酒馆出来时，中也已经将早先执行的任务告诉了他，所以他才能这么快推断出来，太宰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那中也再欠我一个人情吧。”

　　“蛤？”中也无语，“我欠你的人情超过三位数了吧，你倒是让我还一个啊。”

　　“这个嘛，先欠着吧。”
　　“那要欠到什么时候？”中也小声嘟囔，似在问太宰，又似自言自语。

　　欠到什么时候？太宰也无法确定，唯一肯定的是——他希望中也能欠到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请求为止。
　　可对方是中原中也啊，如果不愿意，哪怕欠一万个人情，也不会答应他的。
　　三年前，他已经错过一次了。
　　那时懵懂少年，将真心话脱口而出，换来了不愿承认的打击。不敢承认的，是当初小小的心动。
　　在这些年的相处中，悸动已经变成了习惯，变成了可以将后背交给对方的信任。
　　如今都是成年人了，还是以更诚实的方式确认心意吧。

　　太宰盯着中也的帽子，鬼使神差地问了出口：“中也，你是喜欢我的吧。”
　　声音逆着风，随雪飘到身后，渐行渐远。
　　“你说什么？”中也回头，不大确定太宰刚才的话。

　　“没什么。”可恶，还是害怕被拒绝，或许更害怕被拒绝后再没有机会保持现状，太宰心尖泛起一丝苦涩，鲜有的感觉，“你刚才没看错，那个小不点是Q。看来我得到的情报是真的，对方化名道格拉斯，来自欧洲，是精神领域的异能者，具体是什么情报里没说，所以boss才派Q过来试探。”
　　“精神领域？”的确不好对付，中也还有疑问，“道格拉斯是男的吧？跟刚才的女孩有什么关系？那个女孩的异能又是什么？你的异能无效化为什么对她没用？”
　　“怎么没用？冰面不是破裂了么？”太宰扯了扯中也的帽子抗议。
　　“喂！”幼稚！中也用异能控制帽子的重力保持在头顶。
　　“她应该就是道格拉斯豢养的杀手——夜莺。夜莺的异能是镜像，能让碰触的东西变成‘镜子’。只是碰巧下雪，我们都以为是结冰。”因为对方是中也，太宰才能这么耐心地解释。
　　“欧洲的异能者来横滨做什么？”中也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满。
　　“横滨一向是各种组织与异能者鱼龙混杂的地方，道格拉斯是与一个叫mimic的组织一起来的。mimic这个组织确实有些反常。”说不上哪里不对劲，或许是因为首领对他们的到来态度反常吧。

　　“mimic？”中也皱眉，他嗅到了对方幽灵一般的存在，却被首领警告不准出手，的确奇怪。
　　更奇怪的是，太宰将他抱得更紧，他的耳侧感受到太宰呼出的热气，甚至能听到太宰的心跳声。
　　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中也耳朵红透，不再说话，径直开向目的地。

　　8
　　到了白天歼灭的组织据点，中也下车，回头看到沉思的太宰，喊了他一声，然而就在太宰抬头的瞬间，正对上那阴郁而不甚明澈的眸子。
　　“太宰，你怎么了？”中也被太宰的神情吓了一跳。
　　“中也，你觉得首领是个什么样的人？”太宰逐字认真地问。
　　“不惜沦为组织的奴隶也要守护组织，为了组织的存亡和利益，心甘情愿地委身于万般污秽中。他爱这座城市。”在决定加入港口Mafia的时候，中也已经下定决心追随首领——他们都爱这座城市。但首领口中必要的心狠手辣，是他做不到的。他敬重首领，也在这污浊之中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太宰看到中也眼中的光芒，双眸更加黯淡，过了良久，才勉强扯出一丝微笑：“如果有一天我离开组织了，中也你会——”
　　“喂！太宰，不要说傻话。”中也喝住太宰。

　　Mafia有三个规定。一是首领的命令要绝对服从，二是绝不能背叛组织，三是如果被打就一定要用更厉害的拳头打回去，而这个顺序也是按重要程度来排的。
　　中也从来没有离开Mafia的念头，也从没想过太宰会有这样的念头，他可是Mafia最年轻的干部啊。

　　“啊，最喜欢看小蛞蝓紧张的表情了。”太宰眯起眼睛，恢复了往日戏弄中也的神情。
　　“喂！这是能开玩笑的事么？”中也话虽如此，却长舒一口气，似乎忘掉太宰刚才说的‘如果’，“快去里面找线索吧。”

　　9
　　“他的尸体当时就在这，Mafia已经收拾了。我把照片留在了这里。”为了让军警尽快确认死者身份，中也将年轻首领尸体手中照片放在基地屋内的桌上。
　　太宰拿起照片看了一眼，双瞳微眯，喃喃：“……是精神控制。”
　　“怎么说？”中也问。
　　“夜莺爱着他，却杀了他。”一定是被道格拉斯的异能控制了，太宰深吸一口气，连Mafia中的精神异能者Q都察觉不出精神控制的痕迹，道格拉斯是怎么做到的？
　　污浊的雪夜、悲伤的少女、无情的杀手、冰封的货轮……
　　双生、镜像、手刃爱人……
　　原来如此。

