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寒建城》探云

7、第 7 章

　　首席骑士被呵了一脸，也不生气，说完那些话之后他就又沉默了。别说生气，他根本就像是一点气也没有，已经如同一个死人了。玛格丽特用手指托住死人的下巴，让他抬头。

　　首席骑士不想抬头。

　　但那微凉的手指微微用力的时候，他的身体还是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般，顺着那股力道抬起了头。他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又丝毫没有拒绝的办法，只有更深的沉默。

　　他的瞳孔映出玛格丽特的容颜。

　　美艳的肆无忌惮，比之前的任何一个时候更令人无法招架，从前的娇怯在来到冰原上之后仿佛已经在冰天雪地中被彻骨的寒冷冻锁。她毫无羞怯躲闪的意思，肆无忌惮地让那比玫瑰更娇艳的美舒展绽放，那份光芒简直令人失魂。

　　首席骑士在自己还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屏住了呼吸。

　　玛格丽特伸出手，柔软的指腹触上他的眼睑。首席骑士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眼前一片黑暗，只有眼皮上感受到的指尖微凉触感如此鲜明。

　　“你犯了错误。”

　　首席骑士听见玛格丽特的声音，那声音也是动人的，胜过他所聆听过的一切音乐。假如有更为动听的，那应当不在人世间。

　　即便这美妙的声音正在否定他，正在对他进行审判，他也没有办法生出一点点的厌恶来。

　　“是。”他对自己的罪孽、自己的平庸供认不讳。

　　假如他心志更坚定一些，应该捍卫自己的理想，应该发自内心地拒绝着这美丽的王女。假如他能更放纵一些，捍卫着这朵被带到冰原的玫瑰，就应该牢牢守卫在她身边呵护她不受伤害，而不是让她被流矢所伤。

　　他什么也没能做到。

　　玛格丽特的笑声响在他耳畔。

　　她吐出的热气像是一尾游鱼，贴着他的耳畔倏忽而过。

　　“你知道你错误的根源在哪里吗？”

　　首席骑士声音干哑。“我应该……更有决断。”

　　“不。”玛格丽特否定了这个答案。“你错了。”

　　首席骑士想睁开茫然的双眼，然而那柔软的指尖并没有从他眼前挪开，无声传达着指尖主人的意志。

　　她还没有容许他睁开眼。

　　首席骑士沉默地在脑中搜寻着答案，也许他回答的太唯我了，也许他回答的太抽象了，也许他应该这样说：“我不应该不尽心尽力，我不该远离您，我不该让您……”

　　“这确实是你犯的一个错误，一个在正常情况下你不该犯的错误。”玛格丽特并没有给他的答案满分，“但不是最根源的错误。”

　　首席骑士实在想不明白了。

　　“你的错误，在于没有注视着我。”

　　首席骑士愣住了，无论他怎么想，也没想到得到的会是这个答案。

　　覆盖在他眼前的指尖，终于轻轻向上抬起。“为什么没有看着我呢？你不该闪躲开视线。假如你一早就好好地看着我，你就会明白……”

　　那张能摇撼人心的脸随着首席骑士睁眼的动作再度映入他的瞳孔，玛格丽特的手轻轻托住他的下颌。力气很轻，却让他无法拒绝，无法躲闪。

　　明白什么呢？

　　首席骑士直直地盯着玛格丽特看。

　　他第一次如此长时间地注视玛格丽特的脸，那多看一眼仿佛就会将他灼伤的美貌总让他不知不觉就偏头躲闪。这一刻他仔细地欣赏着她的美，每一处肌肤都仿佛宣告着造物主对这造物的偏爱。他终于看清那光辉，也看清那光辉之下熊熊燃烧的烈焰。

　　玛格丽特注视他的目光，远远不是他曾经以为的那样柔软，那样无害。那是一团灼烈的火，隐藏在耀目的光辉之下，熊熊燃烧。

　　假如不躲闪目光，假如早一点注视她，就会明白一个道理。

　　她的光辉不止有美貌。

　　她并非外界所传言的花瓶美人。

　　她亦是——胸怀野心的君主！

　　影视剧也好、动漫也好、小说也好，曾经在玛格丽特心里留下强烈印象的经典作品在她脑海中交织闪现。她无法知道这一刻她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但她已经竭尽所能地展现出她所能够做到的，最有气势的神情。

　　她稳定着声音，让她此刻的形象更加完美。“你根本不需要犹豫，更不会摇摆。”

　　玛格丽特注视首席骑士的目光无比坚定，坚定的没有一丝动摇，就好像她背脊上在寒冷天气下仍冒出的一丝冷汗从来没有存在过。

　　她很清醒的知道，现在她能拿出来劝诱首席骑士的除了气场之外别无他物。

　　她胸口破了个洞醒过来，身边没有一个心腹可供调遣。曾经王女所倚重的那些人已经全部死亡，就算她们没有死，身为穿越者的玛格丽特也不可能放心大胆地去接近，交托重要的事情给他们。

