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寒建城》探云

6、第 6 章

　　“我……”首席骑士卡住了，他还可以继续说谎，但这谎言没有任何意义。他意识到他已经被玛格丽特看穿了隐藏的消极，他的伪装不再有意义。另一个方面，他心中也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一个想要宣泄情绪的冲动。

　　“莱斯利卿，哥哥说你是自愿跟随我的。”菜窖里没有火光，光线非常的暗。他们站在入口天光还能落进的地方，玛格丽特迎着光，仿佛黑暗中发出柔和光彩的明珠。

　　艳丽，又柔美。

　　两种特质丝毫不矛盾地结合在此刻的她身上。

　　首席骑士非常沉默，他脸部的线条变得更加冷硬，玛格丽特虽然在笑，目光却毫不退让地看着他。“你说……他是否欺骗了我？”

　　首席骑士像是哑巴了，漫长的沉默之后，他终于慢慢地开口。“……不是。”

　　玛格丽特偏过头笑了，哈出的热气在冰冷的空气里结出一团雾。“撒谎。”

　　首席骑士的肩背松垮下来，带着种破罐破摔的样子，回忆着从前。“我宣誓为他效忠，准备将余生都奉献给他。”

　　玛格丽特听着他说话，在这一句话的时间里，感受到了一点现代社会从未进入过她视线中的忠诚。

　　一闪而逝。

　　“除了出身，我所能改变的……已经将一切都做到极致。”

　　“我准备好一生辅佐他，他却对我说，让我来你身边。”说到这里的时候，回忆着那个画面的首席骑士脸上忍不住些许憎恨神色，可见无论之前怎么样，现在他对那位王子殿下的忠心度已经需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玛格丽特在现代社会没见到过的骑士式忠诚，在他眼里也只能看个残影。

　　“你是怎么看的？”玛格丽特没有跟他兜圈子，她问的比首席骑士还要直白，横竖要剖开的又不是她的心，她又有什么好遮掩的。“你认为他不够重视你，他让你来到我身边是在发配你。”

　　首席骑士绷紧了嘴唇。

　　他的脸明明白白地表露出一句话——“难道不是吗？”

　　他原本会跟在未来的国王身边，为他的王奉献自己的力量。他将做更多有用的事，他的名字将会被载入史册，他是如此期望未来的。然而……然而那一天忽然的命令，让他坠入深渊。

　　王子从国王那里归来，带着满脸的哀凄，让他收拾收拾陪伴公主前往境外冰原。他从对未来的期许中惊醒，意识到即将要去往一个素未谋面、命不久矣的公主身边，在冰原上默默无闻的了此残生。

　　魔化，就等同于命不久矣。

　　这不是他想象的未来。

　　玛格丽特嘴角上翘了，像看穿了什么。“见到我以后，你仍然那样认为吗？”

　　和玛格丽特记忆中的第一面不同，她第一次注意到首席骑士是在阁楼上，对方没有看到她。

　　首席骑士真正见到王女是在没有光线的暗室里，已经被确定魔化的公主自己要求将她锁在不见天日的囚室里。囚室里没有装饰华美的桌椅板凳，连一盏灯都没有，她不再置身于金玉珠宝之中。

　　但她仍然像是天神赐予凡间的宠儿。

　　没有黄金宝石，没有关系。

　　那些本就是可有可无的点缀。

　　她才是王城最大的珍宝。

　　黑暗中，她自生光。

　　那时首席骑士怀抱着满腔悲愤，他期望的前程全毁，他深深敬爱拥戴的殿下像赠送小玩意儿一样把他送给了注定只有死路的公主手里，就算那个公主长得再美又怎么样呢？

　　他的一切都完了。

　　首席骑士的精神已经极度不稳定，他佩着剑，心里甚至有种可怕的念头。

　　他想杀死那本就没有生路的公主，一路浴血杀回王子的面前，问问王子他究竟有哪一点做的不够好，才会被这样轻易地放逐。

　　在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的时候。

　　可是当他真正看到了公主的面容，当她的身影映入他的瞳孔之中。首席骑士胸膛一片冰冷的发现，他竟然动摇了。

　　赐予他人，前往人类的禁区，无论哪一点都是无可置疑的放逐。

　　那是常理。

　　但若在玛格丽特身边，就不在常理之中。

　　假如是陪伴在她身边，走在流放的道路上也像是一种荣幸。

　　这种念头，被他自己所耻笑。

　　他在见到公主之前是如何鄙薄她的美貌，如何不理解王子的抉择，动摇之后就多么痛恨自己的动摇。原来他也不能免俗，不过是被一张皮囊所俘虏的凡夫俗子。

　　他的理智明白的告诉他，这就是放逐，就是轻视。

　　看着她的脸，一切常理都被打破，他可以理解王子的一举一动。

　　他的理智和情感，谁也没有打过谁，所以他成为了放逐了自我的行尸走肉。他的情感使他按住手中本来蠢蠢欲动想要出鞘的剑陪伴王女来到冰原，他的理智让他否定这样的自己，把自己活成一个大写的放逐。

　　哪怕被别人放逐 ，都没有自己放逐自己来的可怕。

　　他守卫在王女身边，却不再像从前在王子身边时那样积极地展现自己的才能，把每一件事都考虑的面面俱到。他安静，沉默，像一个影子，那个渴望着荣誉的灵魂如同已经死去。

　　玛格丽特呵出声来，面对着首席骑士的痛苦，显得很是没有心肺。好像那东西早被她自己剁吧下来切切煮煮，在红油里过过一遭，做成熟食下了肚了。“难怪跟精分似的，照你这么说也不奇怪。”

　　就像明知道家长是为了自己好才布置了一堆功课的熊孩子，理智一边和家长一起唾弃自己玩物丧志，实际身体却有自己的想法，这点唾弃一点也不影响他们手机被收缴时真情实感的怨

　　憎。

　　不管满身荣誉的骑士，还是还未成年的孩子，人的本质可能就是大猪蹄子吧。