　　“嗯？知道幕后主使在哪了？”仿佛共感到太宰脑内的某个开关打开，中也问。
　　“如果我没猜错，他会主动来找我们的。”或许mimic始终关注着他们的行动。

　　“Mafia一向先下手为强，为什么要等他来找我们？”中也不满地看着太宰，“嘁，一点都不像你。”
　　“哦？中也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太宰治反问。
　　“你跟boss很像。”中也发自内心地说。
　　“我？像森先生？”太宰有些意外，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上次还是森鸥外亲口说的，那时他只当是森鸥外为了拉拢他才这么说，“中也觉得我们哪里像？”
　　“哪里都像。”中也上下打量着太宰，“心里藏着掖着的人，看别人也不坦诚。你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我们是搭档啊。”

　　“搭档……啊，对，是搭档啊。”太宰只是重复，并未提供其他信息。
　　“你有别的朋友吗？”中也不无关心地看着太宰。

　　朋友？太宰在组织中是有两个朋友，在酒馆碰见能一起喝上几杯的那种，虽然他们一个是组织的干部、一个在组织中相对独立的情报部门、一个在组织的最底层。他能跟两个朋友聊到一起的原因，是他们能陪伴在他的世界旁边，绝不会踏入其中。
　　而这个搭档，却在他的世界中反复横跳。
　　奇怪的是，他并不讨厌，他与生俱来的孤独感也不排斥。

　　看太宰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中也无趣地将注意力转回本次事件：“他的异能再厉害，对上你的异能无效化也是白搭，能搞出什么名堂？”

　　没错，对方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轻易挑衅Mafia，夜莺少女在今夜暴露，一定还有后招，会是什么呢？太宰垂眸思考。

　　“这张照片后面怎么多了面镜子？”中也发出疑问时已经与镜中的自己目光相接，一种异样的感觉迅速通过视觉神经占据大脑。

　　“快放下那面镜子！”直觉告诉太宰对方正是在此刻出手，然而就在喝住中也的一瞬间，太宰向中也后背伸出的手滞在半空。

　　中也回头看向太宰，神色与往常无异，甚至比平时更‘正常’。

　　“中也。”太宰看着中也一步一步走向他，轻唤一声中也的名字。

　　“太宰，你喜欢我吗？”

　　太宰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面前的中也抬手捧起他的脸，哪怕隔着碍事的手套，也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

　　中也的眼神令太宰回忆起十五岁那年，中也看着兰堂，说出自己身世时的模样。
　　那种将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说出来时，真诚而如释重负的模样。

　　“喜——”太宰只说出一个音节，却忽然改口，“不，我一直很讨厌你啊，讨厌你讨厌得要死。”
　　然后他看到中也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如同即刻生效的诅咒，不同于污浊的失控蔓延占据理智。

　　拥有无与伦比的美丽，却得不到所爱之人的回应，爱欲与畸恋的纠缠，是莎乐美的诅咒。

　　“……太宰。”中也双手揪住太宰的衣领，咬紧牙关，目光涣散，挣扎许久才勉强聚焦在太宰脸上。

　　虽然中也再发不出一个音节，但太宰能感受到他的请求，请求他快用人间失格。
　　然而太宰只是看着理智逐渐崩坏的中也，云淡风轻地揉了揉鼻尖，仿佛事不关己：“让我看看我对你有多重要吧。”

　　“啊？”中也听进去了太宰的话，却似懂非懂——可恶，太宰这个时候居然趁火打劫！
　　没错，他的“污浊”只能由太宰的“人间失格”来解，这不是两人成为“搭档”的原因吗？他们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双黑啊。
　　只有太宰能帮他，他也信任着太宰，竟换来这样一句居高临下的话。
　　不同于使用异能“污浊”时的丧失理智，中也清楚地知道面对的是谁，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伤害的人，却被精神异能控制着去恨这个人。
　　中也抓着太宰衣领的手颤抖着，眼中写着“不要再刺激我了”。

　　他不恨太宰啊，虽然两人个性都强，见面总是吵闹，但他喜欢跟太宰一起打游戏、一起给敌人教训、一起解决各种事件、一起喝酒……
　　啊，原来他爱上了太宰……
　　还没有察觉到爱，所以会问太宰喜不喜欢他。