　　她名义上掌控着这个营地，实际武装力量抓在首席骑士的手里。那些士兵在她的美貌之下倾倒，他们从未想过伤害她，却并没有对她献上真正的尊敬和服从。他们将她当做珍宝而非主君，他们轻易地质疑她的命令，不相信她所作出的决定。

　　假如是首席骑士下令不许杀死俘虏，队伍中的士兵恐怕是另外一种反应。

　　她从来没有掌过兵，无法从过去翻找出一件荣耀的功绩。队伍刚刚被劫掠一波元气大伤，反杀不是她完成的，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倒是她本人了。能拿出来说服别人的过往荣辉一个也没有，前景更是完犊子。

　　只有眼前。

　　只有现下。

　　所以她的气场必然要一往无前，务必得压住所有的人才好。她必须得掌握住主动权，然后赢得主动。

　　她牢牢盯住眼前的首席骑士，如同盯住手中的猎物。

　　首席骑士吞咽了一下，玛格丽特脸上的笑容令他的大脑停摆，她灼灼的目光又促使着他艰难转动发涩的大脑疯狂运转。

　　首席骑士想，这和他心里的善良娇柔的王女，似乎有些不同。

　　他知道她自请流放冰原，他知道她向国王说过不要心里不愿意跟随她的人，他看着她一路过来一路将物资分发给冰原上其他因为魔化被放逐的人类，最终却因善良招致灾祸。

　　王女决定分发物资的那个时候，他曾经隐晦地对王女提点过一句，善良纯真的王女却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大家都很可怜。

　　想引领着大家活下来，只想到这种程度是绝对不行的。

　　但是放逐着自我的首席骑士没有再做谏言。

　　他们走在必死的道路上，早一些晚一些，或许根本没有什么差别。当死亡降临时，正好舍弃他这平庸可笑的一生。

　　就在刚刚，他还执行着她的命令，救下正要被杀死的强盗，无所谓之后会迎来什么样的未来。

　　但是……

　　有哪里不对。

　　肯定不对。

　　首席骑士仔细地看着眼前的王女。

　　他真的没有好好注视过她。

　　玛格丽特并不是他以为的样子，单纯柔善的公主，眼底不会有这样仿佛能席卷一切的火焰。

　　不该有这么强的……侵略性。

　　拥有这种的目光的人，不该是自己提出到人类禁区静静等死的人，不可能会是一个一副名画一样美丽却无害的摆设。

　　首席骑士的声音干哑充满不确定。“殿下……”

　　“选择到我身边，才是你做过最正确的选择，也是你的宿命。”玛格丽特的手摸到骑士腰间的剑上，她没有动过这样的东西，手指在上面摩挲，那是不动声色地摸索。

　　然后她动作生涩地拔出了那把剑。

　　首席骑士一惊。“殿下，小心您的手……”

　　众星捧月的公主从未动过武器，只是拔剑，都有可能不知道将自己身体的哪里割伤。

　　玛格丽特的动作比起日日训练的骑士，确实生涩笨拙的不像话。她拿的剑一点也不稳，在专业的人士看来一下就能挑飞。

　　她将剑尖平搭在首席骑士肩头。“我知道，整个王城的人都不认为我能活下去。”

　　“但是我不这么认为。”

　　“所谓的境外，也曾是人类的领土。所谓没有办法，只不过是等待着奇才去玩一个开拓游戏。”

　　“我要活下去，而你将和我缔造这传奇。”

　　“现在你可以做出选择，我要的是最整个王国最优秀的骑士。如果你是，忘记我哥哥，对我献上你全部的忠诚。”

　　“如果你不是，现在就拿这把剑杀死我离开冰原。那么，我也会对你青眼相看。”

　　“特罗洛普·莱斯利，即使不身披荣耀，你也该是勇士，而不是浑浑噩噩的行尸！”

　　那柄剑在首席骑士的肩头，执剑者没有令人恐惧的力量。在今天之前，那娇柔的身体提起过的最重物品也许只是骨瓷茶杯。他随时可以夺过那把剑，让剑锋吻过她雪白的脖颈。

　　首席骑士在颤抖。

　　是嘲笑质疑玛格丽特的话，在昏暗的前景中等死。还是堵上全部，再一次去相信一个缥缈的希望呢？

　　他的手抬起，并没有夺剑，而是将它扣在自己的心脏上。

　　“我宣誓，我将全心全意地效忠于您，直至生命的终结。”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系统发出清脆的电子音响。

　　【任务成功】

　　【获得物品：曙光值x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