　　美艳绝伦的莎乐美被先知约翰拒绝后，命人砍下他的头颅。
　　却在那冰冷的唇上留下一吻。

　　在某个瞬间，他竟然与莎乐美共通了情感，那爱而不得的畸恋，令他想要用重力碾碎面前拒绝了他的男人。

　　太宰为什么讨厌他？明明这些年他们一直在彼此身边。
　　是啊，人间失格是污浊的解药，但他强大的异能对有的是办法让自己远离危险的太宰来说无足轻重的吧。还有，太宰似乎并不喜欢跟他一起喝酒，他常去另外的酒吧，还有能陪他喝上一杯的朋友，哪怕与他地位悬殊……
　　原来太宰真的不喜欢他啊……

　　那就碾碎这个男人吧，割下他的头颅，这样，他的灵魂就属于你一个人了。
　　一个魅惑的声音占据了他的大脑。

　　红血丝蔓延遮住眼白，中也渐渐看不清太宰的模样，残存的理智支撑着他咬出几个字——
　　“我控制不住自己，太宰，我不想伤害你……”

　　“你不想伤害的人多了，就像羊的那帮小鬼，只要曾是你的同伴，哪怕拿刀刺向你你都可以不计较，甚至还想着保护他们——对这样的你来说，我有什么特别吗？”
　　太宰双手捧起中也的脸，眼中却看不到任何情感。
　　“恨我吗？中也啊，我也恨着你呢。”
　　有多爱，就有多恨。
　　我要的不是一视同仁，而是你眼中的唯一。
　　我要的，是爱。

　　大脑从未受过这样的冲击，理智在听到恨字的一刹那消失殆尽，中也缓缓后退，脸颊离开太宰的双手，神色反而平静下来。
　　“汝，阴沉污浊之宽恕，愿吾不必再次苏醒。”
　　中也咬下手套，力量逐渐汇聚。

　　雪夜无月，却有一缕皎洁穿过穹顶玻璃窗，诡异的让人以为是月光。
　　一个从坟墓里复活的女人剪影映在中也身后的墙壁上，像是挂着黄色面纱的公主，伸手寻找她的裹尸布。
　　长发影影绰绰，如同一串串的葡萄，一串串挂在伊多姆葡萄园藤蔓上的黑色葡萄。
　　栖息在林木深处的寂静也没有那么黑。

　　太宰的视线穿过中也头顶，看着墙壁上女人的身姿渐渐清晰，婀娜而邪恶。

　　中也的拳头毫不留情地挥向太宰，被太宰躲开。一拳落在桌上，霎时木块翻飞，细屑如雪。
　　衬衫爆裂，震感与痛感同时从拳头蔓延到整条手臂，中也却如傀儡般转身，继续攻击太宰。

　　“喂喂！搭档，不就是不喜欢你嘛，犯得着这么动怒？你不也讨厌我吗？”太宰边躲边说，似乎没有还手的打算。

　　中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太宰的神情依旧游刃有余：“中也，你的攻击无论是距离还是呼吸节奏我都了如指掌，你赢不了我的。”

　　中也没有理会，攻击愈发凌厉，手中之物摆脱了重力的束缚，活力四射地砸向太宰。
　　很快少年的金色长发散开，将俊美面庞遮挡了大半。

　　太宰再看不到中也的眼神，脸上现出一丝不安，只有一瞬，转纵即逝，连自己都没有察觉。

　　『人间失格』

　　太宰喊出异能名，却发现中也的攻击并没有停止，反而更加疯狂，似乎要将满腔愤怒在这个雪夜倾尽。

　　“太迟了。”
　　我冰清玉洁，可你让我的血液都燃烧起了欲望。
　　美人的身影扭动起来，仿佛在跳一支舞。
　　剪影最终化成人形，丹朱唇启，细若游丝的声音飘来，如鬼魅一般。
　　“没有人能逃脱我的蛊惑，这不是异能，是诅咒。”

　　躲不开了，一块玻璃如开了刃的短刀，在重力的控制下，直直刺入太宰的胸膛。
　　太宰倒在血泊之中，脸上是难掩的痛苦。
　　血色如同象牙刀切开的石榴，比夜莺的玫瑰还红。

　　太宰再次听到那鬼魅般的声音——
　　“你满心想见上帝，却从未看我一眼。”

　　太宰向中也伸出手去，看到少年俊美的脸上只有污浊，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

　　“疼么？”太宰最终还是轻声问出口，可抬起的手拼尽全力也没有触碰到眼中的人，只在半空停滞两个弹指，便落了回去。

　　“你不是欺负我欺负的挺欢的吗？这会儿，你那猩红毒蛇一般的舌头怎么不动了呢？”中也邪恶的笑容像极了身后的美人。

　　太宰的身体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中也面前。

　　中也拿起玻璃，一步一步走向太宰。
　　停在太宰面前时，中也单膝跪地，在他脖颈上比划着，似要割下他的头颅。

　　屋外狂风大作，屋内夜莺的歌声伴着绝美的舞姿。
　　中也忽然吐出一大口鲜血，倒在太宰身旁。

　　莎乐美的舞蹈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